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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第79章 六道终焉 ...


  •   湮手中持着墨绿色的潘多拉之匣,明明此时的天穹灰暗,厚重阴森的云层中透不出一丝光,可匣子上的金色纹样光华璀璨,星星点点的金芒如水波流转,仿佛它正置身于太阳光下,而光芒射来的角度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停变换,呈现出一种炫目的美丽。
      只可惜现在的湮无心去欣赏这种美丽,她只想快些完成最后的事情。
      湮一只手抓着潘多拉之匣,另一只手撑着地面,胳膊不住地颤抖着。她尝试了几次,终于能让沉重的身躯离开地面,站起身来。
      地面传来轻微的颤动,湮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这感觉让她差点站不稳,险些再度跪倒在地上。
      湮仰起头,眼前的景象几乎让她以为自己活在梦中:
      一层虚幻的光影从原初之国上剥离开来,那光影的模样与毁灭前的原初之国一模一样——只可惜太过虚幻,并且很快就隐入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湮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拿着匣子蹒跚前行,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用失重感告诉她,脚下踩着的、这伫立于云端的国度,正在坠落。
      只可惜她没时间也没体力去关心那些事情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回到万神殿去。
      支离破碎的天穹下,焦黑狰狞的枯骨间,白色的身影踽踽独行。

      溟远远地望着她一系列的动作,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等到那个白金色的人形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的时候,紫发的青年转过身,从城墙上轻轻巧巧地跃下。
      下落的时候他张开了遮蔽天空的羽翼,凭依着那双翅膀,迅速地消失在漆黑天穹的尽头。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初的死亡仿佛一个开关,终结了那些魔王军士兵们的生命,战场上只剩下枯骨,天地间万籁俱寂。
      灼烧天地的大火使然,到处都是焦黑的废墟。
      在这样的环境下,仍旧完好无损的万神殿简直比任何的奇迹都要更加光辉璀璨。
      湮费力地叩开万神殿的大门,拖着残破的身躯走了进去。
      她听见大门在她身后自动闭合的声音,可眼前一片混乱。
      湮的手臂颤抖着,她眼前的画面模糊昏暗,像是一场被用错误手法洗出来的老旧胶卷所拍摄的电影,人物、环境、声音……一切都模糊不清。
      万神殿里辉煌的灯火,让她眼前只剩下一片纯白。
      湮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不行了……潘多拉之匣抽取了她大部分的力量,之后又经历了耗费精力体力的严酷战斗,更遑论她是目前为止接触潘多拉之匣时间最长的那个人……这该死的东西对概念生命究竟有怎样的作用?除了封印,大概是还有“全属性负面状态”的加成吧?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进行自我调侃。
      湮昏昏沉沉地想着。
      好不容易把初给解决了,假若她的疏忽让对方逃离……这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湮几乎已经是在爬了,她的身体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剩下,被削弱到最低程度的感知也完全没办法把她目前糟糕的身体状况回馈过去:最初被制作出来的那段时间里,潘多拉之匣的力量一直在向外逸散,作为那段时间里唯一与之接触的人,湮的灵魂现在的模样,就算用“破布”这两个都没办法形容。
      是远比那更糟糕的状况……总而言之,已经被切割的七零八落了。
      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手中一直紧握的雷沃汀之剑也因为手臂无力而当啷坠地,湮现在完全是依靠着本能和第六感向生命树和善恶树的方向前进,动作简直有如红军万里长征,艰难的无法用语言形容。
      如果湮现在还能看得见,她就会发现手中的潘多拉之匣表面正呈现出一种空濛宇宙的图景来,星河旋转,无穷无尽的星点闪耀……她抓着那只匣子,如同抓住了无穷无尽的宇宙。
      ——把无穷无尽握于手掌,永恒宁非是刹那时光。
