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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来了 ...


  •   桐城县衙有一座地牢。

      如同武周所有地牢一样,阴暗,潮湿,透着死气。

      大周善武,曾于开国时历经两代便将国土拓宽了十数倍,曾经的边界关押了无数敌国细作,彼时,边界小城的衙门地牢由此而生。

      直到大周霸绝一洲,世称武周。

      历经数代,一些曾经的地牢依旧盘踞在个别边陲小镇内,桐城,便数其一。

      此时,天无星斗,黑沉压抑。

      桐城地牢内鬼哭神嚎,老实守候在地牢外的县令正低着头,不时挽着袖口暗自擦汗。

      约莫半个时辰,牢门打开。

      男子披着大氅,领口雪白的皮毛顺滑亮洁,一丝不苟,正如男子面目,清冷苍白。

      眉眼不带一丝温度,男子迈着步踏出牢门,一块洁白帕子被他抵在口鼻之上,路过县令身边时,也没管抖如糠筛的老县令局促紧张的神情,只淡然道,“没用了,杀了吧。”

      说罢,男子带着几名手下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地牢。

      几人走过带起的血腥气让县令一阵作呕,强忍着郁气,老县令慌忙跪倒,朝着已经离开的方向叩首拜送。

      雪落的轻缓了些,地牢内发生的一切好似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一夜悄寂。

      褚破披衣起身,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便觉得冷,这里的冬日实在是太冷。

      即使过了这么久,褚破还是没习惯穿这蹩脚麻烦的衣裳。

      费了好半天劲才将那一件件衣裳穿戴好。

      穿过折廊,褚破伸了伸胳膊,又揉了揉肩膀,朝着前堂走去。

      褚破的家不算大,中堂一个四角天井,堂后是居处,堂前是一间临街的铺面,做着成衣生意。

      小本经营,生意不好不坏,这房子他一个人住着也算宽敞了。

      成衣铺的老板本是个鳏夫,独自经营着铺子,后来救济了褚破,并将一身量体裁衣的技艺倾囊相授,颇有种后继无人怕手艺断送的意味,半年前老掌柜过世,褚破便继承了这间铺子,也算在大周有了安身立命的居所。

      吾日三省吾身,褚破又在想着如此种种,已经到了堂前。

      来到这里已经有四年有余,褚破从浑浑噩噩到心怀希望,再从无所适从到随遇而安,如今,只想着得过且过,好好活着。

      眼前便是门板,褚破熟门熟路的取下门闩。

      这是每日的流程,起身开门便要等着迎客了,这个冬日格外的冷,但是褚破觉得还好,冬雪总会消融,日子总得一天天过。

      等着吧,隆冬尽,虽不能面朝大海,但仍能迎来春暖花开不是。

      褚破如是想,手中已经拆下了最大一块门板。

      然而,今日开门却没有看到往常的宽阔街道,而是几张严肃的脸。

      几名捕快正站在门前,为首那个精壮大汉正抬着手一副预要敲门的姿势,显然也没料到褚破此刻会掀开门板,一时间,几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愣了半晌,到底是衙门中人,捕快率先回过神,为首的收回手握拳轻咳了几声,换上一副郑重神色。

      “咳......你便是褚破?”

      褚破一张脸转为疑惑,怔在原地半晌,小心翼翼的问,“廉捕头,你酒还没醒呢?”

      身后几个没忍住,憋出几声笑来。

      桐城县衙捕头,廉况面上一阵火辣,尴尬了一瞬又是一副羞恼严苛神情,看上去有些好笑。

      于是,褚破也笑了。

      “大清早的,廉捕头这是不认得我了?”褚破笑问。

      自然是认识的,作为一名在追捕偷狗贼过程中被高压线电击牺牲的光荣实习片|警,褚破穿越来这里后,依旧秉持着和谐邻里,敦亲睦邻的美好品德,对大周公务人员更是没理由的相亲相近。

      是以,就在昨夜,褚破才和廉况及他一众兄弟喝罢酒。

      却不料廉况顿时黑了脸,沉声道,“别废话,褚破,跟我去衙门一趟。”

      “啊?”

      褚破愣了,这才发现,身后的一众捕快面色阴沉复杂,显然,他们大清早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酒醒叙旧来的。

      见他一脸愣神,廉况又道,“死人了,现在你是嫌犯,褚破,兄弟一场你莫多做徒劳,免得我们难做,也免得你遭罪。”

      于是,褚破便在一帮“兄弟”的公事公办下,被带了轻简镣铐,在积雪铺路的清晨押送进了县衙大门。

      桐城县衙古朴考究,门前的两个石狮子不怒自威。

      褚破曾不止一次在县衙后门外等着廉况他们下了值与自己一道喝酒,但像这次这样堂而皇之的被“请”进大门,还是头一遭。

      褚破显得很好奇,就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满眼都是新奇,四处张望。

      褚姥姥的好奇心,在进入县衙大堂后,彻底被击碎。

      堂前跪着几个人,他不认识,但是正中那个蒙着白布只露出一张脸的女人,他是见过的,就在昨日,那个女人还粉香脂黛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百般调戏后巧笑倩兮的离开。

      廉况捅了捅他后腰,随后色厉内荏的低喝一声,“跪下。”

      褚破浑浑噩噩的跪好,努力让身子板正着,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的瞥向两边根根对着自己的杀威棒。

      “大人,嫌犯褚破带到。”

      “下跪何人。”

      廉况的声音和县令的提问同时响起,褚破一脸恍惚的抬头去看,正对上老县令那张青黄交加的脸。

      褚破颇为好心的打破尴尬,“草民褚破,家住桐城百梧大街,开了一间成衣铺。”

      裴大人,上个月您三孙子百日我还送了一套福禄小衣,上上个月我和你手下喝酒的时候碰到您还给您送了两坛子酒,您都忘了吗?

