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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共度雪夜——师父与我 ...

  •   [昨天,落雪了,我用大玻璃杯接住了它们。今天再看,已不复洁白晶莹。
      黄黄的,好像我的头发。
      昨日的雪花——它们一夜间枯萎,老死在光滑的玻璃牢中。]
      。。。 。。。

      在我儿时居住的地方,每年冬季大概都会落几场雪。
      雪,时大时小,都不一定。
      一群孩子住在一起,打雪仗?堆雪人?
      说笑呢。雪可不是我所期盼的东西。至少那时候如此,相信所有同门也都会赞同。

      师父喜欢简单。
      简单的摆设,有规律的生活,天然的食物,明了的关系。
      这样说会不会太过含蓄?
      那摆设式样虽简却件件不菲,那规律的生活意味着我们没有任何自主的选择,更别说苛刻的近乎洁癖的一切习惯和古怪蹊跷的嗜好,所有这些对于身为徒儿的我们统统都成了折磨。

      很少这样近的观察雪:一片片,薄巧的存在,犹如天使的爱羽,结晶成六翼的样子。

      师父爱喝自制的青草茶,尤其喜用纯净清爽的雪水冲泡,雨水次之,至于罕有的冰雹则用来兑药。很奇怪,师父对常年易得的甜美露水深恶痛绝,我们自不敢多问。

      每逢有雪飘落,天地沉默一派寂静。
      年幼的我总以为那是精灵无声的悲歌——为我,为所有的同门。

      大雪初霁,放眼一片白茫。灰白的日空下,我们收集着所有未被踩塌过的新雪。冻成赤红的双手一次次插下,深深没入冰雪,而且只能用拇食中三指。美其名曰:“三指捏田螺——十拿九稳”。
      面前渐渐裸露出土层,心下才要欢喜。抬眼望去,天上地下白茫茫浑然一色,绵延至天际。怀中瓦罐贪婪地吸走体温,满罐的雪很快消融,稀薄的铺在罐底。
      时常有体弱的同门一声不响倒进雪中。当然他们不会死掉,却也再不会出现于训练中。他们自动丧失了成为师父弟子的资格。
      我常想,如果那时候我栽倒在雪地里会不会比较好,比起留下来。可是很遗憾,我异常修长的双手似乎很喜欢“三指田螺”的游戏,如果那可以被称作游戏的话。每次还没得出答案,我的瓦罐已经率先装满。

      只有一次例外。
      那次我们拉练,只穿单鞋徒步急行至山脚下。那年的那场雪,格外厚实,棉被一样覆盖住矮矮的桃树,只能勉强看得到树冠。桃林旁是简陋的小学,当然是各年级混杂在一个教室读书。
      我格外勤力,早早收集满一罐雪水,四顾无人便猫起腰利落地翻墙跳进学校。我不知道别的孩子是否也如此喜欢探奇,不知道他们是否也独自承受恶果。抑或早已忘却,只像成人一样思考。
      然而我却不能忘却,有这样一幅漫画:两个小孩子游戏的时候打起架,两方父母都护着自己的孩子。小孩子很快便将一切抛之脑后,继续开心的做游戏玩耍。一旁的父母浑然不觉,还在为谁家孩子有错而争吵不休。
      那是我见过的最糟糕的漫画,丝毫不能让我发笑。却因为沾了“最”字,只好念念不忘。

      我的记忆里,强烈的好奇心从来只会带给我灾难。
      然,古语道:改山易改,品性难移。

      学校当然没有人,早已放假。空荡荡的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新鲜事,我正失望着准备打道回府。忽然,教室后面的黑板吸引了我。确切地说它只是黑色油漆在墙上反复涂抹的结果,凹凸不平的一大块儿。只有红白两色粉笔书写的黑板报,字歪歪扭扭,毫无章法。我撇撇嘴,不屑一顾。心想:我初学隶书时的字也比这好看得多。
      然而,不得不承认,那一笔一划间都透着认真和——随心所欲的畅快。
      而我讨厌隶书。只是师父说,隶书最难进行笔迹鉴定,不得已需要写字时可以保证安全。

      从红色的粉笔字里我得知,那片片飞扬的白色六棱形图案正是雪花。几乎可以肯定,即使技艺最糟的同门,摸过的雪也比那画雪花的手要多,多很多。
      但更容易肯定的是:我们之中没有人知道雪花的形状。没有人。
      默默离开教室,我感到空前的落寞。

      “没有欢喜也没有忧伤——情绪的真空。”