      湮疲惫地瘫软在地上、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的时候,她拼劲全力向前伸出的手,触摸到了生命树粗糙的根系。
      这动作如同一个信号,生命树和善恶树伸出枝干,卷起力竭的荣耀,将她轻轻放在自己身旁,让她靠在树干上。随后,树枝又从湮无力的手中抽出潘多拉之匣,数道枝叶饿虎扑食似的涌了上来,将这个囚笼死死锁住,继续加固。
      湮感到手中重量一轻,顿时放下心来,之前因为紧张而未能察觉的疲倦与痛苦一齐涌上心头。
      黑暗慢慢将她吞噬。
      多么讽刺啊……我居然不是战死,而是累死的。
      最后,在精神彻底堕入一片黑暗之前,湮这么想着。

      天国的城池悄然震动,在争斗几乎完全结束了的时候——
      整个原初之国,已然开始崩塌。
      它一分为二,一半即将轰隆落地,另一半悄然隐入空间之中。
      而完成这一切的那位科学家,已经从地宫中爬了出来,欣赏完一半的国度隐入亚空间时扭曲现实所产生的美景,正在等候着脚下天国落入凡世的恶土。
      空气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天穹上断壁残垣的城池向着下方的大地缓缓坠落,在昔日辉煌的神殿废墟上,燮踩在倒塌了一半的方尖塔的顶端,从这里向着四方远望。
      半片原初之国正向着下方坠落,这里已经不复昔日神国的美景——一望无际的原野、永远湛蓝的天穹、蜿蜒清澈的河流、辉煌连绵如雪峰的白色宫殿群落……现在它们都被毁掉了,在一场几乎燃尽整个世界的大火里,作为材料熊熊燃烧,化为光裸土地上一层厚重的岩灰。
      燮向远方望去,曾经一碧万顷、会在太阳光下反射熠熠光辉的原野此时只剩下明显烧灼过的焦黑土壤,植被几乎凋零殆尽;曾经湛蓝清澈、偶尔有白云流连的天空被阴暗厚重的黑色云团覆盖,严密到没有一丝允许阳光通过的缝隙;曾经蜿蜒清澈的河流如今污浊不堪,河床里沉没着焦黑的尸骸,血色顺着河道蔓延;依山而建、辉煌巍峨的宫殿七零八落,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
      曾经所有的美好,都在这场战争之后被毁灭殆尽。
      而这场战争的发起者,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大概是没有人知道的。
      燮默不作声地扯紧了衣领,他很清楚以自己的体质,这片城池下坠时所掀起的狂风是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的,但这个时候他居然久违地……不,应该说是史无前例地感觉到了寒冷。
      从心里。
      为什么会感到寒冷呢?
      大概是因为畏惧吧。
      畏惧着……被毁灭成如今模样的世界。
      也许是世界也为这般模样的自己而感到悲哀,决定给予这片即将堕入凡世的土地最大限度的怜悯和最后的恩泽。
      脚下的大地仍在下坠,燮踩在方尖塔的顶端,骤然加速的失重感被他轻易地无视了。
      燮正对着西方站立着,他视线所及的远方,漆黑厚重的云层忽然开始翻涌。
      最初的速度是很慢的,后来那些云团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像海水中央席卷起的涡流,又或者一场飓风的风暴眼。
      仿佛云破月白,仿佛午夜花开。
      黑色的云层翻涌着散去,将后面广远的天穹暴露在燮的眼前。
      黑色云层后面的天穹是火红色的,密布颜色绚烂的火烧云。这是太阳即将落下的那个时刻,金色的球体弥散着同样金色的日冕,呼吸般收放着。
      落日的余晖从云层空洞处涌了进来,将大地映照成温暖的橙红色,仿佛有无声的浪潮扩散。
      燮微微睁大了眼睛,无意识地向着眼前伸出手,五指分开,像是要抓住那一轮逐渐下沉的太阳。
      太阳一点点下沉,倒映在燮眼睛里的那个圆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光芒也越发暗淡。
      随着眼前太阳形状的变化,燮张开的手指也一点点地收拢,等到太阳彻底沉到地平线下面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攥成了一个拳头。
      失去了落日的余晖,黑暗再一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原初之国中燃烧的那一场大火早已熄灭,此刻没有任何的发光体,燮整个人都被黑暗所笼罩。
      他像个雕塑那样站在方尖塔上,伸出去的手攥成拳头,就那么一直端着,一直站着,一直……没有改变。
      天幕被云层笼罩,没有一丝星星的光亮,在这样的黑夜里完全无法计时,除了燮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站了多久。
