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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妙人、恶仆 ...

  •   四月的关中,不冷不燥,百花竞发,姹紫嫣红,草长莺飞,风景如画。祖思雅和绿绮两主仆常年居住在山林间,难得下山一趟,看哪里都是兴奋,看什么都是新奇。

      “娘子,快看,那边有一片梨树林啊,比起我们山庄后的杏林别有一番情致呢。”

      “真的呀,爹爹应该不知道吧,他画的最多的都是杏花,这处梨花林有点偏僻难寻呢,对了,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啊啊,那个,叫您郎君啊,嘿嘿,思雅小郎君。。。”

      “嗯。。。你可要记清楚了,现在我们穿着男装,是男子模样,别给我露馅了。”

      “是是是,绿绮知道了,保证不再叫错,思雅小郎君~~”

      “哼,”思雅教训完婢女绿绮,转头发现王猛也在看着那片梨花出神,“景略,你也不知这边有处梨树林吗?”

      “是啊,这几年,我几乎走遍了华山的每一处,竟然错过山脚的这处美景。”

      “这天下间美景数不胜数,又有谁敢说自己看遍了呢?”祖思雅清清脆脆地反问。

      “是啊,”王猛回过神来,“我在想这山河如此妖娆,可如果她的子民不好好守着,不知会被蹂躏成什么样子,那岂不是辜负了造化之功。”

      “景略心怀天下,日后定然能建功立业,创下不世功勋的!”

      “我想建功立业是真,可最重要的是想为这天下苍生尽一份力。这关中富饶之地落入氐族人手中,真是可叹可悲。”

      “景略不必伤怀,我相信,以景略之才,定能得那桓温青眼相加,到时保家卫国,成就一世英名!”祖思雅说的豪情万丈,好似马上建功立业的是她本人。

      “思雅小郎君说的是。”王猛难得揶揄道。

      “哎呀,我好心安慰你,你竟然笑我,实在可恶。”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这么正经的劝慰别人还真的很怪异呢。

      “呵呵,好了,不笑你了,其实思雅扮男子还是很像的嘛。”

      “那是!我祖思雅可是号称华山祖家庄第一聪明人!”

      “可是,娘子,好像装扮什么的跟人聪不聪明没有太大的关系吧。。。”绿绮小小声的提问。

      “绿绮!《论语》抄十遍!明天晚上我要见到!”恼羞成怒大概就是这样了。

      “啊,娘子,不要啊,我们还在赶路,哪有时间抄书啊,娘子,思雅小娘子。。。绿绮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吧。。。娘子。。。”

      “哈哈哈。。。。”王猛此时才发现祖家女郎雅致脱俗是表像,活泼灵动才真实呀!尤其是跟她的婢女绿绮斗嘴的时候。

      从华山到晋军驻地灞上不过两日行程,因为跟着两个女郎,三个人第三日午时才到达灞城。晋军就驻扎在灞城外数里的灞河河畔。

      一路行来,过往百姓皆满脸喜气,不见愁苦,更不时有人驱赶牛羊等牲畜往灞河晋军驻地,祖思雅对此非常疑惑。

      三人寻了一间干净的食肆,要了饭菜,祖思雅忍不住就问王猛,“景略,我虽不常下山,却也知道百姓是厌恶打仗的,古往今来,凡有战祸之地,百姓莫不迁离避祸。为什么这两天走来,许多百姓反而是跟我们一样向这灞上的方向走来?”

      “思雅可知,这是自愍帝被匈奴灭后三十年,官军第一次兵临长安。”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爹爹的书房里史书不多。”

      “道重兄超然世外,我是急于出世之俗人,比不得。”

      “为何要比?你们本就不是一样的人。没有什么比得上比不上的,就像,春嫂的菜做的极好,红红绣花非常别致一样,没有谁更好更重要的说法。都好,我喜欢吃春嫂的菜,也喜欢红红绣的帕子衣服。为什么一定要分出谁更好呢?”

      王猛看着祖思雅,但笑不语。

      “干嘛这样看我,我说错了吗?”

      “没有,思雅说的很对,倒是我糊涂了。只是打心里羡慕道重兄的这份超然吧。”

      “哎呀,就不要总提爹爹了。快给我讲讲,为什么百姓见到官军会这样高兴?”

