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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oda ...

  •   九天后,Howard才醒了过来,不是在他自己的工作室,而是在医院里。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护士,而是那个给他送去奇异材料的白衣男人。Howard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又干又痛,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还发现,他的脸上裹满了绷带,不,不仅是脸,他几乎全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自称Paul Saiful的男人看着Howard,突然咧开嘴笑了,笑的很开心,也依旧很单纯。“熔矿炉翻了,所有的东西都烧光了。” Paul Saiful带着无辜的笑容,却说着和这笑容毫不相符的沉重话题。“这次你真是捡回了一条命啊,你的伤到底怎么样我是不清楚啦,不过你已经睡了九天了。”知道Howard不会回答他的话,Paul Saiful也毫不介意的继续着这话题。
      Howard想坐起身来,却发现两条手臂仿佛被无形的大石压着,连移动都是异常的艰难。湛蓝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名为惊慌的情绪。Howard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勉强抬起头,牵得全身一阵灼烧般的剧痛,不过这已经是次要的了。“哎,忘记说了,你手臂上的伤好像特别严重的样子。”像是看到Howard的动作才想起来一般,Paul Saiful笑着补充了一句,而当他看见Howard眼中那比惊慌更令人愉快的情绪后,笑的更开心了。那种情绪,叫做绝望。
      被绷带完全缠住的身体,为了使伤口更好的愈合,他的四肢被固定在了夹板上,动弹不得。“真是可惜那些材料了……” Paul Saiful仍旧没有住口,但Howard已经听不进任何一个字了。精疲力竭,他抬起的头轰然跌回枕上,呆滞僵硬的像是一段没有生命的木头,合上的眼睑盖住了湛蓝的瞳孔。或许上天唯一的仁慈便是让别人也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了吧。
      一直笑着的Paul Saiful终于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像是要离开的样子。“等你伤好些了,或许我们还能再谈一谈……如果你还没有放弃的话,可以去Rekenber公司找我。”说完,也不再去看Howard,便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顺着走廊向大门走去,Paul Saiful的嘴咧的更开了。伤时已经不可能好了,除非……
      走出医院大门,在阳光的庇护下,Paul Saiful开心的笑着,像是许久没有晒到太阳一般,迎着阳光走去,很快便混入了人群之中。
      在这之后,这个总是笑着的男人,竟真的再也没有主动在Howard面前现身过,似乎他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确信Howard终是会去找到她的。Howard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七个月,为了阻止伤口的恶化,双臂的夹板始终限制着他的行动。七个月里,除了他醒来时露了一面的Paul Saiful,来探望过他的人便只剩下铁匠工会的会长了,而这位会长大人只在Howard的病房中待了十分钟,告诉他,他那被烧毁的工作室已经由工会出资重建了,然后外加几句说烂了的客套话。虽然重建了工作室,但很显然,已经没有人相信,他还能再一次拿起锤子了。
      除了医护人员,没有人出入Howard的病房。不过,恐怕这也是上天的仁慈了吧。Howard Alt-Eisen无疑是一个自负的人,他的确有自负的资本,任何一个人如果取得了和他一样的成就,都只可能比他更自负。但他的自负并不是建立在他的成就上的。那是只有绝对的自信才会显现出的自负,他身上的那股傲气绝不是普通人能学得来的。就像孤傲的野兽,宁愿躲在无人的角落舔舐伤口,也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人前。
      虽然Howard脸部的烧伤并不严重,但也多少留下了痕迹。没有人愿意盯着一张有些扭曲僵硬的脸看,因此也没有人能从他的表情中窥见他的内心,医院里的那些医护人员只知道,这是一个极度安静的人,总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看就是一整天。他不常说话,有时甚至一连几天都一言不发。高傲的野兽受了伤,不仅是身体,还有他那颗孤傲的心。身体上的伤能治,即使那些创口反复的感染,破溃,也总有愈合的一天,可心上的伤又能怎么治?那是绝对不愿暴露在阳光下的伤,所以只能藏起来,在某个不为人知,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慢慢的糜烂,发出恶臭,再渐渐的扩散,直到那颗孤傲的心完全的腐烂,爬出肥白的蛆虫来。
