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刀错》黄连苦寒

257、不是

　　昝维戳戳她，笑道：“为师搂着舒服吗？”
　　上官扭了扭，低声道：“当然舒服了……起来了。”
　　昝维道：“只要阿福愿意，我们可以睡到明天早上。”
　　“禽兽……你不觉得做这档子事很耗体力吗？我饿了，我要等吃饭……”
　　昝维笑着揉了揉她的肚子，翻身爬起来，从扔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里面找出上官的衣服。
　　上官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来，吃吃笑道：“你方才脱的时候倒是威武，想过还有今天吗？”
　　昝维嗤笑一声：“不知道是谁昨天心血来潮穿了我的衣服，你瞧瞧这里面哪一件是你的了？外衣外裤就算了，干什么内衣都要抢我的。”
　　她膝行过来，拿着几件衣服示意上官起来，上官跪了起来，背对着她，伸开手臂，被她挂上一件肚兜。
　　上官依旧笑得坏，“你身上……有一股……”
　　昝维反倒不好意思地偏开头去。时至今日，不论两人在床上如何相互攻讦，但只要上官说些稍稍剖明心迹的话，她便要觉得不好意思。
　　孰料上官续道：“一股坏味，我多受受熏陶，也变成坏人，免得叫坏人欺负了去。”
　　昝维冷哼一声，一口咬在她腰间。不料上官一声闷哼，身躯略略一抖，昝维冷笑道：“乖乖说你意属为师，会叫你掉一块肉吗？”
　　上官笑着回过身，凑到她耳边道：“天下千万人，我独中意昝维……但是你说她耳朵红什么？”
　　昝维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给她套上裤子踢下床。
　　见上官躺在地上也不老实，一双贼眼盯在她身上也不知回避，昝维的耳朵更红了，自己背过去，啐了一口：“死鬼……”
　　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穿上衣服，上官爬起来，走上去替她整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昝维为之语塞，万万料不到此人胆敢倒打一耙。

　　子宣进来的时候，昝维正在替上官梳头。
　　上官的头很好打发，随便绕一绕盘个髻拴上便可，但时至今日这样一头柔顺黑发已然彻底沦为昝维的玩物，所以子宣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上官一脸“我心已死”的表情坐在铜镜前。

　　她忍不住笑出来，峨眉的混世魔王终于有了自己的玩具，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欺负别人了。

　　“纪子画，马上开饭了，带徒弟过来。”子宣只是随口一叫，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没有什么第三个人存在的必要，她说完便觉自己任务完成，就转身往外走。

　　“好好，马上好。”昝维应付一声，仔细端详一阵，忽地双手齐动，给她后面绕起一个螺，剩下的头发就从螺顶垂下来，抚掌道，“嗯，这是我们神仙谷传下来的发型，叫做侠女髻，听说呢，是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师叔常梳的发型。”
　　“这位师叔是个侠女吗？”
　　“听说这位师叔人称‘剑气浩荡’，自然是个侠女，好了不说了，我也饿了，走，吃饭。”
　　上官最烦此人说话吊人胃口，正要开口骂，怎奈肚子高声抗议，只得作罢。昝维却在此时笑道：“又有人来了，你快注意形象。”
　　此所谓塞翁失马，祸福相倚。昝维在峨眉从未有过什么形象，平日里自然放浪形骸毫无顾忌，上官努力保持自己的形象以和昝维划清界限，在这等关键时刻，就不能让人看见她一脚踩在昝维的屁股上。

　　门外果真走进来一人，站定在门口，上官便叹气道：“子相，门没锁。”
　　“……哦……”
　　他面前那扇门哗啦一下被人拉开了，他惊得后退半步，昝维的眼神闪闪放光，问道：“是开始吃了吗？”
　　“……是……”
　　昝维欢呼一声，拉着上官的手跑了出去，子相拔腿就追，仍是落下一截，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前厅之时，昝维已经笑眯眯地坐在那里了。
　　他叹了口气，心道光说轻功，这辈子不但拍马追不上师姐，连师姐的徒弟都追不上了。

