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恩惠》蘧薏蒝

4、第四章

　　夏雪的爷爷奶奶以前是洛青市市立医院的医生，住在市立医院旁的老式楼房里。这些老式楼房楼层都不高，一到夏天，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整群楼都像是被绿色植物裹住一般。夏雪第一年住过来时就喜欢上了这一茬茬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夜里，她甚至做了个美梦。爬山虎越长越高，也越长越粗大。她坐在爬山虎的顶端，不断靠近湛蓝的天空。突然之间，她头顶的天空变了颜色，蔚蓝成了翠绿，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到了天空中的一个绿岛上。后来，夏雪想，这样的梦其实是来自于她看过的《杰克与魔豆》。

　　周邵庭把夏雪送到她住的那幢楼下面时，恰好碰到了夏雪的奶奶。她正拎着一个胀鼓鼓的垃圾袋往外走。周邵庭眼疾手快，在夏雪要伸手帮忙前就把垃圾袋拿了过来，扔在了几步外的垃圾箱里，并得体地向夏雪的奶奶问好。奶奶照例邀请周邵庭上去坐会儿，喝口水。周邵庭也似往前一样用他那迂回的方式回绝了。夏雪一直觉得周邵庭的回绝往往做的很漂亮，他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反而会让人觉得他确实有事要忙。
　　周邵庭离开后，夏雪和奶奶一起上楼。楼里并没有电梯，她们一前一后走在并不宽敞的楼道里的脚步声又规律地响着。
　　“以前工作的时候一直觉得做医生是最累的，现在看起来无论做什么都挺累。”
　　“嗯？”奶奶突如其来的感慨让夏雪一下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小周。”奶奶回过头对夏雪说，“也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工作，经常晚上加班。”
　　夏雪也不知道周邵庭到的工作是什么，只知道他一旦忙起来一个月都可能见不上面，不忙的时候又像是天天在放假。
　　“我也不清楚他到底什么工作。”
　　奶奶放慢了上楼梯的脚步，许是回忆起了往事，接着说：“我们年轻时也是这样，在医院里就没有个正常休息的时间。”说完又回头看了看夏雪，“所以，当初我是说什么都不愿意你去读医学院的。”
　　“我的高考分数也不够去医学院。”
　　“这样才最好。”
　　夏雪大学读的是德语，这几乎是个和医院绝缘的专业。但是奶奶总像是担心夏雪去医院工作，夏雪无从知道这样的担心从何而来，反而觉得更不能理解奶奶。奶奶在医院里待了一辈子，却一说到医院就反感。
　　进了屋，夏雪见爷爷正带着眼镜聚精会神地看书。
　　爷爷见到夏雪，只问了声吃饭没有就又钻进书里了，爷爷只要一坐下来看书，就从来不会被打断。夏雪一直觉得做事应该要像爷爷一样，一旦开始就应该万分投入。
　　奶奶已经习惯爷爷这幅模样，也不多说什么，径直去厨房给夏雪盛了碗银耳莲子汤，招呼夏雪坐下来喝。
　　夏雪用勺子拨弄着汤里面的莲子。每次喝这个汤，她总习惯先把莲子吃了。
　　奶奶坐在对面看着夏雪喝汤，偶尔问上几句话。
　　夏雪想这样的时刻是隽永的，就像回到了以前和外婆一起相处的日子。

　　之后的几天夏雪又是朝九晚五地去上班。偶尔在路上想到那天不寻常的上班模式，夏雪竟是期待起了下一次。周五和同事姚若一起吃饭时，夏雪说起了自己的这种想法，姚若连连发誓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要让给夏雪。在姚若看来，最理想的工作状态就是一直坐在办公室里。
　　正说话的当口，夏雪接到了姚姐打来的电话，请她晚上一起去友谊饭店吃饭，权当是感谢夏雪那天的帮忙。姚姐说话很是得体，言语中的感谢之情亦很诚恳。这倒让夏雪不好意思起来，一个不注意，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我已经收到了你们的报酬。”
　　姚姐在那一头笑了起来，说：“只是吃个便饭，不需要紧张。”
　　夏雪尴尬地说好。
　　姚若听到夏雪要去友谊饭店吃饭先是羡慕，但是一想到要走那么多的路去吃饭，顿时有觉得这顿饭不那么吸引人了。

