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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地”与“耶路撒冷”——评《耶路撒冷》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时代，也是能突破人心的时代，这或许就是最难以言状的一点吧。
先简单说下我所认识的两位主角。萨珊就像世间的一切美与神秘的总和，他作为个体吸引着我们，他身上信念、立场的总和与难以捉摸的信仰却又漠然地把我们推拒在千里之外。所以这个人对于加西亚来说就像毒品一样，无法背弃，无法挣脱又无法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因为任何一种接触，都会让自己动摇，在西方，在教廷在自己本应该完成的使命上，加西亚都受到了谜一般的蛊惑，失去了原有的自制力，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必须认为自己要把这样的情感踩在脚下，去克服它，去战胜它。不能算是加西亚的错，因为在他来去安条克以前，他背负的使命就凝聚了他的信仰与价值认同，他的家族与使命。这任何一点在他眼里都不应该毁在所谓的情感中，所以想去摆脱它，克服它。充满俗世气息的心狠手辣塑造了加西亚的狠绝，但是在最后，信仰的回归与重塑，揭开欺骗的外衣对自我的重新审视塑造了萨珊的爱人——加西亚。
在古希伯来美学概念中，神本一元论价值体系的重塑根源在于对人本的启发与人自身德性的觉醒。但随之而来的“爱”可以作为一种德性被描绘，也可以转化为一类罪恶。如果加西亚真的虔诚奉主，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但在他的表现看来，他更多地把他当成是后者，所以加西亚很难从单纯的情感认识的角度出发去考量这份情感，因为这背后更多的是信仰的谜题。
所以我真的很佩服猫大把故事围绕“耶路撒冷”展开，本就是信仰与杀戮并行，极具神秘色彩的年代，并设计出了这样真实而动人，世俗情感与理性抉择、信仰冲动交织塑造的完全的个体。关于“圣地”耶路撒冷，仅仅因为——“耶路撒冷”，所以不外乎这是一个悲剧。
我有一个自己的理解，文中所有与耶路撒冷相关的角色，无一不是或多或少因信仰或命途集聚在这里，却无一不被耶路撒冷所欺骗着，这种欺骗，从耶路撒冷王国的第一任国王戈弗雷（即，圣墓守护者）开始就像一个必然会发生的诅咒一般，注定这片土地上任何的王国与其之上的信仰都不能长存，耶路撒冷是一片横亘在世间的空寂故土。
萨珊的孤独与傲慢很像耶路撒冷王国历史上几位杰出的国王，但又有谁记得他们的名字呢？如果他能看到却不相信自己所见的未来——一个终归于沉寂，渺茫如尘埃的世代，待拯救了千年，却无一得到了真正的救赎。他一定希望自己摆脱这个诅咒与欺骗，所以他一生都挣扎在耶路撒冷，想用自己的灵魂去拯救一座注定成为圣墓的“孤坟”。
但是萨珊终究没有做到吧，先不谈他与加西亚的感情，单就他的身份而言，为自己漂泊无依的信仰找一个归宿是任何普通的教徒都有的想法，从这一点，他很普通，但他不同的，是希望这份苦难可以得到拯救，不再持续下去。他说“唯有这片沙漠和耶路撒冷长存。”时，这句话是模糊不清的，他是真的看到了，还是只是在这样告诉自己，不得而知。但我估计这是他所希望的，他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看到了耶路撒冷的全部，所以他会说耶路撒冷“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一切罢了。”（最早看到这句话是“耶路撒冷是无价之宝，耶路撒冷是一文不值。”出自the kingdom of heaven）
这一点上他甚至与萨拉丁有些相似，他们都看得清楚，想要拯救，但始终不能。萨拉丁给查理大帝的信上有这样写过——“耶路撒冷使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实际上，她对我们来说更为神圣。”萨拉丁为什么会这么说，他既承认耶路撒冷“对每一个人的价值”，但又认为她对于□□更为神圣，这样的矛盾其实并不罕见。说到底任何东西不足以凌驾于信仰之上，但在人真正做决定时，很多世俗关系是与其并肩的，不能避免。
我很早就有疑问，我觉得萨珊最可怕的冷漠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活着。而且看得出来，他活着很累。这本是最普通的，却又是至高的，这一点上，可以说他是一个超载的矛盾集合体。我本以为萨珊只一人活着，看了番外知道原来他的母亲是真宗会，他帮助那些袄教徒，但他又不承认自己与任何一者有着直接的关系，世俗的亲缘关系没有帮助他选择自己的信仰，但他又愿意为这层关系付出自己的力量，去资助那些人，但这也并不是足够的证据说他同时也为这些人而活着。这或许只能说明萨珊的观念和老者希德一样，不信正统，不谈异端，虽是诡辩，却更接近真理。譬如埃及的三重伟大的赫尔墨斯和柏拉图本人这样的可敬权威，都可能在摩西启示的源泉中啜饮，也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直接被神的道赋予灵感。这也是“异端”二字在这篇文里给我的启示。就是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将萨珊和“耶路撒冷”和“异端”拉得越来越近，都是一样的神秘，一样的孤独，一样的痛苦，一样无法在世上得到拯救。