      不过来年开学时,教室若还想办黑板报的话,大概要再准备黑漆了。这让我有些痉挛的肠胃稍稍舒适了一些。
      在我看到那板报的时候,已注定它不能继续留在人间。
      原谅我小小的破坏,反正惩罚已经到来。
      为了方便翻爬而留在院墙外的瓦罐,虚弱的摇立在风中——因为已腹中空空。

      那一天,补完功课的我欲哭无泪的抱着瓦罐,最后一个完成任务。
      查验我瓦罐中取出的草纤滤纸,负责验收的大师兄皱起眉头:“颜色这样淡?”
      是这样的,为防止有人偷懒,临行前每人都得将拇食中三指浸在秘制的草汁中。这草汁无味无毒,唯一的特点就是吸渗均匀而缓慢,跟半衰期一样准确。三指能捏起的雪量是一定的,而每一次只能均匀沾染少量的草汁。只有够了一定次数才有可能让足够量的草汁渗融在雪水中,而配套的草纤滤纸可以吸附尽融于罐中的所有草汁,根据分量不同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绿色。
      我的整罐雪水不知被谁偷去,采来的第二罐颜色自然要淡许多。

      我疲惫地摊摊手,挤出无奈的笑:“不小心打翻了,按规矩又采了一罐。”
      大师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怜悯却也不见怀疑,显然他心里清楚是谁动了手脚。然而,他也并不准备帮我。深知师父喜怒无常的古怪脾气,他可不想惹怒师父,最安全的办法也许就是不害也不护——只是远离我。
      而我也不准备愚蠢的打小报告或者自作聪明的调查报仇,这并不是我软弱也不是因为慈悲。我知道,师父自会处理。而我,岂敢抢占师父的乐趣。山中规律的生活,对于精力无穷的他的确过分空闲了。这才有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无穷无尽地折腾着我们。
      虽然,后来行走世间的我们会以所学为荣。然,师父所为之一切百分之百纯属娱乐,调剂生活而已,我们并不指望他是严中有爱。

      没有完成任务的我,依例三顿不得食并且罚值三日守夜。当然,第二天还得重新补上一罐“三指”雪水。

      雪夜,天空本已放晴,月光映着雪光,黑夜犹如白昼般,远山都看得清楚。
      距城镇不过十几里路,却远得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到达。我欣赏这伟大的自然写生图,手边只差烧酒暖炉。倚坐在内层护墙的木门旁,我努力调缓呼吸保持热量。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果然如此。
      清透的空气冰冷无比,似乎不经口鼻就一下子钻入肺里,五脏更像早已丢进了冰柜。我明白自己该四处跑动,这样才不会冻僵,才比较容易存活。然而一整天的拉练和采雪耗尽了我全部的体力,渐渐感觉不到寒冷,我只想在如此美妙的雪夜好好睡一觉。
      当然,守夜是不可以睡着的。“就一小会儿”我自我安慰着,“只一小会儿就好”。
      好奇心果然不放过每个整蛊我的机会,又或者那块遭我毒手的简易黑板也懂得鸣冤,希望置我于死地。。。

      然而没有用,命运不会随意更改自己的安排。它要我活下来。

      哦,命运,从来都以它的一意孤行——闻名于世。

      夜归的师父发现了几乎昏迷的我,二话不说解开衣扣,揽我入怀。如果我那时有力气睁开眼,一定会看见丝丝热气犹如白烟,自师父贴身的衣层袅袅升起,溢散到空中。

      。。。 。。。

      师父的卧房里,温暖的气息合着薄荷子的清凉味道慢慢逸散在空中。似乎有声音在耳边急切的呼唤,迷糊中我听不真切。
      然而,我终于又一次躲过生死之劫。莫非阎王也如此挑剔,对可有可无的孤女兴趣缺缺?

      缓缓睁开双眼,一双担忧的黑瞳巨大地映入眼帘。如此贴近的一双眼中,被极力压抑着的暴躁和不安,终于在看到我醒来后慢慢舒展。眨眼间,光亮大盛,面前的人晃出视线,掩于身后的烛火摇曳着闪现。

      “师父。”眩晕着的我无意识地低声呼唤,师父忙丢开手中的药草探身过来。
      “冷。”我暗自施力想要抬起双手,却只能微微蠕动一下。一双手是我存在的依托,伤到哪里也不打紧,破相了也没关系,只要保住我的手。师父曾说,从人贩子手中高价买下我,正是因为这双异常修长灵巧的手。