      七个月后,Howard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带着依旧缠满绷带的手。就在住屋左边,工作室的确已经重建了,连华丽金属制成的砧和用神之金属制成的锤子也摆在那里,整个工作室完全看不出那场火的痕迹,但却再也没有从前那种熟悉的感觉了。
      直到回家的第三天,Howard才第二次走入了这间崭新的工作室。三天里,铁匠工会没有派一个人来。每三天从铁匠工会送来一批材料和订单,这件事,从他二十岁那年起就没有间断过。
      裹着绷带的手握住火钳,夹起一块铁送进火里。Howard从来不知道,原来火钳加上一块巴掌大的铁块竟是这么的重,重的他就要握不住了。铁块在火中渐渐变得通红,Howard把铁块放到砧上,拿过锤子。原来这锤子也是这么的沉,颤抖的手将锤子举过头顶,然后砸向铁块。“哐”的一声,锤子打在铁块上,却好像木头撞在铁块上一样,无力而沉闷,没有丝毫的生气。握住锤子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一阵沉默后,锤子突然被再一次扬起,向着还泛红的铁块砸去,又举起,砸下,完全不顾那锤子是不是砸到了铁块上,还是完全偏离了方向,打在了暗金色的砧上。
      一声闷响,带着清蓝色的锤子滑出了Howard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又是良久的沉默,随后,工作室一角的蓄水池中,一桶水被拎出来,毫不留情的向熔炉当头浇下去。火苗挣扎着,发出刺耳的嘶喊,却还是被毫不留情的浇灭,熔炉因为急剧的收缩发出“咯咯”的声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Howard竟已经跑出了工作室。
      但很快,他就跑了回来,拖着他的武器,一柄血红色的巨大战斧。Howard摇晃着抡起战斧,向面前的熔炉劈去。熔炉被巨大的战斧撞得变了形,歪歪扭扭的倒了下去。这一下的力道并不到,Howard却被惯性带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Howard双手死死握住战斧的长柄,大口喘气,随后一咬牙,提起战斧顺势横劈过去。
      这工作室本就不大,也没有放置什么多余的杂物,而剩下的便尽是些金属器具,比如说Howard这一斧子劈到的另一个铁砧。他本就连挥动这战斧都只能勉强站稳了,更别说这一下的反作用力了。一声巨响,战斧掉在了地上,连带着他的人也重重的摔了下去。
      就像一条野狗一样,Howard面朝下趴着,包裹着手和双臂的白色绷带上,隐隐的渗出血迹来。他控制着仍不断打颤的双臂,刚勉强撑起上半身,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Howard开始咳嗽,不停的咳,好像要把整个肺一起咳出来那样,甚至连喘息的间隙都没有。随着咳嗽一起的,还有胃里的酸水,混合着血沫一起涌出来,弄脏了雪白的绷带。晕倒在大火中,灼热的烟尘和空气也烫伤了他的肺和胃。
      他的双肩仍在颤抖,胸口不断的起伏,紧闭的双眼,眼角边,两行生理性的泪水顺着扭曲的脸颊滑下来,滴落,混进了一地的秽物中,没有了踪迹。
      吶,听到了么?那生性孤傲的野兽在濒死前,发出的绝望低吼。

      “博士,有个叫Howard Alt-Eisen的人要求见你……这个人看起来有点……”“没事,带他去我办公室。”一身白衣的Paul Saiful打断了研究员的话,开心的笑起来。研究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开了。Paul Saiful扫视四周,他的实验正在进行,不过比起实验,Howard Alt-Eisen的来访似乎更让他快乐。带着一种得知猎物已踏入陷阱的猎人所特有的笑容,Paul Saiful转身向地面层上他的个人办公室走去。
      Paul Saiful优哉游哉回到办公室时,Howard已经在那里了。他戴了一顶棒球帽,压低了帽檐,一副太阳镜再加上口罩把他的脸完全遮住,一件长袖高领毛衣配上长裤短靴,一双紧握成拳的手也被一副黑色皮手套裹住,竟是连一寸皮肤都不愿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中。
      “真是好久不见了,Howard。”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Paul Saiful笑着,像个老朋友那样和Howard打着招呼。Howard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他,但Paul Saiful知道,Howard正隔着太阳镜的镜片看着他。“伤好了么?” Paul Saiful好像是真的在关心Howard一样,问出这样的话语。
      “找我来有什么事?”Howard终于开了口,声音却嘶哑到了刺耳的地步。听他这么问,Paul Saiful却不顾形象的笑出了声,“不是我找你,而是你来找到我的。”Howard没有回话,真是透过墨镜的镜片死死的盯住Paul Saiful,目光竟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阴冷,戴着黑色皮手套,握成拳的手松开又握紧,似乎就要大打出手一般。
