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终南摩诘

2、笑从双脸生

　　大约未时末，二人从午睡中醒转，碧玺帮晚照梳洗一番，红玉也已经替晚照备好了热茶水，于是主仆三人，晚照照例开始写字温习，而红玉碧玺则挨着坐了，一起做针线，间或低低地说两句话。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中间红玉还替晚照磨了一回墨，约莫到了申时末，红玉抬头看看日头，知道大约半个时辰后老爷夫人就该传饭了，小姐也该开始准备了，就推推碧玺，碧玺抬头也看了看日头，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就和红玉把针线活收了起来。

　　二人起来略略站了会儿，上前走到书桌前，碧玺低低地和晚照说：“小姐，已经酉时了，等会儿老爷夫人该派人过来喊了，今天先收拾了吧。”晚照听了，连忙回头：“已经酉时了？那就先收拾了吧。今天下午我多看了会曲谱，《易安词》才拿起来没多久，明日再接着看吧。”说罢也缓缓站了起来，红玉忙把刚刚端来的温水递到跟前，晚照漱过口，碧玺也把取来的外衫给晚照披上。

　　没一会儿，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鬟红菱过来了，说老爷已回府，晚饭也摆好了，老爷夫人唤小姐过去一道吃饭，晚照碧玺于是和红菱一道走了，留下红玉守着。三人到了正房，红菱就退下了。晚照让碧玺扶着迈过门槛，在厅堂正中站定，对坐在上首的王老爷盈盈下拜：“女儿见过爹！”王老爷一脸笑意，“起来吧！不是说过见爹不用这么多礼？”

　　晚照浅笑，起来站定了，再对隔着案几坐在父亲左侧的母亲施礼：“见过娘！”王氏应过了，侧头和旁边的王老爷说：“老爷，那我们就开饭吧。今晚吃过饭，我还想留晚照说说话。”王老爷笑眯眯地应了，于是屋里的人又一道去用晚饭。

　　用过晚饭，王夫人对碧玺说：“今晚我留小姐说说话，你也先回去吧。等会儿我让银钏和红菱送你们小姐回去。”碧玺答过了就后退着出了房门转身回去了。王夫人携着晚照进了内室，王老爷似也想进去，可是想了想又停下了，就在外面的椅上坐了下来。

　　内室里，王夫人拉着晚照坐到榻上，手却一直没松开，又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女儿的鬓角，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囡囡，今天萧家的人遣了官媒来议婚，我照着我和你爹先前的商量已经同意了，你…”

　　说到这儿，似是有点哽咽，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和你爹先前已经托人打听过，萧家这个孩子是个好的，家教严格，谦虚有礼，读书又上进，长得也好，家风也很严谨，说起来和我们家很像，萧大人和夫人又是结发夫妻，只得萧迪这一个儿子，听说萧夫人为人也很和善，虽则他们家这两年才迁到这里，可是你爹也写信问过同僚，和我们打听到的情况也相符，这下爹娘也就放心了。”说完了神情有些激动，又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晚照虽经过中午那一番思量心里有所准备，但是看到娘亲如此，又听得爹娘虽然早已知自己婚事已成定局还如此为自己费心，心里更是难过，想开口说话却也有些忍不住想哭。

　　这时，王老爷掀开帘子进来了，看到母女两人的情状，摇摇头，在离两人不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晚照看到父亲，稳了稳情绪，起身给父亲倒了杯水，又坐回母亲旁边。王老爷喝了口水，清清嗓子，开口说话了：“晚照啊，情况你娘应该跟你都说了，爹也就不说这些了。爹只是想跟你说，爹和你娘当年之所以会在你小的时候做主给你定下这门亲事，是因为我跟萧迪的爹乃是同年的进士，当时我二人相交甚好，后来外放又在同一个地方，恰好又有了你和萧迪，我们都想着对方不错，所以就做主给你们定了亲，想让你们将来也能家庭和睦。”

　　说到这里，王老爷停了停，看了王氏一眼，王氏心有所动，微微笑了笑，又看看身旁的女儿，接了句：“萧家确实不错，这次虽然你们的婚事早已定下，为了以示重视，还是遣了官媒到我们家来提亲。”

　　王老爷听到这儿点了点头，又说：“爹这辈子虽然官职不大，科举也只得进士，但我大宋朝重视文人，加之这江阴富足，所以你从小生活也还舒适。只是萧家在我们两家当年从光州分开后，萧老爷外放的地方一直不算太好，加之他又为官清廉，所以家里可能不会太宽裕。爹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将来做了萧家的媳妇后，要懂得惜福，谨遵圣人教诲，这样对你才是好事，万不可乱使性子。”

　　晚照听到这里，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女儿一定谨遵爹爹和娘的教诲。”