      ……不,也有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
      当你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的时候,你对时间流逝的感觉便会受到精神上的影响。比如说,当你做一件你非常喜欢的事情时,你会感觉时间过的超级快,快到你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一天就过去了;当你做一件你非常不乐意、甚至于厌恶的事情时,你会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慢到你已经在脑子里转了几百种逃脱功课的方式,可能也才过了几分钟。
      就是这样的一个原理。
      过了很久,漫长到仿佛一个世纪;也可以说是过的很快,因为半片原初之国的废墟才刚刚落到地上。
      废墟所在的“大地”与真实大地碰撞时的强烈震感将燮从恍惚中唤回神志。
      当然,这次“落地”产生的震动又在这片土地上引发了一系列事故,原本就饱经战火摧残的废墟中,又有部分建筑不堪重负地倒了下去。
      燮并不担心此时地宫中的情况,因为如果单纯按照建筑的坚固度作为安全性指标评选标准的话,地宫甚至比那座留在亚空间里的“英灵殿”更加安全,毕竟前者是科研人员的工作地点,而后者是侍神者军团英灵的沉眠之处,安全系数本来就不一样——以后者来说,那些沉睡中的侍神者其实才是最强大的守卫力量。
      但若单论建筑的话,绝对是地宫更胜一筹——毕竟性质不一样么,科研人员的分类不是脆皮鸡就是核弹头,要么极度脆弱要么极度凶残,这种情况下安保工作自然要到位,说不准哪一天一言不合就开撕了呢?
      燮慢慢地收回手,抻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自己有点僵硬的身体,同时重心向着后方倾斜,整个人直接就从方尖塔的顶端栽了下去——
      放心,他肯定没有在地上摔成一滩肉泥。
      风元素应允了他——常年搞科技并不代表燮玩不顺魔法——之前雷和初战斗时所汇聚的海量风元素此时并未完全逸散,回应一个小小的命令真是绰绰有余——狂风托着他,平稳地落到了地上。
      落地之后燮弯腰拍了拍自己沾灰的裤腿,接着就直起身来,看了看方位,向着万神殿的方向走过去。
      万神殿处于整个原初之国的中心位置,撕裂整个原初之国时燮并没有特别关注过整片区域的分裂情况,万神殿跟着这片土地一起流落凡世其实有点超出燮的预料——毕竟生命树和善恶树都在那里,这两个家伙处理起来有一点麻烦。
      不过算啦,麻烦就麻烦吧,大不了他一直守在这里好了。燮叹了口气,现在能陪他胡闹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他自己也完全没有胡闹的心情和体力了,做什么事情都一板一眼特别正经,想想就为自己感到心酸。
      不过多时,燮便抵达万神殿前。
      由于处在整个原初之国的中心位置,万神殿并未受到严重的损害,仍然矗立在这片土地上,辉煌巍峨,与周遭的废墟形成鲜明对比。
      在这阴沉的夜晚中天地都呈现为死寂的黑色,唯有这座白色的宫殿仍旧保持着它自身的神圣辉煌,金色的光芒从窗缝中透出来,过分明亮以至于刺痛燮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的那个瞬间,仿佛白昼扑面而来。
      空旷的大厅内灯火辉煌,精灵们收拢翅膀在植物的叶片下沉睡,一切的景象倒影在燮的视网膜上,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
      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明,他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当眼前的一切都明晰了的时候,燮看见伸展金色枝叶、活力无限的生命树和善恶树,看见繁密枝叶中安然沉眠的诸多灵魂,看见那一颗圆滚滚的龙蛋好好地躺在两棵树金色的根系上,看见墨绿色的匣子被黄金的枝叶束缚,看见银发的女武神倚靠树干躺在那里,她周身似乎永恒存在的金色繁光消失了,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眼睛紧紧地闭着,暗红色的血在地毯上织成世界的画卷。
      燮的瞳孔如针刺般收缩。
      镶嵌绯红宝石的金色长剑垂放在她的手边,一半的剑身处在阴影之中,半黑半白。
      那是湮。
      她死了。
      燮站在灯火通明的废墟中,久久无法动弹,久久无法言语。
      这是一片废墟。
      一片为诸神送葬的废墟。

      ——在后来的时代里,在这片废墟之上建设起来的城市,名为伊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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