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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温水煮师兄》第92章

作者评论打分：0 [2017-09-09 21:30:56]

番外·重逢一
石小荞人生中做过的大大小小傻事不少，但其中要说最傻的两件，第一件就是把自己一头扎进了榴莲堆中，第二件便是把自己陷入到此时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形中。
早晨她从破庙醒过来后，兀自握着石埙发了一会神。外头天寒地冻，腹中又甚是饥饿，光是这么窝在柴草堆里也不是回事，宋家是回不去了，而接下来的路又将何去何从呢？石小荞心中甚是纠结无助。
她颠来倒去想了数遭，终于做了个决定，就是去不朽城。
不朽城离此处约莫大概有不足百里的路，外面虽然冷，但是所幸头几天的积雪并不很深，百里路走起来虽然艰难，但也不是走不到。
理想状态的话，此时她上路，大概在偏近傍晚的时候怎么也该到了。
既想到此处，石小荞就也不耽搁，抬头看着天色，将辰时不到。
她从柴草窝里钻了出来，把身上的棉衣又再裹了裹，迎着北风和乱飞的雪沫子就上了路。
风如刀，雪如沙，百里长路漫漫。
石小荞的脚印踩在雪上，转身不过片刻功夫，便又被另一层雪片遮掩。这样的路，是留不下足迹的，入眼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原本破庙出来之时，还有些明亮的光线，太阳虽然被云遮着，偶尔倒还能露出踪迹。只是走出尚不到两个时辰，头顶太阳就彻底不见了踪影。又是一片乌云密布，大概另一场雪又快下来了。
万物被雪覆盖，打眼一瞅，东南西北四处处处都很相似。石小荞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凭借着自己的直觉辨别了一处方向，便就奔着那处方向走去。等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迷路之后，也已经走出二三十里路远，再想找回原路也怕是艰难了。
过了未时，天上果然就又下起雪来，大片大片的鹅毛雪片漫天飞舞，光是抬头向上看过去，便眼晕的很。
石小荞举目四顾，远近无人家，就连昨夜那样的破庙也没有，无处可聊避风雪。
再厚的棉衣也挡不住这般绵绵无尽头的寒意，况腹中又一直饥饿，眼见着就再无体力支撑。石小荞摔倒在雪地里，望着漫天雪下，竟就那么笑出声来。
她手里捏紧了那只石埙，嘴边喃喃道：“灰师兄，是你在等我吗？我现在就要来找你了，我们以后，再不要分开。”
石埙虽然一直握在掌心，但是身体早已凉透了，又如何能温暖它呢？
石小荞抬起快要僵住的手臂，把石埙捧在嘴边，冰寒之中，埙声低沉又短促，仿佛幽深谷底一只将死雏燕的切切哀诉。飞不过高山，飞不过大海，飞不到心念之人的身边。
天地无边，人，不过如蝼蚁、蜉蝣。回忆越美好，将死之时，便越是无限怆然。
这便到头了罢？石小荞静静一笑，也好，终归比在漫长无边际的回忆中等待与寻找更能让人心中轻松。
只是盼着这次若死就踏踏实实地死在这里就好，千万不要再回到之前的那个世界。
毕竟只要死在这里，终归也算是睡在了一片土地里。待冰雪融化春天再次到来的时候，身体便会化作泥土，滋养出一片花草，根茎于土下勾连相结，或许总有一日，便到了一处。
石小荞觉得自己此时真像是一个诗人，连死都能死的这么有意境。
雪片子漫天泼下，顷刻之间便如云絮覆盖在了她的身上、脸上、睫毛上，轻轻盈盈、带着幽森的凉意。
石小荞缓缓闭上眼睛，心中蓦然想起那一日，归狼谷海棠花树下，灰师兄向她伸出手来，轻声说道：“你当自己是风，天地便飘然而动，与万物混而一体，可飞可走、可动可静，于中遨游，如飞鸟，如游龙，这般玄妙之态，你竟不想体验一下吗？”
她嘴角扯出笑意，想象着自己与天地万物混为了一体，一会是雪花，一会又是枯树......
