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事务所》林海潮声

1、撞鬼

　　阳春三月，又是一年开学季。
　　百华大学十二号女生宿舍楼，随着学生陆续返校，楼道堆满了从宿舍清扫出来的垃圾。
　　宿管和清洁工阿姨明天才到位，暂时只能这么堆着了，偶尔几个扛着行李箱上楼的同学，都无处落脚。
　　单宁拎着三份饭完美避开障碍物，进门就被冷气吹的落了一身汗，关雯雯见她拎饭进来大叫道：“谢谢姐姐！姐姐辛苦了！”

　　关雯雯还戴着一次性手套，支着手递给单宁一盒切好的西瓜，单宁拿水果叉吃了一块，见另外两个没在就说：“玉涵呢？跟着文雪出去了？”
　　彭玉涵要她带的酸辣面，这会儿不吃一会儿就坨了。

　　关雯雯神神秘秘的说：“宿舍楼有两个女生撞鬼，被吓破胆了，她们俩去凑热闹。”
　　胆子还真大！

　　百华大学建校早，每栋建筑都充满了历史，虽然贵为省内数得上的高校，但单宁她们专业常去的教学楼下雨还漏水……
　　宿舍条件更不用多提，空调也是今年才装的，关雯雯说的那两个撞鬼的女生就是学生会的干部，装空调人手不够被叫回来帮忙。

　　单宁还奇怪：“她们帮忙扛空调？”
　　关雯雯：“看东西，咱们学校一栋楼也就三个阿姨，怎么看的过来？”

　　学校装空调是个大工程，这两天还可以看见穿着工装的师傅在校园里来来去去，学生返校了宿舍有人看着还好，要是没人住不要找人看着吗？
　　别的不说光403宿舍就有五台笔记本电脑，彭玉涵两台，她放假的时候嫌沉都没拿。
　　笔记本也就刚买的时候新鲜一阵子，假期坐车回家又累又挤，很多学生都懒得提回去，一台笔记本少说三千多块，真丢了学校也兜不住。

　　关雯雯：“我早上也去看了一次。”
　　见单宁一副“你真是勇士”的表情盯着她看，关雯雯道：“都什么时代了！我奶都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堂堂大学生怕什么？”
　　刚开学的时候学校还有一个灵异社，社团成员热衷于探索百华市大大小小的鬼屋，还做了一期顾客吓NPC的短视频，一时在校内火的如火如荼。

　　就是最后要不来经费，灵异社为了报销接了几个鬼屋的推广。

　　单宁她们还去捧场玩了一回，不过设施太陈旧，鬼屋工作人远还翘着脚玩手机，根本没什么气氛。灵异社后来又接了其他乱七八糟的广告，大家上当次数多了更加坚定唯物主义。

　　两人刚说完彭玉涵和文雪砰的一声推开门冲了进来。

　　文雪说：“怎么开空调了？”现在开有点早，不过百华市本来也热，早开晚开都一样。

　　关雯雯叉了块西瓜：“啊——”
　　文雪凑上前一口吞下。

　　关雯雯说：“玉涵吃吗？”
　　彭玉涵却没有回话，她面色不太好，一回宿舍就坐在椅子上发呆。

　　单宁敏锐的发现她身上有一层雾蒙蒙的灰气，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气压过去。

　　气接触人体的一瞬间，彭玉涵就冻的浑身发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连带着身下的椅子也挪位儿了。
　　宿舍椅子还是上一届留下来的，包凳脚的东西早坏了，凳脚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叽喳声，在安静的宿舍显得格外刺耳。
　　关雯雯感觉不对劲，连忙喊：“玉涵？”

　　彭玉涵费尽力气抬头，这一抬头可吓坏了关雯雯，嘴唇青紫、眼神涣散，跟丧尸片里拖着步子的丧尸有得一拼。
　　关雯雯立马关了空调打开手机就要叫120，文雪朝后面退了一步小声道：“我的老天啊……”

　　单宁见关雯雯走向彭玉涵才慢慢收了自己的气，此时彭玉涵身上的灰色雾气已经消失不见，她整个人怔仲醒来。
　　见关雯雯弯腰看自己还奇怪道：“离我这么近干嘛？”她一说话就感觉自己牙齿还在打颤，好像人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一抬手发现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朝单宁说：“宁姐，我的面呢？”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吃，单宁对文雪说：“你们去凑热闹了？”哪个宿舍？

