《星宿百传》闻一声

20、第07章：两地双升（一）

　　好痛。
　　地上湿漉漉的，周围也是漆黑一片，偶尔有凉风吹过，整个空间压抑无比。
　　莫牵星和醇东煦从地上爬起，耳听四周水声滴滴，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前方唯一光亮处。此刻，那里散发出淡淡光晕，雾气霭霭中，似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二人打起精神，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提步走向光源。
　　错落有致的脚步响起在长长的通道，绵长的呼吸也从前方不断传来，二人警惕地并排而走，至转角处，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光芒，二人眯了眯眼，等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道强光，立马被眼前的一幕惊在当场：

　　这里算是一条又长又窄的监狱，左右两旁被木桩隔绝出一个又一个空间，木桩上也不知栖息着一层什么东西，发出淡淡的白光。每个监狱里面都关着一样东西，有人类有动物，大多都是奄奄一息了，尤其是那几个关着人类的监狱，莫牵星打眼看去，这些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全部龟缩在监狱一个角落，脏兮兮的身子早就跟墙长在一块儿了。

　　“这是……”醇东煦缓缓靠近，想看清里面的人的状况，还没接触到监狱木桩，倏然就被身后的莫牵星一把拉住，“小心，你看这些柱子！”
　　醇东煦看去，原来刚刚一直没在意，以为是这些木桩本身发出了淡淡的白光，现在仔细一看，竟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木桩是普通的木桩，可上面也不知栖息着一层什么玩意儿，光滑粘稠，似还在悄悄蠕动，一抽一抽的，看的醇东煦一阵反胃，立马离那木桩三尺远。
　　“这些木头碰到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还是别看了，直接往前走吧。”莫牵星皱了皱眉，不欲再多待下去，醇东煦深以为然，于是，接下来，两人目不斜视地走过这些监狱。
　　地上坑坑洼洼，有轻轻的□□从监狱里传来，角落里的人眨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虽活着，可那暮气沉沉的感觉，跟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两人一路小心翼翼，当走到长监狱中间的时候，突然，从左侧里传来了一个男声：“……两位小哥……小哥……等一等……”
　　两人同时停下，看向说话的方向。
　　还是那发着淡白色光芒的木桩，还是角落里一个跟墙长在一块儿的人类，不过这个男人明显比之前那些有生气多了，此刻赤/裸着上身贴在那儿，朝他们伸出腐烂的手臂，嘴角带笑，鼻子里趴着瘴虫，竟比那地狱里的恶鬼还恐怖了几分。
　　醇东煦克制地问道，“你是何人？叫住我们有何事？”
　　男人低低一笑：“小哥……是犯了什么事才进来的？按理说……应、应该被人五花八绑抓进来才对……怎的，怎的如此自由自在？”

　　是问他们为什么能自由行动？
　　醇东煦道，“我们可没犯什么事，只是跟那老不修北极星打了个赌，进来历练一晚罢了。跟你们可不一样。”
　　“哈哈，北极星？哈哈，历练？”男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直接笑出声，“小哥，你们还真是天真哪……”
　　“此话怎讲？”醇东煦一惊。
　　“进来了，就是死。你们、你们根本就不可能出去。”男人微笑着说出这个消息。
　　“怎么不可能。”醇东煦反驳，“我们行动自由，身手矫捷，只要挨到明日日落，北极星自然会放我们出去。”
　　“说你天真你还不信……”男人一下子激动起来，“那北极星是什么人，他说的话也能算数？你们都被他骗了！彻彻底底的骗了！什么五大高手之一，什么徘徊草原的原主，什么师严道尊……我呸！都是狗屁，放他娘的狗屁！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拜他为师，如今变成这个不人不鬼的模样，全是我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

　　听到这里，莫牵星和醇东煦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望着男人。他——他竟然是北极星的徒弟，是被自己的亲师傅给搞成了这个模样？
　　莫牵星刚想说话，就被一旁的醇东煦截口道，“那可未必。听说这不见阳里关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你既被关在这里，定是做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事，这才有此惩罚，还有什么好怨的？”
　　“十恶不赦？欺师灭祖？”男人冷笑，“天赋奇才是十恶不赦？打败他的嫡传弟子是欺师灭祖？哼，他不喜我，觉得我性子太过桀骜，是以一直都没传我正统功夫……可我天资聪颖自学成才，并且轻轻松松就打败了他教了六年的传人，他能不恨我？他曾说过，谁将来打败了他，他就把女儿嫁给谁，我跟月师妹早就情投意合了，他偏偏不许月师妹跟我来往……我一气之下，跟月师妹私奔，结果、结果还是被他给抓了回来……我不服啊，我当然不服，于是，他就给了我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男人古怪地望着莫牵星二人，“小哥，你们猜猜，那北极星怎么说的？”
　　“怎么说？”
　　“呵呵，他说啊……”男人咳嗽了两声，咬牙切齿道，“他说，你若有本事，就去不见阳里住上一晚，若能在第二日日落前出来，我、我就亲传你功夫，还把月儿嫁给你……”
　　莫牵星和醇东煦的脸色齐齐一变。

