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3、第三章

　　第二日太阳初升，邵阳就从屋子里出来了，他洗漱完，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往屋后走去。
　　那里有一小片土地，昨日邵阳无意间发现的，只不过此处堆满了无用的东西，挡了道儿，叫人不仔细看不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邵阳走了出来。
　　今日是他侍奉转轮王的第一日，他总不好给人留下个不好的印象吧？
　　可来到了转轮王所住的小院，竟然没有看到一个鬼侍。
　　恍惚间他想起昨日鬼侍的话——
　　“转轮王府不超过五十个鬼侍。”
　　也就是说，转轮王日常起床洗漱没人服侍？
　　这个想法刚冒上头，就被邵阳忽视了。
　　好歹也是十殿阎罗之一，总不能真不需要下人服侍吧？
　　犹豫间，邵阳还是决定去试探试探，谁知道是不是他来了后，这任务落在了他头上。
　　刚想敲门，房门便由外自内打开，转轮王那张冷漠的脸瞬间出现在邵阳的视野之内。
　　今日转轮王身着青灰色衣袍，袖口有浅金色暗纹，看上去多了几分沉稳。
　　那双异瞳没有任何波动，哪怕随着移动看向邵阳时，也是如此的波澜不惊。
　　“往后洗漱过后，就到院中等我即可。”转轮王指了指院中的石桌石凳，“辰时便会有鬼侍将吃食端上，你我二人用过早膳你再随我去书房办公。”
　　话说的很清楚了，邵阳惊讶归惊讶，仍是害怕的瞅了他一眼。
　　转轮王就像是提前知道了邵阳想说甚么，在他发问前回答：“你是二殿下，是冥界的鬼神，不是鬼侍，该有的待遇我一样也不会少。”
　　似乎又想起什么，他继续道：“你是冥王的儿子，是二殿下，不必整日缩手缩脚，深怕得罪了谁。这里是转轮王府，除了自己日常起居外，都有鬼侍打理好一切，你尽可放宽心，在这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鬼侍敢欺辱了二殿下。”
　　转轮王的淡漠是真，自始至终语调不变，语气平淡，不慌不忙讲出每一句话。
　　邵阳眨了眨眼，总算是抬起了自己的头，目光直视转轮王，眼里满满都是震惊和无措。
　　直到早膳摆上了桌，邵阳还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转轮王，只有他动了筷子，邵阳才敢吃。
　　可能是从小就没有受过这样好的待遇，能与冥王齐平的阎罗一同用餐，邵阳那是一个惶恐不安，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就给转轮王生吞活剥了。
　　早膳只是一种形式，对于鬼神的他们，吃不吃都无所谓。
　　于是邵阳便随着转轮王进了书房。
　　和人类想象的不一样，十殿阎罗皆不是坐在大殿之上审判鬼魂的，他们都是安安静静呆在书房，面对堆积如山载人生前身后事的阴册，静心批阅。
　　邵阳帮着磨墨，分辨各类阴册，也不知在这书房之中呆了多久。
　　若是冥界有太阳，怕是已然夕阳落下了。
　　转轮王总算是搁下笔，抬眸看了看处理了大半的阴册，问道：“我府上冷清无趣，若是二殿下帮忙觉得无聊了，便可去屋内最里侧的书架上找找书册看。我不知二殿下的喜好，但里面的书册包罗万象，总会有二殿下喜爱的。”
　　邵阳有些受宠若惊，倒也没再推迟，直接应下。
　　“那我就多谢转轮王殿下了。”
　　“倒也不必，二殿下若是闲来无事，能否帮我将此些阴册送往秦广王府上？”转轮王侧过身来，眼神倒谈不上真挚，反正让人无法拒绝。
　　“好的。”邵阳也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明明转轮王是一个冷清之人，那双异瞳生的再美，也终究是毫无波澜的一双眸子。
　　“那便多谢了。”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道。
　　邵阳摇头，抱起阴册正欲出去，又被转轮王叫住：“等等，过几日便是上元节，届时鬼界同欢，你且去买一身崭新的衣裳。”