　　位于青年路上的友谊饭店离夏雪上班的地方有点远，她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在场。姚姐见她进来，忙招呼她到自己旁边的位子坐下。
　　吃饭的气氛很好，夏雪的拘束感也渐渐没了，和姚姐偶尔的谈话更是让她放松不少。菜过一半，夏雪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酒满的杯子。夏雪诧异，抬头看了看，只见眉目清秀的一张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说：“那天我突然间有事走不开，多亏你了。”
　　夏雪忙说：“没什么，你太客气了。”
　　坐在夏雪左边赵子晨笑意浓浓地开口：“静瑜，你别吓坏了她。”
　　宋静瑜不理会赵子晨的调笑，只是朝夏雪举了举手里的酒杯。夏雪见不好推迟，也拿起自己的酒杯。只是和宋静瑜满满的酒杯相比，夏雪的杯里的酒只有三分之一。
　　果然旁边立即有人起哄：“夏翻译，这样不行。你看宋翻译满满一杯，你半杯都不大。”
　　“就是就是，宋翻译很有诚意，夏翻译也应该斟满才对。”
　　夏雪连声说不行。夏雪也确实不会喝酒，从开始到现在，杯子里的酒其实就没动过。但是在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夏雪显得有点势单力薄，只能求救地看向姚姐。
　　姚姐还没来得及说话，起哄声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行了，你们这样不像是感谢别人，倒像是故意为难别人。”
　　夏雪不看也知道说话的是应景。
　　紧接着赵子晨也凑上句：“应景难度怜香惜玉，大家不要再为难夏翻译了。”
　　此话只是让起哄声更响而已，话题也由喝酒变成了应景和夏雪。
　　夏雪只在上大学时遇见过这样的情景，但那时的主角也不是自己。现在自己成了话题的中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着自己从耳根子开始灼热起来。
　　应景知道不阻止的话，他们说上一晚也不为怪，又看到夏雪整张脸都红了，开口道：“我不介意你们下个星期天天义务加班。”
　　这句话到底有了效果，众人转而把矛头指向了应景，夏雪也从焦点中心脱身。最后，到底也没有和宋静瑜喝酒。
　　夏雪抱歉地对宋静瑜笑笑，却发现宋静瑜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应景。
　　而此时的应景丝毫不受他人话语的影响，从容不迫地夹菜吃菜。夏雪看着倒也佩服起来。只是打量的视线还没停留几秒，就撞上了应景迎上来的目光。夏雪笑笑，继而移开了视线。

　　吃完饭已是九点多，一群人往饭店大厅走。姚姐问夏雪怎么回去，夏雪说是坐地铁。一说又发现两个人的方向相同，正好可以一起走。
　　旁边的赵子晨一听又来了主意，用胳膊捅了捅应景说：“我今天把姚姐送回去，你今天就负责把夏翻译送回家吧？”
　　夏雪忙说不用。
　　赵子晨对夏雪的话置若罔闻，继续问应景：“有问题吗？”
　　应景挑眉看了他一眼，转而问夏雪：“你住哪里？”
　　“我自己回去就好，我们应该不是一个方向的。”
　　“没关系，现在晚了，你自己回去也不安全。”
　　夏雪被应景这句话呛了一下。同行的人又是闹哄哄地开起了玩笑。
　　“你不要介意，他们平时随便贯了。”姚姐说在哄闹声中轻声对夏雪说。
　　夏雪点了点头，脸又红了起来，视线更是不愿往应景那个方向望去。稍稍侧过头，夏雪才发现宋静瑜紧咬着嘴唇，异常沉默地站在人群中。遇见夏雪的目光，她勉强一笑。
　　夏雪一怔，却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自己的名字。
　　回过头，夏雪见周邵庭和几个人也从友谊饭店出来。
　　“你怎么回去？”周邵庭双手插袋，闲闲地走到夏雪面前问。
　　这时，和周邵庭一起的人戏谑说：“邵庭，不给我们介绍下吗？”
　　接连两次碰到这样的事，夏雪倒是觉得好笑起来，也真笑了起来。
　　周邵庭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也不理后面还在催问的人，问夏雪：“怎么了？”
　　夏雪解释：“我觉得今天真巧。”
　　“巧什么？”周邵庭笑了起来，“你啊。。。。。。”
　　话才刚说，周邵庭即顿住了，脸上的笑也渐渐地收了起来。
　　夏雪好生奇怪，正要说话，却见应景不知何时走到了她旁边，他的手伸到了周邵庭面前，“邵庭，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