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恩惠》蘧薏蒝

3、第三章

　　夏雪和周邵庭走出公园时已经接近傍晚了，市立公园的工作人员也都是一副只等下班的模样。
　　夏雪本来提议坐公交车回去，周邵庭虽然有些犹豫，到底还是同意了，不过还是忍不住嘀咕：“你可真是固执。”
　　下班时间还没到，公交车里空荡荡的。夏雪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周邵庭坐在她的旁边。
　　周邵庭见夏雪侧着头看着车窗外，自己也好奇了起来。不过实在是觉得快速略过的风景并无奇特之处，于是专心玩起了自己的手机。玩了一会儿后，周邵庭又觉得意兴阑珊，抬头看夏雪，发现她竟然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终于忍不住问：“看什么呢？有那么好看吗？”
　　“恩？”夏雪转过头，对上周邵庭有些不解的神情，“我觉得窗外快速略过的景象让我感受到时间。”
　　“时间？”
　　夏雪想了想说，“是的，是时间。快速略过的景象就像是看电视的快进。那些建筑，那些树木看起来都是静止不动的，但事实上他们的前一秒和后一秒是不一样的，直到很久以后完全消失。现在那些建筑，那些树都是刚进入我的视线就又立即消失，像是它们的存在仅是这么短短一两秒钟地时间。”
　　周邵庭的手把玩着自己的手机，他的表情绝对让人感到他是个好听众。
　　夏雪接着说：“我觉得我们的生命有时候就像是这窗外的景象。我们可能觉得很缓慢，但是就整个时间的长度来说，我们也只是一秒两秒的事。所以每次在车上看到这样的景象，我总是有种时间其实很快，而我不够珍惜的感觉。”
　　说完，夏雪果然还是看到周邵庭嘴角微牵，露出了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笑，但慢慢吐出一句熟悉的话：“小老师当的真不错。”
　　夏雪习惯了，不过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脸都涨的通红。

　　公交车到夏雪平时下车的那站，周邵庭和夏雪一起下了公交车。
　　夏雪一下车还没来得及适应洛青市傍晚的闷热，就又被周邵庭拉着拐进了最近的一家酒店。这家外表华丽的酒店，夏雪一直路过，却从未进去过。
　　一进酒店，充足的冷气直往人身上钻，周邵庭长吁了口气，继而问夏雪：“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吃？”
　　夏雪看了眼富丽堂皇的大厅，又看了看毕恭毕敬地着为他们服务的服务生，“这里吃晚饭会不会太奢侈了？”
　　周邵庭一哂，说：“我今天发工资。”看着夏雪不大相信的眼神，又说：“我今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吃过饭，而且再换地方的话，天实在是热。”
　　夏雪觉得自己再也说不出上别处的话了。

　　服务生很快帮他们找了不错的位子，又马上递上菜单。
　　周邵庭和夏雪的点菜速度很快，酒店上菜的速度也不错，于是没一会儿菜就差不多上齐了。
　　没吃几口，周邵庭和夏雪不约而同地觉得这里的菜看起来秀色可餐，但一入嘴才知道味道实在一般，甚至比不上一般小餐馆的味道。
　　周邵庭放下筷子说：“不知道他们这里有没有意见箱？”
　　“给他们提意见？”
　　“那当然，菜这么难吃，生意会越来越惨淡的。我肯定他们的厨师是走后门进来的，不然谁会请手艺这么差的厨师。他们会感激我这个建议，不然。。。。。。”
　　周邵庭的话还没完，就被旁边那桌的动静打断了。

　　旁边那桌的人并没有高声对骂或是做了别的什么引人注意的事，只是女人把一杯水泼向对面的男人使得水珠飞溅，溅到了夏雪他们那桌的桌面上。
　　夏雪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女人把一个信封朝男人的脸上扔去，然后拉开椅子离开，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
　　周邵庭刚想说话，又立即把话吞了回去，因为对面又走来另一个女的。周邵庭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人走过去把信封捡起来，又拿出纸巾替男人把脸擦干，而男人一言不发，整个人像是呆住了一样。
　　夏雪轻轻敲了敲周邵庭的杯子，提醒他不要再看了。
　　周邵庭也立即收回了视线，对着夏雪眨眨眼：“夏雪，我觉得不投诉了。”
　　“为什么？”夏雪握着水杯正要喝水。
　　周邵庭朝旁边努了努嘴，说：“我觉得这场好戏已经替我值回票价了。”
　　夏雪听了这话，被水呛住了，“你可真是。。。。。。真是。。。。。。”断断续续说了几个真是，却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
　　周邵庭替她说下去：“幸灾乐祸也是人生乐趣之一。”
　　“脸皮真厚。”夏雪终于说了出来。
　　周邵庭挑眉，刚想反驳，后来的女人像是听到了周邵庭那句调侃，愤怒地瞪着周邵庭，说：“你刚才说什么？”
　　夏雪发现这是个连怒目圆睁也丝毫不减损自己美貌的女人。
　　周邵庭闲闲地回了句：“是你们自己主动倾情演出的。”
　　女人还想说什么，但被回过神来的男人拉住了。女人虽看似有所不甘，但也只好作罢，跟着男人一起离开了。