　　不知道是不是邵阳的错觉，他总感觉转轮王眼里有几分嫌弃。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褪色的衣裳，不由感到几分羞赧。
　　说起来，他也有十来年没有添置新衣裳了吧？自从他成年后，身高也不再生长，便没有那么勤快添些衣服。
　　邵阳退出书房，这才恍然回神，掂了掂手里被强势塞过来的锦囊，表情简直鲜活了不少。
　　书房内，还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嘀咕。
　　“颜色鲜艳，丝毫不合身。”
　　“料子粗糙，一看就不精。”
　　“缝缝补补，竟真是缺钱？”
　　一连好几句，邵阳在屋外听去，不禁觉得转轮王似乎也没有表面那么淡漠。
　　转轮王府离秦广王府不近，走过去至少要花一刻钟，现在手上还提着厚厚一沓的阴册，走起来就更废劲了。
　　邵阳是近几年活跃在鬼民之中的，好在大街小巷都了解的差不多，他特意绕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拐到秦广王府。
　　秦广王不像转轮王那般年轻，好像是一直没有找着适合的继承人选，只好继续呆在秦广王的位置下，暂时不能下来。
　　这让本就较晚继位的秦广王更加在一众阎罗中显得岁数大了。
　　邵阳拖着阴册上门时，秦广王恰巧要出门，刚走到门口，就见邵阳拖着阴册走来。
　　秦广王对邵阳可不是特别熟悉，要不是邵阳叫住他，或许他看都不带看邵阳一眼。
　　“秦广王殿下，请留步！”
　　秦广王年岁较长，也有些发福，一套暗黄色长衫都遮不住他圆滚滚的肚子。
　　“你是？”秦广王眼睛眯了眯，不甚清楚来者何人。
　　邵阳将阴册放下，朝秦广王行礼问安：“邵阳见过秦广王。”
　　就算秦广王不知晓各位殿下的容貌，却也知他们的名字。
　　“原是二殿下。”秦广王笑眯眯地点头道，“不知二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邵阳提起阴册，解释道：“这是转轮王托我带给秦广王殿下的阴册。”
　　秦广王恍然大悟：“我听冥王说二殿下去了转轮王府帮忙，还以为是说笑呢。”
　　邵阳笑了笑，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站在一侧，垂着眼眸。
　　秦广王摆了摆手，吩咐道：“既然转轮王让二殿下将阴册送来了，就把马车撤了罢！”
　　“秦广王这是打算去转轮王府？”邵阳垂着眼帘问道。
　　秦广王大笑两声，招呼着邵阳进府：“二殿下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坐坐罢！”
　　邵阳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多谢秦广王殿下，但转轮王还等着我回去复命。”
　　“这样啊……”秦广王笑呵呵地拍了拍肚子，“二殿下介意帮我捎一样东西给转轮王吗？”
　　“不介意。”邵阳崔然一笑，比平时增添了几分乖巧。
　　秦广王先是吩咐下人将东西拿来，接着放到邵阳手中解释：“过几日就是上元节，鬼界同欢，我们十殿阎罗自然是要出面的。你和转轮王也见过面了，他就是一个闷葫芦，好好一年轻鬼神，偏偏衣服就喜欢暗沉的颜色。这是我们其他九殿一起给他准备的衣袍，就麻烦二殿下给他带去了。”
　　邵阳眼睛落在那套衣袍上，嘴角一翘，看上去乖得不行：“邵阳定会送到转轮王手中。”
　　一般来说，十殿阎罗之间公事交手都不会特意亲自上门，刚刚秦广王见他来了，就立马撤下马车，还有这套衣袍，想来是特意为了送衣袍，再顺道过去带回阴册。
　　邵阳摇了摇头，这怕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告别秦广王，邵阳带着九殿给转轮王准备的衣袍回去，顺道在一家布料店里挑了几段好的衣料。
　　他也没去买成品，有衣料他就可以用神力自己做几套，倒还更剩钱两。
　　这一趟出门，花了近一个时辰，邵阳回去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鬼市因为上元节热闹非凡，这倒更显得转轮王府冷清了。
　　邵阳回去时，除了鬼火照亮着这个府邸，再也没有任何鬼迹人烟。