      “当年八王之乱后匈奴人在北方杀戮无数,战乱使得百姓纷纷南迁,士族富户有的举家、举族南渡,那还算是好的。普通百姓,往往只有家中丁壮经得住迁徙之苦,况且,还有好多人故土难离,为此妻离子散,兄弟分道的不计其数,人只道死别痛苦,哪知生离的悲恸啊。现在官军北伐顺利,百姓看到了希望,国恨家仇得报,亲人有望团聚,自然欢喜鼓舞。”

      “原来是这样啊,那他们赶着牛羊是去犒劳军队的吗?”

      “我想是的。”

      “那,快,我们赶紧吃饭,去见桓温,帮助他早些打败秦军,早点胜利,百姓不是更高兴了吗?”

      “可是,都三十年了呀,那些离散的亲人还找得到吗?”绿绮担忧的问到。

      王猛和祖思雅都默了一下,祖思雅捏了捏绿绮肉呼呼的圆脸蛋,“找不到总比没得找强呀!即便找不到也得报仇呀,再说,总有能找到的!”

      “是是是,思雅小。。。郎君说的对。”绿绮哎幺幺的告饶。

      被两人一闹,王猛也笑了起来。

      突然,绿绮小声说道,“小娘子,景略先生,那边一位公子一直偷听咱们讲话,刚还看你们两眼呢,就那边。。。”绿绮偷偷示意了一下,王猛和祖思雅一起看过去,右边桌子旁坐着的是一位青年公子,看起来有二十多岁,浓眉大眼,此时,见被识破立马危襟正坐,装的若无其事。

      “哎,你。。。” 祖思雅正要上前理论理论,食肆门外传来一声长长的马嘶,不由得停了动作看过去,须臾,进来一对主仆,走在前面的是身量高挑的公子,看起来年仅弱冠,一身白色宽衫,以银丝织就的纶巾束首,剑眉朗目,英气逼人,只是腰间一边挂着一支翠绿的玉笛,一边挂着一个橙黄色的荷包,显得突兀怪异。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娃娃脸的青衣小男仆,眉眼精怪。主仆二人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也不觉得难为情,看来是习以为常了。

      祖思雅首先吃吃的笑了起来,绿绮看自家主子都笑了,也就不辛苦的忍着了,跟着嘿嘿地笑起来,就连王猛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而其他食客见那公子虽然打扮怪异,衣料却是极好的,一定非富即贵,不想惹事,是以都忍的面容扭曲也没笑出声来。

      于是,整个食肆只听得见祖思雅主仆的笑声,娃娃脸的小男仆不乐意了,上前几步,冲着两人叫嚷,“喂,哪家小子,这般无礼。”

      王猛见此,忙站起来拱手为礼,“抱歉,舍弟年幼,不懂事,公子见谅。”又转头呵斥,“思雅,小奇不得无礼。”绿绮的名字一听就是女儿家,所以有外人在的时候就唤她小奇,而思雅却是宣称自己坐不更名行不改姓的,所以就随她了。

      “哼,”娃娃脸见人家这样客气也不好再说什么,哪知绿绮是忍住不笑了,祖思雅却指着那公子更大声的笑起来。“哈哈,景略,我一直听说我朝士人生性放达,行事不拘一格,今日算是见识了了。”

      见那娃娃脸又要发飙,忙道,“哈哈,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欣赏贵主人的打扮,很有特点,真的。”边说还边点头做出一脸诚恳的样子。

      “哦,是吗?如此说来,我与小兄弟很投缘啊。”那装扮怪异的公子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悦耳,出乎意料的好听,嘴角还噙着笑意,祖思雅呆了一呆,想,抛开那个荷包,还算是个风流的人物,刚自己确实无礼了。

      “是啊是啊,不过,小弟刚才有些放肆,还请公子原谅。”说着也有模有样的拱手为礼,表示歉意。

      “无妨,我很欣赏小兄弟的真性情,相逢即是缘,不知能否有幸坐下来认识一下。”

      “当然,当然。”祖思雅应到,王猛见那公子是个大度谦和之人,也极为欣赏,起身相迎。绿绮忙起身让座,站到了祖思雅的身后。

      “小钱儿,去交代店家添些酒菜,尽快送过来。”那公子落座后吩咐娃娃脸。

      “是,小郎君。”身后的娃娃脸应着,又偷偷瞪了祖思雅一眼,因为她听见自己的名字后又憋笑的面容扭曲。

      真是的,有那么好笑吗?杨小钱想,真是个讨厌鬼!小郎君怎么会跟你投缘呢,看一会儿小郎君怎么教训你,哼。。。想到这里,现出一脸贼笑,满怀期待的等着一会儿看戏,表情是一变又变,对面的王猛挑挑眉,有些意思,很特别的一对主仆。

      “在下杨彻,华阴人士,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啊。”那公子率先报上姓名。

      “幸会,原来是杨公子,在下王猛,字景略,魏郡人士。这位是义弟姓祖名思雅,尚无字号,不知杨公子的字号为何啊?”