　　夏雪见他们离开，心总算放下来。她丝毫不怀疑周邵庭会和那个漂亮的女人争锋相对起来。
　　周邵庭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喝了口水之后，慢条斯理地说：“其实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那你刚才还回嘴？”
　　“他不是在问我问题吗？回答女士的问题是礼貌。”
　　“我想你刚刚如果对她说声对不起，她会觉得你是个绅士。”
　　“我没觉得我错了，所以不需要道歉。礼貌是必须有的，至于表现的是否像绅士，那要看对象。”
　　周邵庭总是有套夏雪不知道怎么反驳的理论。

　　看了场戏，夏雪和周邵庭也无心再吃饭，很快结了帐离开。
　　走到门口时，周邵庭迈出去的脚步退了回来，转向左边走去。
　　夏雪以为他是碰上熟识了，可是顺着那个方向一看，才发现原来刚刚泼水的女人坐在那里，头低着，表情隐藏在阴影里。因为高大的盆景的关系，她坐的位置很隐蔽。
　　周邵庭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转头对夏雪说：“我们赌一块钱，我肯定她现在在哭。”
　　夏雪拉了拉周邵庭的袖子，担心周邵庭真要过去看个究竟，“别人正伤心，我们还是快离开。”
　　怕什么来什么。周邵庭拂下夏雪的手，给了夏雪一个让她放心的表情，然后往那个女人那里走了过去。
　　夏雪不放心，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他们的步履声惊动了女人，女人蘧然抬头，泪痕清晰可见。眼见对面的人自己并不认识，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夏雪有些讪讪，“抱歉，我们只是路过。”说完，又去拉周邵庭的袖子。
　　周邵庭不为所动，神色坦然地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信封扔还给他。”
　　女人惊讶地看着说话的周邵庭。
　　周邵庭继续说：“你不要他给的补偿，姿态高傲地离开，最后又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哭，我觉得你的行为表明你的情商不高。”
　　夏雪使尽力气拽周邵庭的袖子，周邵庭没有防备，被夏雪拽的趔趄了一下。
　　夏雪不住地向女人道歉：“不好意思，我们马上离开。”
　　周邵庭也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也就顺着夏雪，走向了酒店的大门。

　　出了酒店的门，夏雪长吁了口气。
　　夜幕还未彻底降临，华灯已是初上。而且不知哪个方向吹来了风，虽然还是裹着热气，但和烈日当空的白天比起来，现在已经好多了。夏雪也觉得终于可以在路上慢慢走了。
　　周邵庭和夏雪沿着回夏雪家的路慢慢走着，开始的沉默过后，周邵庭对夏雪说：“夏雪，你以后可千万别做情商这么低的事。”
　　夏雪笑着摇头，“你这么冒昧地上去说这番话有违你说的对谁都要礼貌的原则。”
　　“我这是提醒她不要再犯第二次这样的错误。看她的神色，她肯定还在等那个男人回来找她。”
　　“即使是这样，但当人伤心失落时总是希望自己一个呆住，想把这样的情绪隐藏起来。”
　　周邵庭笑了起来，“小老师，看来我的说教对你不管用。”
　　夏雪伸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夹到而后，说：“很多道理我们都很清楚，不过等真的身临其境某件事，我们懂的道理就失效了。我一直觉得心理医生可以医治别人的心理疾病，但是不能医治自己的。”
　　“能医好别人吗？我看也未必。”
　　“恩？”
　　周邵庭摆了摆手，说了句英文：“Men marry because they are tired; women because they are curious; both are disappointed.(男人因厌烦而结婚，女人因好奇，他们都会感到失望)。”
　　夏雪会心笑着答：“Oscar Wilde.”

　　夏雪和周邵庭不时会玩一个游戏。
　　一个人可以任意说一个书名或是某本书中的任意一句话，然后让另一个人猜是谁写的书或者是谁写过的话。猜的那个人不可以查看任何材料，若是知道就直接说，若是不知道就承认自己不知道。
　　这个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无聊无比的游戏，夏雪和周邵庭玩的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