　　文雪：“……505。”她说完小心的看了一眼彭玉涵，“玉涵你是不是中邪了？”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微不可闻。

　　彭玉涵闻言有些发愣，宿舍因为她的沉默气氛越来越奇怪。

　　单宁借着“中邪了就要晒太阳杀鬼”的借口把两人推到阳台上，她现在发现连文雪身上都有一些晦气。

　　下午一点多太阳正毒，晒的彭玉涵嗷嗷叫，文雪拍着玻璃门口中喊道：“给我块瓜，渴死了。”
　　最后关雯雯贡献出了自己的折叠桌，把上次宿舍四人聚餐时买的小凳子拿两个递给她们，彭玉涵甜蜜的说：“给我的面加点醋，谢谢姐姐，姐姐辛苦了。”

　　关雯雯翻了个白眼把东西递过去又拉上玻璃门，文雪捧着西瓜说：“单宁出去了？”
　　彭玉涵小声：“那宿舍是真有点不对劲……”
　　现在晒着太阳才有点脚踏实地的感觉，怎么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她依稀记得自己进去的时候好像眼前黑了一下。

　　单宁见门口跟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着的学生会干部就知道自己来晚了，凑热闹的人都堵在转台，单宁凑得近了偶尔还能听见女老师的低声安慰。
　　几个女生小声说：“真的假的，领导都来了？”
　　一个长脸女生走过来：“散了散了，老师都来了还凑什么热闹？”

　　这句话对付大一新生还管用，单宁她们这栋楼都大二了，大家无所畏惧，又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儿，直到长脸女生拿出纸笔问名字这才作鸟兽装散。

　　人群散去，长脸女生见一个剪着学生头、皮肤白皙的女生还站在这里，老师出来看见肯定生气，长脸女生气恼道：“同学，怎么还不走？”
　　单宁瞥了她一眼，这个人好眼熟，她说：“我这就走……”宿舍应该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彭玉涵身上的恶气是在哪里蹭的？

　　她怀着这个疑问一直玩手机挺到深夜。
　　刚开学宿舍几人忙碌整理一天早就进入梦乡，单宁穿上睡衣轻悄悄的下床，防盗门发出一小声的吱呀。
　　单宁开着手电筒走到“505”宿舍门口，黝黑的楼道没有一丝声音，连她手电筒的光都不起眼。
　　她释放自己的气压过去，包裹住整栋女生宿舍楼，一墙之隔，校园里平地起风，刮得树枝都开始飘摆，单宁半天睁开眼睛，十二号宿舍楼上上下下都没什么异样……

　　单宁得到这种奇怪的能力时间也不长，用的不太熟练。
　　但这三个月不论是跟着父母祭拜祖坟、路遇送葬队伍都没觉察出什么不对，所以单宁合理怀疑：小说里面的鬼魂也不是批量生产的，也许需要什么特定的条件？

　　至于那个回家的女生，有人在匿名群里八卦说是因为“精神病”，单宁本来还以为这又是什么小道消息，现在想来这是被鬼吓的还是她本身就有病？
　　手机快没电了，她关了手电筒刚打算回宿舍睡觉，就见一个人影正打着手电筒上楼。

　　十二号宿舍楼只有五层，建筑预留的修理楼梯就在501宿舍旁边，离她这么近，她怎么没发现这个人上来？！

　　单宁把气凝成一只利剑，只要发现不对就照头劈下去。
　　她在家里见师傅杀猪的时候做了实验，把气打磨成锋利的刀片的时候，随意一划猪皮就会开裂——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趁手的武器了，不论是对人还是对鬼。

　　单宁做好准备静悄悄的跟上去，抽出一点气像鞋套一样包裹住她的脚，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刚走到转台，一束灯瞬间照着她的脸，单宁听到一个女声厉声问：“谁？！”

　　苗思怡接到学生会主席通知要提前返校，苗妈妈不太乐意，他们一家正在海南度假呢，怎么突然就要回去？
　　苗思怡一边安抚妈妈说：“这是学校需要我，我是小干部，拿了培优名额不是要出点力嘛。”一边跟陈培果扯皮，要她请一次海底捞才肯罢休。

　　苗思怡一点都不留恋假期！
　　除了刚开始几天吃吃喝喝逛逛街还有点新鲜感，但衣服鞋子买够之后重复次数多了也挺累的。
　　特别是苗妈妈管的多爱唠叨，果皮没扔进垃圾桶都能说上一天，苗思怡早就有点受不住了，她还寻思假期怎么这么长呢，陈培果这是正瞌睡就送了个枕头！

