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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无星，寒风肆掠。
午夜梦回。
朦胧中睁眼，韩非恍然又回到了那日……
“上次你还说教我剑法呢，如今只怕早忘干净了！”那声音清清亮亮，微带埋怨之色，却是温暖至极。那时，那人的眼中全都是他，满满的……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哦，对了，当时自己很是赧然，为什么呢？心里一阵疑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人闪闪发亮的眼……若是，他和自己一起到韩国……或者，自己不那么坚持……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样子吧……
那人的决绝又浮现在他眼前……那时，自己是痛的，彻骨……可是，却没有挽留。不能挽留，无法挽留。那人的固执，他从来都知道……他的坚持，那人也明了……
师傅曾问过他，若是与那人相争，自己会如何做。呵……他怎会与他相争？怎能与他相争？
他，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败者……谁让他，先丢了情，失了心……
还记得，分别时，两人在那常常论理的树下。一整夜，相对，无言。他怎会看不到那人眼里的坚决？而那人，当然也知道他的不舍。
可是，一心想要翱翔的雄鹰，终是向往更为广阔的蓝天的……他，给不了……也，不能给……
寒风不断从破烂的窗袭入，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被子，依然是彻骨的寒。翻了个身，神思仿佛又回到了那日……
韩国灭亡，自己沦落秦国，是为平阳。而那人，依然一派风流，谈笑间自有一番风华。可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那人眉宇间已然少了几分之前与他相处时的单纯，多了些自若。眼神中也依然有着他所熟悉的壮志凌云……可是，哪里呢？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愿相信，而已……那人眼中，已没有了自己……
当时，他是沮丧的，是啊，那人此时正得意时，怎会承认他这个落魄师弟呢？他，只会成为那人的，耻辱……
他却没看到，他转过头后，那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心疼与悲戚，随后被深深隐没。在他再次看向那人时，看到的，依然是那略带调笑的不屑。
本以为，陌路，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心里的那一丝不甘，又如何解释？
一次又一次的追寻那人的身影，一次又一次打听那人的任何事情……他知道，他，没有退路了……
他是可以离开秦国，可是，他不舍……只要，能看到那人……哪怕，只有一眼……足矣……
他，终究，还是是成了那人的负累……
他以为，只要破坏那人的计划，便能与他回到从前。可是，他低估了那人的固执，呵，早该知道的……自己，永远，也比不上那人的梦想……宏图……
那么，他愿意……为那人，折断翅膀……地狱，他不怕……
快了吧……闭上疲倦的双眼，等待着……
尽管已过三更，李府依然亮着那一束烛光，摇曳。
李斯焦急的在屋内踱着步，脚步零散，如若他纷乱的心绪。停下脚步，望着那一盏烛光，恍然间竟是看到了那人那双燃烧着的眼眸……
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人时，那人还是一个小童，虽比他小些，但却是比他高出一截。那时，那人已然可见今日的俊朗，自己与他招呼，那人怯怯，竟是显得分外可爱，哪里有如今的干练稳重？
当日师傅问自己选择何方时，他自然是答了从来就向往的秦国，只有那里，他才能展现出自己的才华。可是，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人眼里闪过的一丝沉痛时，自己的心，分明是抽痛了一下。不再看那人，他当然知道那人时绝对会在韩国的，那人的祖国和……梦想。
后来，韩国破灭，那人来了秦。听到此事时，他分明是高兴的，接着便是端端的担心，以那人的坚持，是绝对不会放弃韩国的。
其实，有那么一刻，他是想和那人远走高飞，只有他，只有他。两人在山间建一所小屋，每日弹弹琴，练练剑，那人教，自己学，再不理这尘世的喧嚣。但自己，终究不可能放弃秦……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想回到从前，在两人出师之前，可是……不可能了……他们，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看着手里的鸩，韩非脸上是欣然的笑，眉宇间都是笑意，但，却是丝毫掩不了被扯得生疼的心……本来以为心已在疼痛中死去……可是，他，终究，还是会痛啊……痛得彻骨，铭心……
一口饮下，疼痛蔓延，却，依然不及心痛的万一……为何，还会痛……他不明白，每一次都以为自己已是痛到极致，却未想到，一次比一次更痛……
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他练剑，那人站在一旁，温暖，安宁……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师兄……对不起……我……先去了……对不起，留你一人在世上……没有我，你要好好的……呵呵，是啊……没有我……你会更……好……
李斯撞开紧闭的房门，冲到床前。
看到那人嘴角未散去的温暖笑意和紧闭的眼，孤零零的，只有他……
坐到床边，李斯伸出颤颤的手握住那双曾经温暖的大掌，此时，他几乎无法控制住颤抖的身体，眼里尽是惶恐，他，失去他了吗？
“师弟，韩非。”李斯语气轻柔，仿若怕惊醒他一般。随后一笑，平日野心勃勃的眼里是彻骨的温柔，“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叫你名字吗？你不是说只要我一叫你，你便会回答吗？我叫了，韩非，你怎么不出声呢？”
垂了垂头，“呵呵，你知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什么吗？”李斯脸上是灿烂的笑，璀璨如星，眉宇间尽是狡黠与调皮，“我想告诉你哦，我想清楚了，我们一起离开秦国吧！我不要权势了，不要建功立业了，我只要你！只要你……”
给韩非捏好被角，“听到这么好的消息，你不是很希望我跟你走吗？你为何还不起来？我们一起，一起到深山中，建一所房子……只是我们，我们两个人……只有我们两个……没有战争，没有勾心斗角……只有……”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声音哽在了喉间……
擦了擦眼角，“我没有哭哦……我很开心……我们……不，你累了……你需要休息……你在睡觉，你会醒来的，是不是……”接着便垂下头，再也不出一丝声音。
过了许久，李斯终于抬起头来，看着韩非依然俊朗的脸，眼眶依然有些红，脸上却是笑开了，温柔的，却是下定决心的坚决，一往无前，“韩非，我不会辜负你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你，要……等着我……”
弯下腰，轻柔的，在那人苍白了的唇上点了一下……好冷……
决绝的关上门，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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