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传说之血色苍穹》未来的诗蔻蒂

269、第80章 古时代的尾声

　　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溟从半片原初之国坠落之地走来，一路向着世界树的方向前行。
　　当魔王与荣耀接连死去，侍神者与魔王军逐渐溃散，最后四散奔逃。
　　忠实的侍神者们感应着亚空间中那半片“原初之国”的气息，实体逐渐消散，淡化为泛着浅色荧光的灵体回归；魔王们为自己培育出来的战士，有一些在能量耗尽后溃散，而另外一些，失去主人的指令，漫无目的地在人世间游荡。
　　常年覆盖整片天穹的黑云逐步散去，露出头顶上苍白褪色的天空。无论行至何处，总有血腥和硝烟的气息涌入鼻腔，触目所及却只有一片空旷狼藉的古战场，四下远望，没有生灵。
　　虽然状况看起来仍旧是糟糕透顶，但这场持续多年的战争，是真的结束了。
　　溟慢慢地走着，淡雅从容。他一袭黑色华服，行走在遍布尸骸的战场上，整个人都与周围的空间格格不入。
　　他一路行来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活人的气息——这场六道之战结束的同时，似乎整片战场都随之死去。
　　溟垂下头，又再度抬起，翡翠色的眼眸里倒映出远方苍凉的美景。
　　笼罩世界树多时的厚重云层终于散去，毫无温度的白色日轮高悬于空，红色与金色的风暴交织成日冕，明明是那样温暖的橙色，却散发出死一样的寒冷。
　　远方的一切都映入眼帘：
　　枯萎的巨树、支离破碎的大地、交错的骨与血，一切的一切，在血红霞光的映照下显得莫名可怖。
　　这简直像是末日。溟无端端地想着，随即嗤笑自己：
　　这不本就是末日吗？
　　——神和魔鬼共同的末日。
　　其他地点天空大多是苍白如纸，唯有此处天空是血一般的红色。大地上原本呈现为黑色的泥土与鲜血搅拌在一起，变成暗红的色彩，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叫人作呕的气味在空气里漫无目的的飘荡着，如同被抛弃的、无家可归的孤魂。原本枝叶茂盛的巨树垂下焦黑的树枝矗立在那里，奄奄一息，垂垂将死。
　　同样是作为战场，世界树也与别的地方毫不相同。
　　这里的血腥味是最重的。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最后的决战之地，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天国坠落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这里曾经是祈愿之地？
　　可这里如今尸骸遍布、万物枯朽，真像是地狱。
　　溟随意踢开面前碍事的骸骨，地狱的味道入侵他的鼻腔，恶心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金属腐蚀氧化的铜锈味、尸体腐烂散发出的腥臭气息、新死生灵尚未褪去的鲜活气息混合在一起，构成地狱般的味道。
　　溟踩在世界树的根系上，这位置焦黑残破，让溟想起那场战争中仿佛焚尽整个天地的大火。
　　原死在那场火里，初死在那场火里，如果说神和魔鬼代表了超凡的力量，那么现在整个世界的力量都被那片大火烧光了。
　　真是一片辉煌到足以留名史册的大火啊。
　　溟仰起头，他看见残破的青铜铃铛在风中摇荡。
　　那个铃铛的铃舌大概是坏了，只剩下那么一个空壳，在狂风中脆弱地舞动着，却连一个最基本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溟伸手抚上世界树粗壮的枝干，掌下粗糙的触感令他叹息：
　　“伊格德拉修啊……”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这棵树还没有死去，他还能感觉到生机在它体内涌动。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溟轻轻放开手，远离这棵苟延残喘的巨树。
　　——它终归还是要死的。
　　就像那些神明和魔鬼一样。
　　就算再怎么古老强大伟岸，也终有归亡的那一日到来。
　　而今，这归亡之日已然抵达了尾声。
　　濒死的古树沉寂着，风吹落腐朽的树叶。
　　它曾辉煌过，可如今它衰败了。
　　给予它生命和辉煌的那些人，如今也将给予它伤痛和死亡。
　　所以曾经的那些过往……都已经无所谓了。
　　枯萎的巨树根部攀枝交错，深深地扎于大地，刚刚经历过伤痛的它渴望着，从地下汲取一些养分，来维持它这残缺苟活的生命。
　　它的根深植于地下，也许最远的地方，足有几千公里那样遥远。
　　可这又用什么用呢？
　　神和魔鬼都已死去，或许它也即将步上同样的末路。

