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纪念日》师小札

4、chapter3

　　处分的事情之后，陆沛钧安分了许多，也常常拿着课本来五班串门，跟苗捷一起请教夏宁远。

　　那些天，七班的文艺委员谢霖总是来找夏宁远，她嗓门偏大，常常将脑袋探进来，转转眼珠，尖声道：“夏宁远，出来。”

　　陆沛钧不怀好意地说，不好，那个凶巴巴的看上我们宁远了。

　　夏宁远回来后，两人似笑非笑地就对着他开始盘问，陆沛钧一副“你快招快招快招”的急模样，夏宁远只是摇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们班班长最近生病在家，她代班，问我些班务事。”

　　“不过她挺漂亮的，要是温柔一点就好了。”陆沛钧懒懒道，“要是我们闷骚的宁远和她那么凶巴巴的人在一块，可不被折磨死？”

　　“说了不是的。”夏宁远淡淡解释，“我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难道你不喜欢女人？”陆沛钧故作紧张地缩了缩，“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你放心，我就算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你的。”夏宁远瞟了他一眼。

　　苗捷嘴里叼着铅笔，眼睛看着草稿纸上的公式，含含糊糊地问了句：“夏宁远，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

　　夏宁远的笔在纸上顿了顿，露出比思考物理数学题更艰涩的表情，好久后眉头才展开，说了句：“随缘吧。”

　　“他太闷骚了，一定要个撒泼点的，否则不能引出他内心那只奔腾的狼。”陆沛钧低头和苗捷说。

　　期末考试结束，放假前最后一天，苗捷收拾了半天才将抽屉清空，不怪别人，只怪她零食，漫画，磁带一堆。谈小飞邀她去逛街，她摇摇头说要和陆沛钧一起吃饭。因为是在校最后一天，谁也不愿意留下来搞卫生，大家你推我搡，好脾气的夏宁远经不住他们的哀求，通通放行。

　　苗捷背着大书包出教室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孤零零在擦黑板的夏宁远，他身后还有五六排横七竖八的桌椅，和山一堆的垃圾。

　　“快走吧，陆沛钧等着呢。”夏宁远余光瞥见了苗捷，侧头朝她笑笑。

　　“你一个人行吗？”

　　“没事，我一个人做反而快。”夏宁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苗捷出教室的时候遇到那个七班的文艺委员谢霖，她正小跑往这边走来，见整个教室只剩下夏宁远一个人在搞卫生，尖声道：“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怎么都让你一个人干活？！一点集体意识也没有，夏宁远，你也太做好人了！”

　　苗捷的耳朵烫得不得了，隐隐约约听到夏宁远笑声清朗，说了声：“我让他们走的。”

　　放假的日子，陆沛钧天天出去打篮球，整个人晒得褪了层皮，苗捷笑他是只碳烤乳猪。天气热，她不太愿意出去，天天在家看书，听音乐，上网。这天在Q上碰到难得上线的夏宁远，想起那天扔下他一个人搞卫生自己逃之夭夭的恶劣事件，很是愧疚，敲了敲他，问他在做什么。

　　“前段日子在爸爸公司做帮工，最近在家看看书，随便画点东西。”夏宁远是典型的藏富型，过了整整一个学年，班上的同学才知道他父亲是本市一家制药企业的大股东。问及他为什么不说，他反问这有什么好说的，我爸爸是董事或者洗车工，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陆沛钧天天在外面打篮球，我吃不消每天去为他摇旗呐喊，在家闲着。”苗捷说。

　　过了很久，夏宁远才发来：“你要不要王菲演唱会的票子？我妈妈剧院里发了两张，她连王菲是谁都不知道，将票子给我了，我对听演唱会没有兴趣，你和陆沛钧去听吧。”

　　“真的假的？”苗捷有些激动，她还从来没去听过演唱会。

　　“真的，八月二号的。”夏宁远说，“我直接把票子给陆沛钧好了。”

　　“别给他，他会弄丢的，给我好了。”苗捷说，“我去你那里拿。”

　　“我给你送来吧，天气那么热，你别出门了。”

　　八月二号那天晚上不到六点，苗捷就坐车到中心体育馆了，门口人山人海，都是穿统一明黄色会服的菲迷，举着宣传牌，海报和LED灯，喊着响亮的口号，还没开场气氛就高涨得不行。

　　苗捷也被这氛围感染了，和着她们的声音使劲地喊了声“我爱王菲”。

　　七点半的时候，陆沛钧还没来，苗捷打电话给他，他说快了快了，车子很堵。七点四十五分的时候，陆沛钧还没到，苗捷急了，又打电话过去，陆沛钧说要不你先进场吧，我可能会迟到，车子太堵了。苗捷坚持等他，等到八点零一分，演唱会都开始了，陆沛钧还没到，苗捷再打电话过去，是忙音，连续打了三个才拨通，那边陆沛钧很小心地赔不是，说了句，我来不了了，没等苗捷问怎么了，他便挂了电话。