　　准·学生会主席·陈培果跟苗思怡同班，忙社团忙学生会竞选基本都不沾班，大忙人现在痛苦的在微信上说：“我他妈就服气这些领导，想一出是一出，明天要是人凑不齐我竞选就白干了，草。”
　　没几秒感觉自己说的不妥当，又撤了回去，然后说：“来了找我拿钥匙，宿管阿姨假期不上班，干部也不查宿舍，想玩多久玩多久。”

　　苗思怡知道返校后自己一个人住宿舍苗妈妈肯定不同意，她就找室友马帆商量着一起回去。
　　马帆在家还要做饭、做家务，回学校又轻松又能拿生活费多好啊，闻言立马答应。
　　陈培果费劲巴拉去老师那里批了点经费，她们两个除了跟着师傅进宿舍监工，也没什么事情干了。
　　连递个把手都有人家小徒弟代劳，两人就只能寂寞的坐在一边玩手机。
　　百华市郊有个西瓜种植基地，西瓜才三毛钱，便宜的让人流泪，苗思怡每天都提一个回去，两人对半分用勺子舀着吃，不用上课整天吹空调，日子过得很逍遥。

　　……但从那天晚上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每年开学学校都有一批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忙，比如学校卫生啊、水电检修啊、老师课程排班啊等等，春期开学还好一些，秋天还要收新一学年的学费，那时候真是忙到脚不沾地。

　　学校领导很会利用她们这些“廉价劳动力”。
　　开学前近半数学生会成员都提前两周返校帮忙。
　　当然领导也是要脸的，不会让学生做白工，明面上不能给工资不过可以批经费。
　　苗思怡她们忙完一阵，学生会内部就组了一个局，大家一块吃顿饭、喝点啤酒，转战下一场酒吧的时候已经到了十点多。

　　苗思怡忙了一天根本没体力继续嗨，跟马帆尿遁溜了。
　　她们两个女生为了安全，还特意走的人多的大路，路灯下摆满了夜市小摊贩，一个挨一个烟气缭绕特别有安全感。
　　马帆走到一半突然捂着肚子说：“不行忍不了了，思怡你带纸没？”

　　苗思怡：“不会吃坏肚子了吧？我吃的时候就感觉牛肉怪怪的有个酸味儿，不是跟你说了吗？”
　　马帆哀叹道：“撒了孜然我闻着香就多吃了两口……”她拿着纸巾冲向厕所，苗思怡被苗妈妈教育的很有安全意识，要她五分钟就给自己发个微信消息，马帆蹲着坑满口答应。

　　但她蹲的太久了……苗思怡也记不起具体时间，好像是半小时？
　　城管的车突然开过来，他们精的很掐了灯和笛声，小摊贩根本来不及逃，只有路口尽头的几个反应过来跑了，剩下几个拿着串串的学生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小贩没有回来，学生们拎着东西慢慢进了校门。

　　时间过得很快，苗思怡回过神看了眼手机时间：22：55分，再过五分钟左右到了门禁时间，夜市一下没人了。

　　一阵背后风吹过来凉的人起鸡皮疙瘩，苗思怡出来玩就穿了一件长裙，现在温度下来就显得有点冷。
　　她抱着手臂站在路灯下给马帆发消息：快点出来！

　　马帆跺着发麻的脚跑过来对苗思怡说：“奇怪，怎么这么冷？”
　　苗思怡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走吧走吧，迟到了门卫关门了。”

　　路灯白的晃眼显出一种冷色，两人在离校门口几百米的转角处，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喊：“马帆、思怡。”
　　声音的主人说话有点飘，还带着一种含混不清的语调，苗思怡想这肯定是认识的人，这么晚了是谁呢？学生会的？不是去酒吧了吗，怎么这时候出来？跟人吵架了？
　　她就要回头，马帆却突然狠狠拍了一下她的手背。

　　啪的一声，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响亮极了。

　　苗思怡嘶了一声还没说马帆，就发现马帆瞳孔放大，她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跑！”
　　“怎么了？”
　　马帆抓着苗思怡的手，她们越跑越快越快，越跑越快。
　　“呼……呼……”
　　苗思怡感觉自己喉咙都要出血了，她还想问马帆不等等那个女生吗？模糊中又听到那个古怪的语调跟在背后说：“思怡、马帆。”

　　——这回是先叫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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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