　　溟没有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此次他的目标也并非归途。
　　他顺着世界树蔓延的某条根须前进，一路远离这片寂静的众神战场，向着凡世族群聚居的方向赶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溟耳边多了些许噪杂的声音。
　　风将这些声音从极远处送到他的耳边，因而听不真切。
　　然而这样的声音真的是过于明显也过于熟悉了，溟甚至不需要进一步靠近确认，就能明白凡人们正在经历什么事情。
　　战争，战争，战争。
　　还是战争。
　　总是战争。
　　永远都是战争。
　　这个词语已经成为当下时代的主旋律。
　　如果说弹奏出这个主旋律的是一支乐队，那么这个乐队甚至不需要任何高超的演奏技巧又或者什么顶尖的乐器，他们只需要放开嗓子嚎叫、拎着破铜烂铁一路胡乱敲打就行了。
　　就像战士们在战场上冲锋时所做的那样。
　　溟无心关怀这个疯狂的时代——无心关怀这个时代里究竟发生了多少战争。
　　他只需要知道“全世界都战火纷飞”就行了。
　　八个字，足以概括这个疯狂的世界，和它同样疯狂的主旋律。
　　溟依然很平静，他避过凡世族群的战场，穿行在一处战场的遗迹之中，行走在形形色色的骸骨之间，去往他的目的地。
　　“咣”
　　他踢开一颗头颅，它骨碌碌地滚到一旁，晃了几下之后，静止不动了。
　　有微凉的风吹过，扬起那颗头颅上褪色的红带，在风中飘舞着，诉说无人知晓的哀凉。
　　风将讯息传递给溟，告诉他周遭只有一片荒凉的死寂。
　　他看见形形色色的骸骨，人类的、兽族的、神族的……或枯萎成焦黑色，或晶莹如白玉，或带着青铜般的光泽与质感，又或者呈现为神秘莫测的暗金色，都不能抗拒这样一个事实——他们早已死去。庞大的暗金色骸骨仰头向天，皮肉早已腐化的骨翼在背后骄傲的扬起，他们定格在这一瞬，宛如活着时那样鲜活美丽，透着狰狞的生命气息。让人觉得，他们总有一天，会重新挥舞那遮蔽天空的巨翼，在气流中升上高空，飞向永恒的不朽。
　　不朽……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永恒的不朽。
　　其他的骸骨，无论人类、兽族还是神族，都紧紧拥抱着，有些身上的甲胄和服饰还较为完好，甚至能够清晰地辨认出上面处于不同族群的徽记，可它们却依然搂抱的那么紧那么紧，哪怕死亡也如此相亲相爱，彼此紧紧拥有，武器嵌入彼此的身体，卡在骨架之间。
　　在破碎的天穹与死者弯曲的倒影之间，紫色的身影踽踽独行。
　　——他终将去往死者之国。

　　莉莉丝行走在焦黑的战场上，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
　　她什么都失去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屡次遭受重创让她无力追赶湮的脚步，片刻后远空爆发出的能量波动令她绝望——那是初的灵魂波动。
　　她永远尊敬爱戴并且永远深爱的王，死去了。
　　而她对此无能为力。
　　……这是永恒的、无法洗涤的罪孽。
　　她该怎么办呢？她能怎么办呢？
　　……她大概什么都做不了。
　　是的，是的。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对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这真是种令人憎恶的感觉。
　　令人憎恶……令人绝望。
　　原啊……原。
　　莉莉丝爱极了初，也恨极了那个女人。
　　如果她不存在该有多好？如果她不存在，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如果她不存在……如果她不存在……如果她不存在……
　　——如果她不存在！？
　　莉莉丝猛地瞪大眼睛，全身的肌肉都在一个瞬间绷紧，这个动作差点让她跪倒在地上，然而栗色眼睛的魔女毫不在意，双手撕扯着自己的面庞，仰天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吼声里夹杂着笑声，她一边嘶吼一边大笑，一边大笑一边流泪，整个人都已经癫狂。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
　　她怎么就忘了呢？她怎么就忘了呢？她怎么就忘了呢——她怎么就能忘记呢？！
　　原已经死了啊！她已经死了啊！那个该死的女人已经死了啊！她已经……切切实实地不存在了啊！
　　如果她无法复活……如果她无法复活……如果她不能复活……如果她不能复活——！
　　是的，如果她不能复活，那么，能够陪伴在主上身边的……就只有她莉莉丝了！
　　原已经死了，而莉莉丝还活着……这就是她最大的优势！
　　莉莉丝瞳孔缩得极小，嘴角向上扬起到近乎撕裂整张脸的地步，此刻她不再美丽，面容狰狞扭曲，可怖极了。
　　是啊……“活着”是她最大的优势……主上死了又怎样？她还活着啊！他还可以复活啊！她只要一直等下去、一直找下去，总有一天，主上会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到那个时候，只要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原就行了……没有原就行了！
　　让她无法转生……一切就都完美了！
　　完美了！完美到无懈可击！
　　那么……要怎样做才能阻止原的复活？
　　莉莉丝逐渐阴沉了面孔。
　　她没办法确认原究竟会怎样复活，是借助于一个与己身相似的容器，亦或是直接转生？
　　不过……没关系，方式不重要，只要结果有所限定，就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无论容器还是转生，原一定都是女性。
　　那么……
　　莉莉丝慢慢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
　　——只要这世界上的女人都死光了，一切不就都解决了吗？