　　上官正襟危坐，昝维却偷偷从她身侧伸出一只手来，子宣“啪”地一声伸出筷子打在她的筷子上，厉声道：“纪子画！”
　　“……哎呀子宣啊，你去催催师父嘛，老人家三餐该当定时才健康。”
　　子宣仍死死盯着她，道：“大师兄去叫了，你老实点，我们谁都省心。”
　　昝维抗议道：“我是这种人吗？鸿儿你说！”
　　上官憋住不笑，然而仍是破功，扑哧一声笑弯了眉眼，点头道：“怎么不是？”
　　昝维正要掀上官的桌，上官轻轻按在桌面上，凑到她耳旁轻声道：“可是我喜欢。”
　　昝维抬眼对上她温柔的双眸，大感羞赧，恨不得现在就窝到她胸前去，可惜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得不努力保持着自己赫赫威名，万万不可显露出这等小女儿情态。
　　上官单手托腮，嘴角噙笑，静静地看着昝维抓耳挠腮。

　　过了一会儿，厉子呈带着三位长辈走出来，各人就坐，神闲大师一声令下，众人就像是放出笼的赛狗……不，赛马一样，从静止到急速，风卷残云一般地扫荡着面前的饭菜，上官自己一个人吃得慢条斯理，不由得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昝维也就算了，就连子宣的动作也快了好几倍，若是有这等势头学轻功，何愁不能有所成就？
　　正思量间，子宣抬头道：“鸿儿，你是不是不吃豆腐？我帮你吃……”
　　她话音未落，装豆腐的小碟子已经慢悠悠飞到了昝维桌上，昝维洋洋得意，说道：“我徒儿挑食，我帮她吃。”
　　“纪子画，你半路截胡！”
　　昝维笑道：“哦？是吗？你问她，她不吃的是不是都给我了？”
　　上官摇摇头，越过昝维头顶，从她碟中夹起仅存的一块豆腐，悠悠道：“是啊，都给你了，我只好吃你的豆腐了。”

　　众人饭毕，回房的回房，散步的散步，昝维正要拉着上官出门消食，神闲大师悠悠道：“子画，你带鸿儿过来一下。”
　　昝维的背影一僵，只得拉着上官掉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二人穿过寂静的廊庑，来到一个偏院，头顶牌匾上写着“住持”二字，里面点着烛火，昝维偷看了一眼，发现神清神气二位都已在里面了。
　　神气瞧见了她，笑着唤道：“子画，身体没什么要紧了吧？”
　　昝维不情愿地说：“我就是胖了点。”
　　“鸿儿呢？”
　　上官奇道：“我？我能有什么要紧？我又不闯祸，又不捣蛋。”
　　众人皆笑，末了神气又道：“方才吃饭前师兄已经跟我们大致说了一下，我……我没怎么听懂，你俩是怎么回事？没惹什么事吧？要不要我们老头子老太太照应一下？”
　　昝维立刻摇头，道：“没什么事，就回来瞧一瞧，露个脸。”
　　神清咳嗽一声，道：“你师叔问了三个问题，你莫要对第一个问题避而不答。”
　　昝维叹了口气，严肃道：“殉情诈死私奔。”
　　神气责备道：“你知不知你师父多担心你。”
　　昝维抓了抓鼻子，道：“这也是无法之法，下下之策……”
　　神气叹气道：“我从前也一直在想，谁配得起我们家子画呢？我想来想去，想来想去，也只有……可她怎么就是个小娘子呢？”
　　她陡然指着上官，上官一愣，心中哂道：怪我咯？

　　神清慢慢按下神气的手，叹道：“哎呀——从前总是听说——这个，侠盗昝维的风流韵事，也没什么难猜的嘛，老太婆不要大惊小怪的，不要搞得好像自己没有一丝防备一样。”
　　余下二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昝维忽地一人指了一下，边指边道：“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她一口气说了六个不是，一边把上官拨到身后，一边说道：“这江湖上放眼望去人好像很多，可是有水平的人就那么几个，看着便心生好感的又再少几个，最后说得来处得来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我还能计较她是男是女么？”
　　昝维气势威压全场，要是她不补充的话，“更何况还能吃到一张桌子上去。”
　　神气仍是不放过上官，问道：“你呢？你舍得你前程似锦，与她一道浪迹天涯？”
　　上官眨了眨眼睛，“浪迹天涯，挺好的呀。”
　　神清叹气道：“你师叔祖的重点在问前程似锦，后面那一句，是凑音节用的。”
　　“哦……也不算什么前程似锦，很辛苦的。狄少卿三年断了一万个案子，我没他那么厉害，干了八年，也才八千个案子。而今四海升平，大理寺少我一个不少，我还是趁世道太平，抓紧时间和她去游山玩水的好。”
　　神气低头不语，神闲问道：“怎么，接下来是想去哪里玩？”
　　昝维笑道：“去西域转转，看几个老朋友。”
　　神闲悠悠道：“师父年纪大了……”
　　昝维立刻投降：“好好好好好我多住一阵子，多住一阵子好不好？”
　　神闲大师笑着点点头。
　　“不过我们可说好了，他们要是看出点什么来，我可不负责安抚解释。”
　　神清替众人道：“你别操心这个了，你高攀了人家，需得把人照顾好。”
　　昝维一听便不乐意，“我是天下第一，她是天下第二，她高攀我才——”
　　这话说了一半便被上官掐掉了。
　　神闲大师只当没看见，摆摆手道：“好好好，去玩吧去玩吧。”

