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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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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暗沉的大幕笼罩四野。
花满楼漫步在花海之中,就像一朵会漂浮的君子兰,在这片美丽的自然之中怡然自得,仿若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陆小凰见着他,远远唤道:"七童!"
闻言,花满楼便转身露出微笑道:"小凰。"
听声辨位是件极耗心力的武学,她从不愿他时刻浪费精神在判断来客这件事情上,便开口指引道:"西门,韩翩。"
花满楼便略偏了偏脑袋道:"西门庄主,韩公子。"
韩翩忍不住道:"你分得清我们谁是谁?"
虽然花满楼眼睛看不见,但是他并不是个天生的瞎子,出于礼貌,他仍然调整了视线,让对方感觉自己正被"注视着"。
花满楼道:"西门庄主杀气凛冽,韩公子身带药香。只可惜在下身带残疾,不能一睹二位风采。"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忽然道:"可惜!"
花满楼道:"庄主何出此言?"
西门吹雪道:"若无眼疾,你的功力定然不止于此。"
花满楼淡淡道:"庄主谬赞了。若无眼疾,恐怕在下更会耽于山水好景,不及当下也未可知。"他顿了顿,又道:"譬如此间鲜花之美,人间少见,倘若庄主若能多加领略,满身杀气也会渐渐消失于无形中。"
西门吹雪冷冷道:"山水好景,又怎及杀人时的景色。"
花满楼道:"哦?"
西门吹雪眼睛突然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光亮:"这世上永远都有杀不尽的背信无义之人,当你一剑刺入他们的咽喉,眼看着血花在你剑下绽开,你若能看得见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
韩翩摇了摇扇子,笑盈盈道:"杀人狂。"
所有人都用那种看勇者的眼光看他。没有人敢这样当面评价一个绝代剑客,但琉璃君是例外。
"我有说错吗?"韩翩毫无压力,继续说道,"把杀人当成一件神圣而美丽的事情......纵然可以练就一手好剑术,却也失却了为人的品格。"
陆小凤道:"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没有人有资格决定另一个人是不是该杀。"
韩翩这话说的很冠冕堂皇,这也是花满楼候在庄外,不愿意和西门吹雪打交道的原因。只不过,花满楼是发自本心地厌恶夺人生命这一行为,而韩翩是牙尖嘴利地对西门吹雪冷嘲热讽。
陆小凰挑了挑眉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高尚了?"
根本就是在诡辩,偷换概念。一开始大家只是震惊于他的用词而已,到后来却被琉璃君从喜好杀人引申到了道德判断之上。
一个问题到了论道的地步,从来都是说不清楚的。
西门吹雪看着韩翩,就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他不打算和他争辩,也无所谓他人对自己的观感:"我杀人,不过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这取决于我的能力,而不是世人的评判。谈资格,毫无意义。"
他说完这些话,对着陆小凰微微颔首,然后便直接转身。
韩翩无聊的发出一声叹息,当这声叹息结束之时,西门吹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暮色里。
花满楼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虽然是个不容易生气的人,却也是个固执的人,对某些道德规范有种出人意料的执着。虽然他不喜欢西门吹雪,不喜欢韩翩,可是他尊重他们的生存观念,从不强求。
陆小凰敏锐地转头看他,却不发一语。韩翩见状,便大刺刺地直接问道:"花公子何以长吁短叹?实在是我见犹怜恨不能以身替之......"
"喂!"陆小凤哭笑不得地打断道。
花满楼温和地笑了笑,对韩翩拱了拱手道:"在下不过略有所感,当不得韩公子如此牵肠挂肚。"
陆小凰轻笑出声。
韩翩愣了愣,用扇子敲自己的脑袋,感叹道:"原来你也会说笑话!"
这下陆小凤也笑了:"花满楼如何说不得笑话?"
韩翩道:"从情报里看,我总以为你是个善良纯真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娃娃......"
花满楼笑道:"我也曾听闻,韩公子玲珑剔透,是为琉璃君。"
韩翩道:"可见流言大都做不得数。"
花满楼道:"眼见为实。"
韩翩道:"可你看不见。"
花满楼道:"这的确是一件可惜的事情,好在我还可以听,可以嗅,可以品尝,可以触摸。"
韩翩紧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试图确认他是否真的这样洒脱。
他宁愿相信花家七童是在故作姿态。
然而他失望了,花满楼就微笑着立在那里,看不出一丝愤懑,那空洞的双眼只透出对生命的感激。
琉璃君嘲笑上官飞燕的贪婪,嘲笑西门吹雪的自负,嘲笑陆小凤的滥情。
他嘲笑陆小凰对苏染的念念不忘,也是在嘲笑自己......