　　死人之国，Gioll河岸边。
　　死人之国黑铁的大门紧闭，一看就是不欢迎任何人的来访。
　　溟站在冥河旁边，连余光都没分给那扇贯穿天地的大门分毫。他只是饶有趣味地窥视着下方晶莹剔透的河水。他的视线穿过水流，慢悠悠地抵达最下方——闪烁着的灵魂之流。
　　鉴于死人之国的特殊性，冥河Gioll里流淌的其实并不是水，而是液态的记忆和时光。河水越深的位置记忆和时光的浓度就越高，到最底部就是灵魂之流经过的地方。高浓度的记忆和时光会扰乱你的思想，把你引导回记忆深处最不愿忘记的美好时光中——这也正是Gioll引渡亡灵的原理。少有死者能够抵抗这样的诱惑，于是他们沉进河水深处，最终飘进灵魂之流，洗净过去的一切，然后随波逐流。
　　只是……溟的眼瞳呈现为幽深的墨绿色，如同昏暗的沼泽。
　　虽然美好，可落进河水中的那个一瞬间，便会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疼痛。
　　要享受美好，就要先品尝痛苦——冥河大概就是这么个调调。
　　溟不关心美好也不关心痛苦，他只知道，这是少有的几个地方之一——概念生命能够自杀的地方。
　　溟迈出一步，缓缓地沉入冥河水中。
　　他的同伴他的敌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舞台上的演员都已经不多了，这场戏剧还值得观众继续看下去吗？
　　溟不打算继续看了，他想去看很多年后更精彩的那一场。
　　万神诸魔复苏的那一场戏。
　　一定会很有意思。
　　他这么想着，缓缓地沉进灵魂之流中。
　　他等待着转生的时刻到来。

　　【历史】
　　——在后来的时代里，以六道之战为分界点，六道之战前称之为上古时代、秩序历年，六道之战后被称为神陨历年。
　　六道之战，天上诸神与地上群魔的战争，以世界树区域为最终战场，神魔陨落。
　　这场战争，是后世神话传说中最后有史可考的真实战役。
　　这是一场引导整个世界前进方向的战争。因为从此以后，各大领主、族群间战火不断，完全舍弃了以往的和平与宁静，全部投入连绵无尽的战争中。
　　为在繁复的战火中保存世界的文明进程，诸族首领聚首，以库伯勒族时任首领天穗日的意见为首，划定禁区、签订一系列相关停战协定，于一处废墟中建设中立禁地，作为各族幼子培养的场所。该禁地最终被定名为“伊甸园”。
　　六道之战结束后，不知名的瘟疫随着战火散布整个世界。该瘟疫对男性无伤害，对女性却有着致命的毒性。这种瘟疫在七百年的时间里杀死了全部的女性，所有的医生和药剂学家都对该瘟疫产生的相关病症束手无策。最后，这个世界里只剩下男性。幸而有擅长科技、名为“道道尔”的海豹一族与其他种族的专家们合作研究，这才保证了各种族的血脉能够顺利保存下去。

　　以上，是“六道之战”和“女性瘟疫”的后续史料。
　　而在这之后的那些故事，苏醒的魔鬼和回归的神明，所有人物最后的悲喜，你们早就已经知道了。
　　在先前的故事里，每个人都已经被给出各自的结局。
　　希望你们，能对这个世界满意。
　　温柔，却也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