      “不甘心么?”Paul Saiful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像根本没有注意到Howard的动作,但他的视线与Howard那变得更为锐利的目光相遇后,却显得更开心了。他走到办公桌前,桌上早已摆上了一杯酒,一小桶冰块和两只玻璃杯。将冰块夹进杯中,斟上琥珀色的液体,Paul Saiful拿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Howard眼前。“也是啊,既然你来找我了,就说明你还没有放弃……” Paul Saiful浅酌着杯中的液体,发现Howard完全没有去接酒杯的意思,只得苦笑着把酒杯放回原处。“我知道,你要的不是那些材料,是身体。”
      Howard浑身一颤,双拳握的更紧了,几乎恨不得把自己的拳头都捏碎,双臂竟也微微的颤抖起来。Paul Saiful微微叹了口气,道:“依乐美的心脏碎片,这东西你知道吧?”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好像在谈论一件极普通的琐事。“只要比小指甲盖都小上一圈的那么一片,就足够让你的身体变得比从前强上几十倍了。”Howard依旧没有回应,只是隐藏在口罩下的呼吸却明显的急促起来。
      Paul Saiful眯着眼看着Howard,又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才悠悠地继续道:“只要你相信我,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可以保证这一点……而你什么都不用付出,只要让我免费的做一次实验。”Howard仍旧安静,呼吸变得愈加粗重,额间渗出汗水来,样子显得异常诡异,可Paul Saiful想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只要你答应了,这笔交易就算成了。“他又笑了起来,看向Howard,似乎在等他的回应。
      “嘿嘿……反正……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嘿嘿……嘿……”仿佛从齿缝间挤出来一般的话语,隔了一层口罩,听起来更加的生涩沉闷,简直像是用锉刀去挫一块岩石那样。Paul Saiful大笑了起来,他将酒杯放回桌上,语调异常的兴奋,“好,好。来,我带你去看那依乐美心脏的碎片!”一边说,一边向门口走去。
      Howard也笑了起来,却像摔坏了的收音机一般,发出令人毛发倒立的“嘿嘿”阴笑声,拳头一张一握,然后猛地捏紧,一拳向Paul Saiful之前所在的位置挥去。Paul Saiful不在那里,所以留在桌上的酒具遭了秧,纷纷滚下桌,摔了一地的碎玻璃,杜松子酒独特的香气立刻扩散开来。一击不中,Howard转过身,辨清了Paul Saiful的位置,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又扑了过去。
      Paul Saiful没有动,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两个白衣人冲出房间,轻易制住了Howard。Howard怒吼着,拳头看似威力巨大,其实却是连小小玻璃杯都打不碎。挣扎着,他的帽子和墨镜被甩到一边,露出那对本是清澈如海水的眸子,现在却瞪得几乎凸了出来,眼白上布满了血丝。一个白衣研究员掏出一支注射器扎进Howard颈部的静脉,很快,那慎人的双眼便安静的合上了。
      “博士,Howard Alt-Eisen的家已经处理妥当了,只带来了他的武器战斧,其他原封不动……那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了,不会留下多余的线索。”守在门外的白衣研究员兼Paul Saiful走出门来,忙上前来报告。“我们已经在那里监视了近一个月……这个人……已经失常了。”
      Paul Saiful似乎叹了口气,但很轻,几乎没有人听到。他终于转过身,看着两个研究员将Howard消瘦的身躯架起,才开口道:“带他去地下二层……在实验开始之前,记得照顾好他。”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Howard身上,就像看着一条被拔去了利齿的疯狗,小声嘀咕了一句,却是道:“可惜了一瓶杜松子酒。”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Paul Saiful一人。他手中玩弄着一个只比大拇指粗了一圈的雕像。雕像是纯白色的,材质坚硬却让人说不出名字,虽然小,却似乎比任何雕像都要精致。那是一尊女武神瓦尔基里的雕像,一身铠甲,手持长戟,背后一对羽翼,雕的惟妙惟肖,就连女武神脸上那愤怒的神情也是栩栩如生。
      女武神瓦尔基里…眼前闪过那曾真实的映刻在他脑中的影响,Paul Saiful握紧了手,却笑了起来。“想要获得逆神的力量的人,可不指你一个啊,Howard。你之所以失败了,是因为你太小瞧我们可爱的神了。” Paul Saiful对着空气说着,就好像神志清醒的Howard就站在他面前一般。“不过呢,如果你想,现在的你说不定已经可以造出神器了哦。”笑着向门口走去,Paul Saiful随手将手中的雕像扔在地上,从口袋中掏出一颗晶亮的玻璃珠,走出了房间。被称为神器制作材料之一的“瓦尔基里的愤怒”碎成了几块,毫无生气的躺在无人的房间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o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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