　　这说法，竟跟北极星与他们说的一模一样。
　　难道——北极星当真骗了他们？

　　“你有什么证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忽然，醇东煦眼神一清，立马恢复理智，狐疑地看向男人。
　　男人却怪笑起来，笑声桀桀，神态莫测。
　　“你笑什么？”莫牵星问。
　　“我笑二位小哥好定力，大、大难临头了……还在辨析我话里的真伪……”男人忽而敛了神色，悄悄道，“你们看到周围这些监狱了吧，里面关的，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现在他们睡着了，拿你们没有办法，等、等到子时，嘿嘿，依附在这些木桩上的白虫子离开去觅食了，没了制约，他们、他们就能出来了……”

　　原来木桩上的白色虫子，是专门用来关他们的！
　　而到了晚上，这些虫子就会自行离开去觅食？
　　所以，北极星所指的安全度过一夜，是这个？

　　男人瞧着二人神色，微微一笑，开口道：“二位小哥，看，我把这么重要的秘密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还要怀疑我么？你们逃不掉的……这监狱里关的，哪个不是一顶一的高手……不过，如果、如果你们能想办法救我出来，我，我或许可以帮你们……”

　　——救他出来？

　　莫牵星和醇东煦对视一眼，很快，醇东煦就问道，“怎么做？”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很简单，很简单的。”他伸长脖子，盯着他们，吃力道，“只要你们……溅点血在上面……这些白虫子就会飞走的……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可、可足够我出来了……”

　　——要不要救他出来？

　　醇东煦心里快速闪过计较，下一刻，他就做好了决定。救吧！这男人刚刚透露的消息太可怕，若是没有他的帮助，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过今晚。再者，这男人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只放他一个，料他也翻不出什么幺蛾子。
　　“好，我们救你。”醇东煦道，“你当真有法子帮我们？”
　　“当真。”男人连连点头，恨不得指天立誓。
　　醇东煦深吸一口气，提剑，眼看就要划向自己的臂膀，“等一下！”当是时，一旁的莫牵星突然制止了他。
　　醇东煦疑惑看向莫牵星，监狱里，男人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大哥，你真的没有骗我们？”莫牵星问道。
　　“自然。我现在奄奄一息，连动一下都痛的要死，你还在担心什么呢，小哥。”
　　虽然找不到任何破绽，可莫牵星动物的本能却告诉他，“不，你在撒谎。”
　　此言一出，男人冷笑出声，“小哥也忒谨慎，既如此，我也不用你们救了……你们就等着子时一过，被他们五马分尸吧……”
　　没想到男人竟然如此气定神闲，醇东煦不由就有点相信了，转头道，“阿星，他说的于我们是利大于害，不如一试。”
　　莫牵星摇了摇头，“是真是假，我们问问别人不就知道了。”
　　听他要问别人，男人一下子紧张起来，“你胡闹！没、没听见我刚刚说，他们都睡着了么……贸然去吵醒他们，你也不怕，不怕送羊入虎口！”
　　“是啊。”醇东煦也道，“若这男人所言属实，我们就真的是自动送上门了。”
　　“不是子时虫子才会飞走么？”莫牵星清澈的眸子直直看向男人，“在此之前，他们拿我们没有办法。”
　　若男人当真为他们好，等他们问出真相，自然会救男人出来，反正其他人不到子时，也出不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被他们救走。
　　莫牵星想的很简单，醇东煦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去问其他监狱。

　　男人看着莫牵星的眼神闪过一丝错愕。
　　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气愤的胸口此起彼伏，他尖声道，“小鬼，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相信我，我能帮到你们，真的能帮到你们，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莫牵星沉着地看着他。
　　“你们、你们这两个小鬼，先放我出来啊，不然，不然等到了子时，我就得跟别人一起分着吃你们了……不要，我不要，你们放我出来，让我先吃你们……”
　　男人状若疯癫，嘴里吐出的话让莫牵星心里一跳，还没开口，就听不远处醇东煦询问的那个监狱里传来一个男人的鬼叫，“十八号！好你个十八号！还想吃独食，你当我们都是蠢的么！小东西，千万不要放出他，你们——你们可一定要等到子时，让我们大家一起分着吃啊！”
　　“先放我出来！放我出来！”男人拼命挣脱早已跟墙长在一起的身体，血盆大口死死盯着莫牵星，“小鬼，你们先放我出来，我保证给你们一个痛快，感受不到丝毫痛苦……等到了子时，你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会将你们一分两半，然后，然后扯出你们的肠子，挖出你们的心和肝……”
　　“别理他们，阿星。”醇东煦缓缓走来，听到这些人的话，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子时还没到，我们再往前看看，看看还有什么可以防守的地方。”他已经做好了要奋战一晚的准备了。
　　莫牵星点头，两人不再理会周围越来越嘈杂的声音，继续向前方走去。

　　终于，两人来到了监狱尽头处。这是一个石室，挂着蜘蛛网的石门此刻紧紧关闭，缝隙里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丝光亮，烟雾袅袅，有风声在背后轻轻呜咽，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之意。
　　“你先进？还是我先进？”醇东煦支头。
　　莫牵星干脆道，“一起！”
　　一声闷响，两人抬脚一把踹开石门，同时冲向石室——
　　“呀呀呀——”
　　无尽的黑暗湮没在恐惧边缘，阴风如水，伴随着那一份未酬的凌云壮志，在少年们高亢的尖叫声中，传达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