　　昝维一听便蹿了出去，上官跟在她身后，拍拍胸口道：“我还以为今天他们要强行棒打鸳鸯呢。”
　　“他们就是这样，回回训人都搞这么大阵仗，到头来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不怕的，我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乖徒儿，你说是不是？”
　　上官皱眉道：“你我还这样师徒相称？到时若是事情败露，岂非像是□□？”
　　昝维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你我若是像平日里那样叫，还未等东窗事发，他们就已全都吓死了。”

　　与她二人迅速闲散起来形成鲜明对比，院中三人仍是坐在原处。神闲拽了拽神气的袖子，“唉，师妹，放心了吗？”
　　神气白了神闲一眼，道：“这怎么放得了心？她今天就算带回个天王老子来——”
　　神清接茬道：“你都能挑出毛病？你就是爱操心。”
　　神闲悠悠道：“听说他们神仙谷……他们神仙谷有许多这样的事，要么不嫁不娶，要么小娘子找小娘子，小郎君找小郎君。像是世人这般男婚女嫁反而稀少。子画终究是神仙谷弟子，唉……”

　　神清道：“或许正如子画所说，一个人学识越高，能看得起的人便越少，若今生能有幸遇到，也再莫计较是男是女了。啊，师妹？”
　　神气剜了他一眼，道：“我看书去了，你莫来烦我。”

　　子相急急忙忙闯进厉子呈的房间里，“大师兄、大师兄！”
　　不料子颖和子宣都在，厉子呈在写一幅大字，子相一愣，不敢说话了。厉子呈摸了摸胡子，道：“什么事啊？天塌下来了似的。”
　　子相急急走到厉子呈身边，小声道：“我瞧见鸿儿、亲、子画了！”
　　厉子呈眼皮微抬，瞄了一圈旁人，道：“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小时候也老让我亲你来着。”
　　子相着急比划着，“不是亲一下就完了的那种亲，是、是、是没完没了的……”
　　徐子宣闻言伏案开始笑，笑得眼见就停不下来了。子相皱着脸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大家看着她笑完，徐子宣顺了顺胸口，揉了揉笑僵的脸，道：“哎哟，她二人是一对，你看不出吗？”
　　子相看看子颖，又堪堪子呈，瞧见大家都不是十分惊讶的样子，结巴道：“我、我怎么可能看的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瞧你还没我见识得多……”
　　子宣摊手道：“女人天生懂呀。”
　　厉子呈最后一笔落下，把自己的印盖在落款后面，沉吟道：“我还从未见有人能让纪子画一而再再而三地吃瘪还乐此不疲的……嗯，挺好的。”
　　也不知他是说他的字还是纪子画吃亏而乐此不疲。
　　“可、可、可你们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
　　李子颖嗤笑一声：“哪里不好啦？她回来折腾我们才算好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子相问道：“二师兄，你也看出来啦？”
　　李子颖哈哈哈仰天笑了三声，“怎么可能？你们不说我压根不知道……”

　　“欢宴良宵好月，佳人修竹清风——”昝维靠在树干上，摇头晃脑地念道，“嗯，都齐了。”
　　“纪子画，扭头。”
　　昝维听了上官召唤，扭过头去，眼前佳人甜美俊俏。她张着嘴，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上官啄了一下她的嘴唇，见她呆愣愣地仍是没有反应，越吻越深，半晌，她放开昝维，见其红唇水润，表情懵懂，微微一笑，还欲继续与她纠缠。
　　昝维赶紧推了她一下，问道：“你刚才叫我干什么？”
　　“佳人是你，”上官捏了一把昝维的脸，顺便把她圈进自己怀里，“欢宴良宵好月，佳人修竹清风，都是我的。”

　　完啦，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