　　他捧着衣袍，悄无声息来到转轮王的院子，立在房门前好一会儿，这才敲响了门。
　　转轮王打开了房门，但仅是露了一条小缝：“何事？”
　　邵阳不敢去看转轮王，只是颠了颠手中的东西：“秦广王让我转交给你的衣袍，说是希望你上元节当天穿上。”
　　转轮王伸出的手指一僵，但还是接受了，不等邵阳再说话，他道：“衣服既已送到，你便去歇息罢。”
　　“嗯。”邵阳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就走。
　　转轮王拎着那衣服，唇角抿了抿，冷漠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好似经过了几百年的光影，这才慢悠悠展开衣服。
　　仅需一眼，他就把衣服揣了回去，想要拒绝，又不知怎么拒绝。
　　几日光景过得很快，上元节那日，卯时都未到就能听见大街上的热闹。
　　鬼界的一大狂欢，能不热闹吗？
　　邵阳被吵醒后也睡不着了，干脆穿起新衣裳，满意地出去。
　　鬼界狂欢，整个鬼界都不需要工作，想必冥王也会出现吧？
　　想到此处，邵阳的好心情散了不少。
　　“二殿下你是否在听我说话？”
　　“啊？”邵阳回神，“抱歉，我一时失神了。”
　　“这就是你的新衣裳？”转轮王并没有在意邵阳的走神。
　　“是的。”邵阳挑起嘴角，又是一副乖乖的模样，“转轮王觉得这身如何？”
　　转轮王似乎对邵阳的新衣裳不怎么满意。
　　“没有其他样式了？”
　　“没了。”邵阳如实回答。
　　他有些念旧，平时穿着就那样，早已习惯，一时间要他尝试别的，倒是别扭，还不如做回原来的样式，更何况他会的样式本就不多。
　　转轮王眉头轻蹙：“等我。”
　　说罢起身进了屋子里。
　　邵阳眼中有了几分茫然，转轮王这是做甚么？
　　不多时，转轮王从屋里取出一套新衣。
　　衣服样式不复杂，天青色的广袖衣袍，间上白色，飘逸洒脱。
　　“穿这件。”
　　邵阳被转轮王的举动绕晕：“转轮王殿下，我有……”
　　可转轮王不听，说出的话还带着理直气壮的意味。
　　“你现在在我转轮王府帮忙做事，丢脸丢的是我转轮王府的脸。”
　　邵阳被呵斥声吓着，可又觉得身上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妥。
　　转轮王又说道：“暗绿深沉，不适合你。”
　　邵阳依旧站在原地，接过衣服来不是，不接过来也不是。
　　转轮王似乎有些生气语气加重了些：“快去！别耽误本殿的时间！”
　　邵阳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没想成来了转轮王府，不是一见面就见到生气的转轮王，而是在纠结换不换衣服这事上惹恼了转轮王。
　　邵阳不敢再做反抗，率先缴械投降。
　　他换下那身暗绿的衣裳，将转轮王给他的衣袍穿上。
　　不得不说，转轮王的眼光不错，邵阳穿上这件衣裳，可比刚刚那件好太多了。
　　一身天青色广袖衣袍潇洒飘逸，腰间挂着一块汉白玉佩，玉佩之下吊着的流苏压着衣摆，走动起来，衣角掀起，毫无表情的时候给邵阳平添几分冷俊之美。
　　邵阳心底说不上什么情绪，纠结了片刻后，还是想着等会问问转轮王这衣服的价格，将其买下来，不然也不好白穿了人家的衣袍。
　　转轮王出现时，邵阳是有些不安地看过去的，但这一眼，就让他怔住。
　　如果不知道何为惊艳，那么倒是可以看看转轮王。
　　一袭白衣飘飘，袖口几道浅纹给单调的衣服增添色彩，今日的转轮王没再披头散发，而是扎起了高高的马尾，发绳随着他的走动飘起，修长白净的手指指挥着下人，棱角分明的脸庞既不温柔也不冰冷。
　　当他那双凤眸看过来时，一双异瞳有一刹那染上一分满意。
　　邵阳突然感到一丝自卑，难怪那九殿硬要转轮王穿上这么一身，确实美得动人，加上他本身淡漠的气场，就有如天上仙君。
　　“转轮王。”邵阳打了个招呼，与其一同上了马车。
　　转轮王端坐在马车里，脸庞稍稍一侧，看向窗外。
　　不知道怎地，邵阳觉得，如果用什么来形容转轮王，那他就像折翼的天使，下凡的仙君，比起冥界，他更适合天界，白衣飘飘可不就是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