      褚破一脸诚恳,识趣的将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

      “就是他!红斗从他那里回来就没了,大人!您可要为我们红斗做主啊!”

      褚破看着女尸另一边的两个人,说话的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女人,满头的钗凤和满脸铅粉,在她声泪俱下的控诉下,一张被泪痕抹花的脸显的鬼斧神工,女人抬手指着他,肥胖的指头晃动着,金钗环佩碰撞,那细碎玎珰的响声伴着一股冲鼻的香粉味道传了过来。

      褚破皱了皱鼻子,一双眼在这个毫无风韵的老女人脸上来回打量。

      另一个男人一直低着头,额间冒着细汗,龟缩在女人身后。

      “大堂之上岂容喧哗!”裴县令惊堂木一拍,将那女人的嚎叫镇住。

      “褚破,你看看这女子,你可认识?”

      褚破眼皮快速一抬,从那尸体露出的头颅上一扫,点头道,“认识,是飘香院的红斗,常来找我做衣裳。”

      “昨日你可见他?”

      “嗯,见了,昨日傍晚她来取成衣。”

      “昨日她最后去了你那里,回到飘香院后便闭门不出,期间未曾接客,今日一早便被发现吊死在房中,且房中一应银钱器物不翼而飞,如今飘香院老鸨状告你谋财害命,褚破,你可认罪!”

      裴县令的胡子跟着颤抖,褚破先是茫然了一阵,然后摇着头回答,“草民不认,草民没有杀人。”

      “怎么不是你,我们红斗往日里从不出门,昨日只去了你那里!”老鸨子尖锐的嗓音刺痛了褚破耳膜,却让他难得的静下心来。

      褚破转头,定定看着老鸨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说是我杀的人?不是说人是吊死在房中的?为什么不是自尽?”

      廉况突然开口,“红斗颈上有两道勒痕,经仵作验尸,人是被勒死后又吊在房梁上的。”

      褚破点点头,随即道,“昨日傍晚红斗来我这里,取了衣裳便走了,我随后出去喝酒,这点,廉捕头可以为我作证,但我是将近戌时就离开了酒局,也就是说,我是带着一身酒气瞒过满是恩客的飘香院众人的眼,去了红斗房里,先勒死她再将她架上房梁,然后我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如果我能做到,那廉捕头可以带人去我家搜查,看看有没有多出来的沾着香粉气息的金银首饰,对,如果没有的话也有可能是我沿途将它们藏匿,以待日后销赃。”

      “你这是认了?”裴县令引颈看着褚破,自己也没想到这案子这么久破了,如今县衙里还有一尊大佛,若是让大佛看到自己如此办案有力......

      裴县令想着,一双眼顿时眯成一条线。

      认?这也算认罪,那这里到底有多少冤假错案啊!

      褚破无可自拔的陷入沉思,他想到无数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什么秋后问斩,什么菜市口行刑,自己脑袋被刽子手一刀砍下咕噜噜滚出去,甚至有看热闹的人上前沾他的人血馒头的场景一帧一帧的从脑海中闪过。

      “回大人,草民不认,草民请求自证无罪。”

      褚破很认真的看着老县令,明显看到他胡子炸了毛。

      “你要如何自证?”裴县令迟疑了好半晌才道。

      褚破道,“草民想看看尸体。”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大堂内几乎所有人都用惊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褚破搭在两腿间的手用力攥了攥衣摆,他其实也不想去看尸体,早在学校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对这些不是阳间的东西有很强烈的条件反射,当初为了追求那个法医学院的同学无数次强迫自己钻研相关书籍,还借着老师关系去了法医学院停尸楼,最后,自己差点离开那个美丽的世界。

      结果,送自己离开的不是那些血腥的画面和尸体,反而是一条高压线。

      廉况再次开口,朝着裴县令一抱拳,“大人,小人们确实可以为嫌犯作证,昨夜确实一同饮酒。”

      言下之意,就是这兄弟要是能证明自己无罪,今后还是能一起喝酒的,大人,您行行好。

      褚破感激的看一眼廉况,就听裴大人脱力的说了声,“好”。

      廉况二话不说上前解开了褚破的镣铐,冲他投来深深一眼。

      褚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一句话,兄弟,算你有种。

      深吸口气,褚破用龟速移动到红斗身前,在老鸨怪异的目光下,伸出手,一把将她身上的白布掀了起来。

      桃红的绢纱被红斗煞白的脸反衬的刺目不已,褚破强自镇定,伸出手在她身上摸索,先是脖颈,再是游移到衣料上,在腰间和衣摆部位顿了顿,随后看向红斗的脸。

      那是张生前不算美艳的脸,顶多算得上清丽,他记得红斗说过自己是江南人士,桐城地处西北,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南方姑娘做起皮肉生意来也算是得天独厚,但此刻,那张脸灰白肿胀,眼眶半阖,眼窝浮肿,青紫的嘴唇突起着,隐约能看到唇间黑紫色的舌头被粗糙的硬塞了回去。

      褚破想到了桐城县衙里那个走路蹒跚的老仵作,只在跟他们凑着喝酒的时候才两眼放光,两杯黄汤下肚好像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红艳艳的酒糟鼻就像新鲜熟透草莓,闪着光泽。

      闭了闭眼,褚破强压下腹部痉挛的不适感,对着裴县令道,“大人,草民有几个问题要问老鸨。”

  • 作者有话要说:  褚破:情人节快乐,我没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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