      “哈哈,景略兄,唤我杨彻即可,名号左右不过是个称谓,恁地麻烦!”

      “呵呵,杨兄弟是个洒脱的人呢!”

      “你这点倒是跟爹爹很像呢,爹爹也是没有字号的,说是,左右不过一个称呼,多了,别到时候别人唤起,自己反而不知道应呢?”祖思雅觉得这个人虽然着衣品味俗了点,其他还不错。

      “令尊是个妙人,我不过是个懒人罢了。”杨彻笑道。

      “我爹爹的确是个极好的人,就是有时候脾气大了点,哎。。。算了,不提这个,不知杨兄来这灞城所为何事,也是来投官军的吗?”这人还是挺合祖思雅脾气的,所以说话不免带些亲近之意。

      “这么说来,景略兄和思雅是来投军的?”

      “自然!我晋朝收复北地在望,汉家儿郎自然要尽一份力,立下不世功勋,青史留名。”祖思雅抢着表明。

      “奥,是吗?”杨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抬腕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怎么?你好像不认同?”祖思雅皱眉。

      “没有,只是我志不在此,来灞城是做生意的!”

      “做生意!”祖思雅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你是商人?!”

      “商人如何?”

      “可是,士农工商,为商者,贱民也。”正说着,突然感觉有人拉自己的衣袖,看过去,是绿绮在朝着王猛方向示意,祖思雅猛然间想起王猛家贫,为了糊口,年轻时曾以贩卖畚箕为业,后被隐居华山的古直老人王佐慧眼相中,留在身边学习,才得以与父亲相识相交,进而与自己结缘。于是,马上改口道,“当然,为生计所迫,不得已的做一些小买卖无伤大雅,可是杨公子看起来不像是穷苦人家啊,倒像是衣食无忧的富户,为何不思进取呢?”竟也不唤杨兄了,改称杨公子了。

      杨彻还未开口,那个娃娃脸杨小钱忍不住了,怒气冲冲的瞪着祖思雅,“你竟然说我们小郎君是贱民!我们弘农杨家,可是一等一的大士族,跟你们说话那是看得起你们!”

      “杨小钱!”杨彻喝止住娃娃脸,又不温不火的问到,“谁什么时候教了你如此行事啦?”

      那娃娃脸一脸委屈的认错,“小郎君,我错了,我只是一时气不过她那样说您。”

      “仅此一次,否则,你以后都不用跟着我出门了。呆会儿扎半个时辰的马步,”看他张口欲言,杨彻立马加一句,“不许讨价还价,否则一个时辰。”

      娃娃脸一听鼓着嘴巴,低着头再也不出声了。

      看他安生了,杨彻回身答祖思雅的话,“商人如何?士人又如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唯利是图,罔顾天下大义,令人不齿。杨公子既然说自己出自士族大家,此时不思为国为民,反倒钻营蝇头小利不觉惭愧吗?”

      “商人逐利,本是平常。弘农杨家如何?不是一样要吃喝拉撒睡的凡人,虽说现在衣食无忧,可也是上辈人钻营小利才得来的呀。至于为国为民嘛?家国天下,我总要先顾好自己的家不是?”

      “可是。。。”祖思雅还要争辩,在旁一直不语的王猛打断,“人各有志,思雅不要强人所难。”又对杨彻说道,“不管怎样,杨兄弟也是真性情,敢说敢做,我王猛真心佩服,敬你一杯。”

      “景略过誉了。”说罢,仰头饮下王猛敬酒。

      放下酒杯后,杨彻随口问到,“两位是要去投晋军桓温吗?”

      “正是,听闻桓温礼贤下士,用人不拘一格,景略不才,也想为苍生尽一份力。”

      “哈哈,这样的场子话就不要在我跟前说了,我一介商旅,不耐烦这些,还请景略兄不要怪罪!”

      王猛一哽,继而大笑,“妙人!好!今日我们不谈其他,只为有缘相识,定要畅饮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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