      “柴火过猛过燥,只会将湿寒之气逼进内里,反而更糟。”觉察到我的小动作,师父如此解释道,大概以为我想直接烤火。
      “徒儿明白,师父教诲过:细水长流,蚂蚁可吞象。切忌逼人太甚,否则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我一脸稚气的卖弄所学,像很多病中的孩子一样话多。
      没有惶恐,也没有谨言慎行的老成,这一刻我终于有些像个寻常孩子。
      师父也有些不一样,严肃的表情微微放缓,只责了句:“一瓶儿不满,半瓶儿酒晃,似是而非。”
      “冷——”然而我还是如此晓得捕捉眼色,打蛇随竿上。趁师父心情不错,我尽量多多争取权益。只是,得到的回应超乎我的想象。

      离开火炉,师父拦腰抱起我径直走向床榻。我被放进柔暖的双层蚕丝被里,立刻自动缩成小刺猬状,只余小小的脸露出一点儿在被外。
      烛火剧烈地晃动起来,原来是师父脱衣卷动起的空气化成了风。褪得只剩一件贴身棉衫的师父,灯火中修长匀称的剪影静静映上墙壁。
      片刻停顿后,剪影晃动起来,师父转身吹灭了烛火。

      火烛熄灭,淡淡的烛烟很快消融在空中。短暂的昏眩后,双眼适应了天然的光线。
      满室霜白,月光如华。

      我努力忽略师父的体温,手脚极力蜷缩到一起。
      然而,师父的气息却和他本人一样蛮不讲理,霸道地钻了进来。

      “手。”撩起衣襟,师父低低地吐出一个字。
      我疑惑的仰起头,满眼征询得到肯定的回应。心中欢喜,我毫不客气地向师父伸出一双小手,把僵硬冰冷一股脑地印上他赤裸的胸膛。
      宽阔的胸膛明显一抖,就差发出热铁入水的“嗞啦”声。我能感觉到师父根根肋骨,犹如牙齿般瑟瑟打颤。
      想到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是拜他所赐,心疼不忍的感觉立时烟消云散。贪婪吮吸师父的温热,双手渐渐恢复灵活,不时的变换位置,寻找更温暖的肌肤,毫不犹豫地覆上冰冷。

      雪夜,只有沙漏粒粒滑落的声音。时光流逝,月儿从这边移到了那边。

      师父的身体非但没有变冷,似乎还在持续升温。来不及弄清疑惑,身子渐渐暖起的我被师父一把扯过,彻底拥入怀里。

      。。。听不到沙漏的落沙声了,如霜月华也被炙热狂乱的目光夺去神采。
      。。。只有洁白的蚕丝被在无尽的纠缠中发出蚕食桑叶的沙沙声,混合着渐渐急促的喘息,意乱情迷地呻吟着揉作一团。

      蛋白般嫩滑的肌肤彻底暖热,蒸腾着散发出阵阵浓烈的乳香。后知后觉的我,恣意扭动身躯,尽情宣泄着先前碰触死亡的恐惧。

      热,自师父胸膛源源不断地传递。又似乎涌自女童苏醒了的身体,点燃——在内里。。。燃烧,放肆的燃烧于内外绵延无尽的炙热中。小小的身体雪一般融化,随心所欲成各种形状,柔软的帖服上阳刚的胸膛。

      月儿看不见,月儿隐入形单影只的彷徨。
      风儿听不到,风儿息于月桂枝头的雪光。

      “阿伊-----”沙哑着,迸发的一刻师父心痛地逸出声。

      我猛然睁眼,扭动身躯,奋力昂头。却只看得到师父上下蠕动的喉结,和上方死死咬闭的双唇,竭尽忍耐地紧抿着。

      鹰展的雄性身躯下,女童的胴体无声地仰望。
      是我,我在师父的身下仰望。额顶,是绵延无尽的虚空。

      生与死之间,是不是活着比较好?
      希望与失落相交,是不是放弃的境界更高?

      一群贼童中,特殊一点的自己,也许仍不过是一只丑小鸭。
      不愿相信,不愿思考。

      无法解释:那一刻,尚需大人呵护的孩童,她娇弱的心房,为何渐渐涌起渴望——渴望快快长大,去抚慰枕畔胸膛下另一颗伤痕深藏的心。
      。。。 。。。

      微弱的晨光暖融融地漫爬在额际眉梢,一夜好眠。

      我能想象那晨光的可爱模样,应似刚刚破壳的雏鸟——自蛋壳的裂纹处颤抖着,露出尖小的一点嫩黄。

      柔弱的冬日晨光中,我安静蜷缩于师父强健的臂弯,师父亦静静怀抱着小小的我。
      静享这一刻的快意安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共度雪夜——师父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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