风声自雪片之间穿梭而过，挟裹着几声野兽的呜鸣，掠过她的面庞、她的耳畔。
石小荞将将沉睡的意识被陡然惊醒，那随风刮过来的长鸣，似乎是狼的叫声。
她把自己在雪地上滚了两遭，才终于坐起身来。侧头向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远远地便看见一片光秃秃的树林。
仿佛绝望之人猛然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石小荞连滚带爬踉跄而行，向着那片树林癫狂而去。
隔着风雪和几棵老树，石小荞的眼睛落在了不远处那个灰色的身影之上。她心中激动难言，跟对面一头野狼两两相望有片刻工夫，见那狼呲牙咧嘴，作出凶狠模样。
石小荞完全不以为自己是被冻坏了脑子，瞅着那狼的凶狠模样自己反倒是满脸喜色，身形定住片刻，便突然拔步向着那狼踉跄扑去。
野狼正闹饥荒，乍然遇见这么一只不怕死的食物，不待自己进攻就亲自送上嘴边来，它不能理解，愣生生被石小荞惊得呲着牙后退了几步。混身皮毛奓开，尖尖的耳朵立着，上颚的纹路纵到了一块，嘴中发出恐吓的声响。
石小荞也愣住了，傻傻地停住了步子，望着那只狼的身形，才恍然回过味来，这...莫不是真的是只狼吧？
被冻住的智商稍微一活动，石小荞登时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全身寒毛都快竖起来了。
她这么一停，姿态之中自然带出了畏惧之态，对面的野狼又陡然弓起了身子。
石小荞心中明白，它这是要做出攻击准备扑过来了。
虽然方才躺在雪地里她还视死如归，但此时求生的欲//望却瞬间拔高，就算是死也都讲求个死法，这种当野兽食物的死亡方式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接受！
石小荞转身撒丫子狂奔，只听身后呼呼的风声掠过，她凭借着自己的本能瞬间向旁边一闪，被冻的本就活动不便的身体刹时摔倒在地上滚了几滚，等她正面躺住的时候，就见野狼四蹄腾空凶猛地扑了上来。
她使劲闭住了眼睛，预想中的嘶哑拉扯没有到来，却听到半空中“嘭”的一声巨响，雪地上瞬间腾起一片白雾。
石小荞吃惊地睁开眼睛，眼前原本的一只狼不知何时变作了两只。
之前的野狼横摔在一棵枯树旁，嗷呜叫着，另一只多出来的狼身形明显更高大一些，皮毛也更顺滑，呲着獠牙凶狠地瞪住树旁的野狼。
石小荞心脏猛地一缩，不敢置信地开口唤道：“灰...师兄？”
随后眼前狼形脱化，瞬间便是一个灰衫青年男子的模样。
石小荞觉得自己大概真是要死了，青天白日的，眼前竟然都能出现这般美好的幻觉。
她痴痴怔怔地望住那人的背影，眼泪瞬间落下，纵使是幻觉，能在死前见到他，也已经知足了。
她眼看着灰师兄蓦然转身，几步向她走过来，弯身将她抱在怀里，随后只觉身形一轻，已然被他抱着，抛下那只正闹饥荒的野狼，迎着飞雪、踩着树尖，轻飘飘地腾踏而去。她便在这种满足之中，昏然垂下了眼皮，沉沉睡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睡在了一张木床之上。
侧过身时，灰师兄的眉眼温和而带着笑意，静静的望着她。
“醒了？”
灰师兄的声音响起，她瞬时泪崩，这相貌是他的，声音也是他的，还有这只触上她额头的温暖手掌，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绝不再是她自己的幻觉和梦境。
师兄他...真的还活着！
重逢二
数月之前，梧琰国单谋府中，石小荞被封了七转识，万般绝望之中曾经吹响灰师兄赠她的石埙。
千里之外的归狼谷中，灰师兄于睡梦中惊醒，嘴中唤了句：“青鸟”。
“青鸟”，是一只石埙的名字，是曾经少年时师父知春子所赠。上边施了一些术法，知春子说过，这个石埙此后便是一只送信的“青鸟”，青鸟所在不论千里万里，主人都可以找到。
那日小天门上，灰师兄吹响了青鸟，隔几日之后便将青鸟转赠给了石小荞。
当初梧琰国望天坛上救了她一命，没想到数月之后又再次救了她的命。
原来那日小天门上大战三千鬼面煞，原本灰师兄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去，却万万想不到石小荞会入了涅槃，在最后关头以自身化成利器，携涅槃之幽火而落，三千鬼面煞尽数死于涅槃术下。灰师兄因着在小天门阵中，当时一瞬间虽勉强护住了性命，但是却随着小天门经受不住涅槃幽火的烤炙炸开时，落在了百丈之外，大伤了元神。
后来很长时间，灰师兄浑浑噩噩，飘荡于荒野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谁，又究竟来自于哪里。
中间遭遇琐事不述，总之经过两月余的修养，终于渐渐找回了片甲记忆。
昨个夜上，青鸟吹响，冷不防将灰师兄残留未找回的记忆也一块唤醒。
他当夜动身，循着青鸟的声音赶过来，赶到时恰好又是石小荞离开之后。
雪地里难留足迹，灰师兄固然心急却也是无可奈何。
幸好后来青鸟又再被石小荞吹响，灰师兄急急赶来，这才在关键时候从狼口里救下了她。
重逢三
当春天再来的时候，两人回到了归狼谷，谷中草木发了新芽，一片生机勃勃。
小白带着一群猴子守在木楼和山林之间，倒是十分逍遥自在。
再见到二人时，小白作为一只猴子头儿，在众猴眼皮之下，竟然也哭得呜呜咽咽，毫无头领风范。
灰师兄和石小荞于木楼敞厅之中拜了天地，宾客除小白及众猴之外，另有一本撕了皮子的书册和一只竹簪。海棠树下挖出了好酒几坛，谷中足足热闹了整一日一夜。
拜堂之后二人告别小白和众猴以及归狼谷的花草树木，二人携手而去。
五月的时候，一处山水环绕的曼妙之境，二人于荷塘深处的小舟上相视而立。
山水之间，清风拂面，莲叶田田，一切颠簸动荡都已过去，眼下处处都是桃源。
天做的盖头、地做的床榻，蜻蜓戏于莲瓣之上，浅溪于山涧穿绕而出，一舟纵横游荡，其间曼妙不可言说。
倥偬数十年而过，仿若一朝黄粱之梦。
有游方道人曾于山口路过，幽深的双目如鹰一般，虽是道人打扮，口中却念着“阿弥陀佛”。
他与他们只差了百步的距离，却错肩而过。
鹄河南北一统，改国号“熹觥”，取自擎住光明之意。
熹觥国主虽名“不朽”，几十年过去，却已是老者。
其妻方枝伴于左右，相携相敬。
国主不朽驾崩之前数日，方枝曾于一古旧老盒之中找到了一纸笔触稚嫩的山水画，画的右下角印着一戳，歪歪扭扭，书为“稚子”。
将其捧给不朽看，他方想起少年时，因其言语调皮，其父曾与人致歉曰：“稚子无知，望恕。”
不朽年岁尚小，见父亲指自己而言，便将“稚子”误认于自己之名，动手以木刻戳，作山水画盖“稚子”戳，被父母取乐。后将其大名唤作“不朽”，正应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