　　王夫人觉得说得差不多了，就说：“老爷，时间也不早了，让晚照回去早点休息吧。我们还有时间慢慢叮嘱她。”刚说完这句，顿了顿，又说：“对了，晚照，明天是先生来授课的日子吧？”

　　晚照点了点头，王夫人又说：“你明早早点起来准备准备吧，我和你爹商量过，四书你都念过了，女儿家也够了，明天先生来了讲最后一回，之后你在家里学点以后要用的吧。”晚照听了虽心有不舍，却也知母亲所言不错，就答：“爹娘，女儿晓得了，明早起来早早准备便是。”说完，向爹娘请过安就随银钏和红菱回去安置了。

　　第二日一早，晚照用罢早饭，就由红玉陪着去到正房那边的小书房，王老爷显是已和先生提过，所以今天先生并没有给晚照上什么新课，先是惯例一番叨念，又把这几年讲过的东西大略地提过，最后说：“四书你已读得不差了，我知道你的情况，今日之后女诫也要拾起来，至于古琴和画画，你有空时多加练习便可。”说着还把一本新的琴谱放在自己桌前，又说：“我们师徒一场，这个也算是我这个为师的给你的一样东西，你以后有空可以多弹弹。”

　　晚照听到这里，看到先生的白胡子也似在微微抖动，却又不知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老先生也对这延续几年的授课霎时中断有所不舍，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快到巳时末，父亲身边的阿桐过来了，说快到中午用饭的时间了，王老爷想请先生过去共饮一杯，谢谢几年来先生对他家小姐的教诲。先生点了点头，晚照连忙起来向先生请过安，先生受了就随阿桐过去了。这边，母亲身边的银钏也过来了说夫人唤晚照过去用饭，晚照便也走了。

　　吃过中饭，晚照因为心情有些低落，和母亲请过安便想回去休息，不想母亲叫住了她，拿了一张帖子出来，说是陈三小姐上午送来的，请她明天去家里玩一玩。晚照看了帖子一眼心情不禁有点高兴起来，陈三小姐虽然父亲在这江阴官职不小，为人却直率大方，而自己性格虽不似陈三小姐，却也不喜欢那种扭扭捏捏的样子，因而两人当年初见便很谈得来。后来又发现两人同爱诗词，就更加高兴，是以这些年每年总要约在一起玩几次，明日恰逢春社，也可以好好地玩一玩。

　　王夫人看到晚照终于有点眉开眼笑的意思了，方笑着说：“去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日让红玉和碧玺陪你过去好好玩玩。再过两个月，就是你及笄的时候了，我们晚照也是个大姑娘了，再往后你都要嫁人啦。”

　　晚照听了不禁闹了个大红脸，拉长声音喊了声娘，王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打趣她说：“好了好了，刚才吃饭看你的样子，把我都给累着了，你高兴了就回去吧，我也要歇歇了。”晚照又不依地喊了声娘，方请安回去了。到了第二日，晚照一早起来用过早饭，收拾停当，又穿了件淡粉色的衫裙，跟爹娘拜别过，方带着红玉碧玺坐上车子去往陈家了。

　　到了陈家，给陈夫人请过安，陈三小姐一早已等在那里，只看晚照请过安，便把晚照拉着往自己房间带，性急的模样把陈夫人都给逗笑了。到了陈三小姐房间，两人便嬉笑打闹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陈三小姐又拿出了一本薛涛笺制成的册子，说：“晚照你也快及笄了，估计以后出来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了，再过一年，我们也不知都身在何方了。这本薛涛笺上我抄了几首你最喜欢的易安居士的词，后面还空了许多，以后就由你填满吧。”

　　晚照听了有点黯然，又想自己今天出来没带什么东西好回赠，当下只好先接了过来，说：“凝玉姐姐，我爹娘也已经给我说了一门亲事，算起来姐姐以前也和我说过明年初就要嫁到苏州去了。我们姐妹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妹妹今天留下这件东西算是个念想，改日我也送一件东西定让姐姐高兴。”

　　陈三小姐听了也有感伤之意，却也不想两人就这么把今天挨过了，就拍拍晚照的手说：“既然今天可能是我们俩最后一次一起过春社了，那我们今天一定要斗草，还一定要武斗，不比个输赢出来今天我就不放你回家了，明日我们接着比。”晚照听了也笑了起来，于是二人出了房间去了后花园斗草，各自在院子里采了一支草，寻了块稍避日头的地方就准备开始比试了。

　　一直到了中午陈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请吃饭了，双方清点了一下，发现凝玉以多赢一草的优势胜出，双方这才停手。在陈夫人那里用过中饭，凝玉挽留晚照说中午就在这边歇着好了，陈夫人也点头说已经派人去告诉王夫人了说中午就歇在这边，下午过了申时再回去。下午晚照回家的时候二人又是一番依依不舍，牵扯了好一会儿红玉碧玺才扶着晚照上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