但是他却无法嘲笑花满楼。
韩翩早就知道花满楼的一切信息。出身富贵,受尽宠爱,却偏生是个瞎子。他以为自己可以轻蔑地看着这个残疾人,却发现自己没有了戏耍的兴致。
韩翩淡淡道:"不过,和大多数沽名钓誉之人不一样,我观你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君子。"
花满楼道:"韩公子谬赞了。"
韩翩道:"不,你知道我没有。"
命运并不公平。
花满楼和韩翩,是截然不同的人。
世人以琉璃喻韩翩,可韩翩自己知道,他只是看上去精美,烧制过程是多么的廉价又肮脏。
陆小凰看着韩翩变幻莫测的脸,摇了摇头,开口道:"月亮都爬上来了,我们还要在这荒郊野外待多久?"
陆小凤正要接口,花满楼忽然就变了脸色。
他微微侧过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
陆小凤问道:"你发现了什么吗?"
花满楼没有回答,只迈开脚步,向山的另一边走去。
绕过山丘之后,陆小凰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是一个女人歌唱的声音。
这个时候,花满楼已经确认了歌声的具体方位,展开身形,向前方飞掠而去。
眼前出现了一点灯光。无须花满楼的指引,他们也明白了歌声自何处而来。
几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在他们赶到之前,歌声便消失了。
陆小凰好奇地打量眼前空无一人的破烂山神庙,歪了歪头道:"有血腥味哟。"
花满楼的脸色蓦地变得苍白起来。
陆小凤看了他一眼,道:"刚才在这里唱歌的,是上官飞燕?"
花满楼点了点头。
陆小凰拉着他走到神案前,安慰他道:"这里有一盆水,水里还飘了几丝头发。她刚才应该是一边唱歌一边对着水镜梳头。她既然有心情做这种事,应当没有生命危险。"
花满楼笑了笑,不知是悲是喜。
不论如何,花满楼的耳朵是绝对不会出错的。上官飞燕既然没有像上官雪儿猜测的那样死去,就已经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韩翩轻笑一声,屈指一弹,一道指风击向山神像。
瞬间,那尊山神像从中间裂开,倒了下来,碎石落了一地。
烟尘滚滚,陆小凤看着山神像背后的墙面,喃喃道:"千里独行,独孤方。"
他已经死了,血迹未干。
韩翩道:"被判官笔生生钉在墙上,啧啧,青衣楼好手段。"
判官笔上还飘着两块黄麻,上书:
"以血还血!这就是多管闲事的榜样!"
陆小凰皱眉道:"上官飞燕为什么要引我们到这里来?他们是一伙的?"
陆小凤道:"又或者是被逼的?"
陆小凰道:"如果对方要用她来威逼,起码得留下'只要我们停止追查就放她一马'这种的交换条件才对吧?"
陆小凤道:"说的也是。"
韩翩忽然道:"你们真的已经做好准备对上整个青衣楼了吗?"
陆小凤道:"老实说,没有想那么远。"
韩翩意味深长道:"花家的生意铺开的很大。"
这话说的看似风牛马不相及,却触动了他们的神经。
陆小凤迅速反应过来,道:"江湖事,江湖了。"
韩翩笑眯眯道:"你看,你姐姐就没有那么天真。"
"......是妹妹!"
陆小凤说完,转过头,果然发现陆小凰正看着花满楼深思。
陆小凰道:"像青衣楼这样的组织,不可能不对商路官场加以控制。他们虽然不事生产,但要破坏他人生产,还是很容易的。"
花满楼道:"花家有许多江湖朋友。"
陆小凰道:"防不过青衣楼。"
陆小凤道:"花家会有麻烦?"
陆小凰道:"也许......这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么?"
"人人知道你重视朋友,青衣楼势大,为什么不用你的朋友威胁你?例如花家,是个很好的靶子,"陆小凰摸着下巴道,"现在为止,只是死了两个小人物而已,剩下的都是口头威胁。他们似乎没有真的在对付你。"
陆小凤道:"可能他们不想撕破脸面?"
陆小凰摇了摇头,只看着韩翩,看着看着就笑了。
韩翩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扇子一展挡在脸前,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陆小凰道:"不错。"
韩翩道:"真的?"
陆小凰道:"假的。"
韩翩气结:"陆小凰!"
陆小凰不理他,只转过头对陆小凤道:"速战速决,我们尽快去拜访那位严总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