　　苗捷垂头，顿生一种被抛弃的无力感，本来等演唱会的喜悦消失殆尽，她靠在围栏的一边，手里捏着两张票子，静静地看着。

　　“请问，你还要这两张票吗？”一个瘦瘦的男生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

　　苗捷抬头。

　　“请问你还需要这两张票吗？演唱会已经开始了，我看你还没进去……嗯，我女朋友很喜欢王菲，如果你不需要，可不可以转让给我们？”

　　手机铃声又响起，是夏宁远的电话。

　　“刚刚陆沛钧给我电话，说他来不了了，他手机快没电了。”

　　“嗯，我知道。”

　　“你在哪里？”

　　“我要回去了。”苗捷顿了顿，笑了起来，“我把票子卖给一对情侣，一张一百块，一共两百块，记得问我要。”

　　“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
　　……

　　苗捷在原地站了很久，不知为什么，不想回家，不想去想不好的事情，只站在那里，听到体育馆里传出来几乎爆炸的人潮声。

　　“苗捷。”

　　苗捷抬头，看见一声白色运动服的夏宁远从山地车上下来，笑容清爽，快步向她走来。那天有个大月亮，苗捷看见月亮跟着他的身子动，他走一步，月亮也走一步，月光洒在他身上，月亮就在他那边，让她忍不住向他走近。

　　“我白天在泉山玩山地车。”夏宁远拍拍自己的车，“我想你大概还在这里。”

　　“早知道就不将票子卖掉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苗捷说。

　　“是吗？”夏宁远嘴角缓缓上扬，用手拍了拍膝头，“我带你去个地方，或许可以。”

　　“什么地方？”

　　他拉着她的手，往广场的东边跑，那边有家华润超级市场，推门进去，还是一路跑，撞翻了休闲食品货架上的一排薯条。苗捷啊了一声，还是继续跟着他跑，跑出超市的后门，翻了一个不高的墙，来到一个无人的仓库，当然仓库的门是锁着的。

　　“这里是哪里？”苗捷弯下身双手按住膝盖，气喘吁吁，“对了，我们为什么要跑那么快？”

　　是啊，冷静下来一想，为什么要跑这么快？和逃命似的，搞得现在背脊，手心都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你静下来听听，这里是不是清楚很多？”夏宁远说。

　　体育馆里的立体音效像就在隔壁一般传过来，苗捷听到王菲在唱歌。慢慢地，声音越来越清晰，听得出所唱的歌曲是《当时的月亮》，这个声音不是从卡带CD中传出的，却依旧清亮如一泓水。竹间风铃摇荡的声音，滴滴水敲击岩石的声音，空灵飘渺的风声，那些苗捷喜欢的声音都没有此刻听到的美好，此刻她的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有王菲的歌声，像是连声波最细微的毛边都接受在心里。因为这是一直喜欢的真实的声音。

　　“怎么办，我有点想哭。”其实苗捷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经湿湿的，她自嘲，“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控制不住，可能是觉得太幸福了，虽然我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

　　“你很喜欢王菲的歌？”

　　苗捷点头：“不仅仅是王菲，我喜欢很多人的歌，或者说我很容易喜欢上各式各样的东西。”

　　“嗯？”

　　“我觉得人应该多喜欢点什么，什么都可以，喜欢这种状态可以让人很快乐。”

　　“哦？你还喜欢什么？”

　　“很多很多……我喜欢妈妈煮的饭，不放葱的馄饨，清晨的山风，大海边挂着风铃的小木屋，不吵人的蝉鸣，橙色的毛衣，尹腾润二的漫画，吉卜力的动画，越吃越瘦的巧克力，王菲的歌声，永远不会变红的绿灯，甜的药丸，没有痛的注射，有冰激凌味道的KISS……”

　　“KISS是冰激凌味道的？”夏宁远想了想问。

　　“嗯……其实不是，但是的确很甜蜜。”苗捷转头看他，“夏宁远，你没有KISS过？”

　　夏宁远摇头：“我没有啊，很逊吧？”

　　苗捷笑出来：“哪有，我觉得挺好的，你这样挺好的。”

　　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不轻易喜欢去吻一个女生，不会轻易尝试恋爱的感觉，因为这样，才会让你更珍视你以后爱上的女孩。

　　那天最后是夏宁远骑车载着苗捷回家的。苗捷发现夏宁远真的有点壮，腰背上的肌肉硬邦邦的。

　　“你眼睛放亮点，看到交警和红绿灯要赶快下来。”

　　“知道了。”苗捷点点头，又问，“你之前带过人吗？”

　　“带过两个同学，放心，我骑车技术挺好的。”

　　夜风迎面扑来，暖烘烘的，带着夏宁远身上淡淡的植物味道，苗捷之前的坏心情烟消云散，晃着腿，随意和夏宁远聊起来。

　　“夏宁远，你喜欢什么？”

　　“我？我喜欢骑山车，喜欢画画，喜欢汽车模型……我喜欢的东西不多。”

　　“那是你没有去发掘，我教你，你在空白的纸上列个单子，将你喜欢的都写上去，每天多写一样，这样就很多了。”

　　夏宁远笑了：“为什么要喜欢那么多东西？”

　　“这样会让你更快乐啊，怎么说呢？活着就是不断喜欢的过程。”苗捷爽朗地笑了，“我现在又多了一样喜欢的东西，我喜欢夜晚坐山车吹凉风回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