所以如果非要给一个答案，不知道这猫大会怎么想，他可能为了耶路撒冷而活，因为他如果真的看得到未来，他根本不会这么执着，因为耶路撒冷作为所谓的“圣地”这是灰烬堆砌的堡垒，是王国的墓穴，这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这可能是萨珊否定自己与任何宗教直接关系的原因吧，他不希望自己也成为圣墓的守护人一员，所以他避谈“圣地”，而更多他所看到的则耶路撒冷的广阔，同样是一座城市，一个地界，是无数人的故乡，也是他认为犹如历史尘埃的人最终能回归之所在，因而它所具有着无限延伸的意义，而不只是一座战火连天的“圣城”。
他为之而活的耶路撒冷就是他为之而活的无数理由。
耶路撒冷本身就是无数理由，本身就是万千矛盾，也是唯一的信仰，这是对于萨珊来说的，如果他对加西亚否认自己与波斯或袄教的关系的说辞确如他所言。
萨珊的温柔，冷漠与孤傲无一不具有神性的特征，如果他再冷漠一点，再“不是人”一点，那以卡巴拉与犹太教的神的逻辑，甚至可以说，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可以是耶路撒冷，反正都是祂造出来的，人们的纠结苦痛与执着都来自于罪恶的对自我的崇拜，那个神是无法容忍这一点的，所以在祂看来，耶路撒冷作为“圣城”的诞生是人自己犯下的错误，恶果都将是由自己承担。
耶路撒冷王国历史上不是没有统治者这样想过。但萨珊应该是没有的，就这一点，我已足够爱他。他的温柔可能是出于灵魂意义上的单纯，所以他不会像梅丽桑德或者加西亚那样狠。他很高傲，这是身为王者的姿态，但他不像加西亚一样，那么纠结，用爱来惩罚自己，鞭笞自己，但他的痛苦却来自更为深刻的层面，直接关乎到他自己的信仰与命途——他小时候会害羞，可能那时候他就能看到未来，看到加西亚和自己的结局，但是加西亚没有和他去安条克，那可能是他第一次相信自己的这种能力是一种惩罚，因为他眼所见皆是让他痛苦。他逃避的是这个，但是这也无可逃避，他同时清楚因果却又想动摇他们，处在对苦难的前瞻与对自己的否认和巨大的精神折磨中，这样的人活着不是为了想要改变又是为了什么呢？但一次次的失败磨损着他的生命，他每一次看到未来就要忍受一次“永劫回归”的苦痛，那种折磨无疑是把自己的生命钉死在永恒上，永恒循环的苦难与无望的拯救。
他的生命在一个潜在的固定轨迹中进行，却逼迫自己改变，他的一生不如说是耶路撒冷的缩影，世代重复的轨迹，妄想对此做出改变的人以及每一位爱他，敬他的旅人，不是未来可以看见，而是未来就在这里，就在耶路撒冷。
加西亚曾经说“只要如何如何，耶路撒冷的城墙就永远不会倒塌。”加西亚是一个可怜人，因为他看不到，他最开始把耶路撒冷当作“圣城”来看待，要得到他，和历史上千千万万的人没区别。但直到最后，他用信仰回应了萨珊的“爱”。他在萨珊所认可的意义上把一生献给耶路撒冷，而不是只保护了它的边界，他在最后的时刻，真正深入了耶路撒冷的心脏，理解了萨珊为之而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世俗的兵戈与超越凡尘的信仰力量塑造了两个虽然活在人世间，却能让神子的骄傲都为之折腰的人。
但最后，真正从拯救的角度，也就是耶路撒冷的角度来看，恰如安德烈所说的——“世界一如既往被阴谋笼罩，无数亲爱的亡魂葬送了，耶路撒冷，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吗？”
一切都不会改变，萨珊估计早就看到了，这是无解之局。你虽看到了这里汇聚的太多俗世凡念下不屈又孤傲的灵魂，以及那太多形形色色的信仰，谁不想为自己的信仰找一份可以将其安放的土地呢？但他眼所见，无人能完成这份拯救。
所以他只是微笑，但是不说，就如同临在御座上的神。萨珊只是希望，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耶路撒冷不会落到西方手里，这一点，标榜着萨珊最后已经向这个无解之局低头，注定了他或者任何一位耶路撒冷的统治者，都逃不出既定的命数，耶路撒冷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所以，他一开始就告诉自己，耶路撒冷永世长存，而人不过是历史的尘埃，不管是东方人、西方人、自己或者别人。
所以，即使自己的尊严最后被挫败了，他依就淡然如斯，不见任何情绪——因为这只是注定的而已，没有人能改变，我亦如此。
——202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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