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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红牌楼 ...

  •   锦里这片天向来亮得早,四五点钟,大红灯笼还高高挂着,把青石板路照得锃亮,上面滚过装满垃圾的环卫小车,清晰的车轮声从街头到街尾。

      林四年昨晚没熬夜打游戏,还记挂着尧典正的衣服,五点起了床把折叠椅收好,蹑手蹑脚地上楼钻进了洗衣房。

      尧典正的衬衫上带着一股香味,不是洗衣液香,也不是什么留香珠或者香水香,是温暖的花香,淡淡的,却挥之不去。

      林四年被熏得直皱眉,往衬衫上打了好几遍肥皂,洗干净拧干,用衣架晾了,着急忙慌地拿着往楼下跑。

      高三了,虽然才开学第二天,但老师们抓得紧,早六点四十就要上早读,六点二十就要到校,林四年赶时间,从木楼上一并四级往下跳。

      兴许是林四年手劲儿大,衬衫拧得太干,被林四年拿着从楼梯上往下一扬,衣摆飘起来,薄薄一层米白挡住了林四年的视线。

      林四年这样风风火火惯了,不需要看路,被跳着下楼的惯性带着,埋着头往院子里跑,一头撞上一堵软墙。

      温热的,却比刚刚洗衣服用的冷水更当头棒喝,因为脸上的肉被眼镜架硌着了,生疼。

      林四年把衬衫从自己脑袋上扒下来,看见尧典正一只手正拿着本书,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是昨天晾在院里亭子里的教材。
      尧典正说:“你的书都干了。”

      林四年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努力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赶紧把衣架往自己身后藏,“啊,干了……你怎么这么早?”

      尧典正一手拿着书,一手背在背后,他习惯了早起看会闲书再做正事,才刚回国,还没添置新书,所以把林四年晾在院里的教材先拿来看看。

      看着看着觉得课本写得好,不知不觉走到了院子中央,却不想被林四年撞了个满怀。

      昨晚光线不好,又因为林四年赤身裸|体的,尧典正没敢细看,现在才发现,林四年的眼镜是银框的,纯粹干净。圆圆的镜框,又让林四年冷峻的面部线条稍微柔和了一些下来。

      那镜框质量应该还挺好,硌得尧典正胸口疼,差点喘不上来气。
      尧典正依旧没生气,笑着答:“习惯了。”

      “啊……早起,挺好。”说完,林四年绕到尧典正身后,麻利把衣服往院里竹竿上一挂,溜进了屋里。

      折叠椅起床的时候就挪开了,然后是洗漱,戴隐形眼镜,打开细君催大堂的门,开灯,马马虎虎检查一下店内布匹锦缎上有没有污渍,接着检查自己的自行车轮胎有没有气,一边往自己书包里装新华词典、成语词典和牛津英汉词典。

      昨天才发了新书,没新教材了,全是一二三轮复习的练习册和成套的卷子,林四年一本都没往家里带。

      他不乐意,练习册嘛,全是习题,做完就算完,反正错题也不会超过个位数,不用担心丢了,反而放教室桌斗里还方便些。

      只有他的三本宝贝词典,十来年前的版本了,空穴来风的意思都南辕北辙了,他依然每天上下学都背着,放暑假了也得带回家,生怕丢了。

      按理说,虽然A中不允许学生带手机,林四年有本事,能悄么把手机带进教室整两年没被班主任没收,课间查个电子词典的本事也应该有吧,他偏不,就偏爱他那三本纸质的破词典。

      林四年把三块砖头装进书包里,往背上一甩,单手拎着自行车从大堂过,一边扯着嗓门儿喊林十一起床。

      林十一升初一了,在C中上,C中虽然比A中近,早读时间也不像高考生一样早,可林十一还像小学一样赖床,一直没养成早起的习惯。

      要不是看着妹妹大了,不好再像小时候那样进出妹妹的房间,林四年真想直接把林十一直接从床上拎起来。

      林十一屋里传来了音乐声,放的是五月天的《倔强》。
      每天早晨一首五月天的歌单曲循环,这是林十一回答他哥,表示自己已经起床了的唯一回应。

      林四年路过大堂,看见那几个大纸箱子,又折回院子里,朝着依然还在踱步看书的尧典正说话:“哎!”

      这一声喊了出来,林四年才发现不合适,很不礼貌,但他也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怎么称呼尧典正,干脆一错再错。

      “我家店白天不关门的,但是也没什么人来买东西,你有什么着急用的东西就先拿,等我下午放学回来再和你一起搬,或者你都是急用的,你叫一声南瓜,让南瓜搭把手。”

      尧典正刚想说点什么,二楼临着院子的窗户突然钻出来一个脑袋,“尧先生!早!扎西德勒!”
      这一句是热情的语调,下一句就变调了:“四年!我的南瓜芝麻球!”

      忘了还有这一茬了,为了避免露馅,林四年没多和南瓜说话,径直往屋里走,“林十一!你待会儿给南瓜加一个南瓜芝麻球!”

      林十一叼着牙刷,满嘴泡沫地从洗手间出来,“理由?”
      林四年着急着去学校食堂买早饭,去晚了就得在早读课堂上吃早饭了,于是随口说了一个理由,“昨晚给我煮的面!”

      “那是我给你煮的!”林十一喷了一嘴的泡沫出来。
      林四年扶额,鬼才相信是林十一给自己煮的面,这丫头不和自己打一架就算好的了。
      可是他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了。

      南瓜这会不知道哪根筋搭对了,笑着大声对林十一喊:“昨天大晚上的他说我们有洗衣服务,让我帮忙把尧先生的衣服拿到洗衣房!”

      林四年:……
      他想骂来着,南瓜你少说一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然而他下意识地去瞟尧典正,看到尧典正也正好抬起头来看着他,依旧笑着,笑容中带着点疑问。

      管他三七二十一,林四年亡羊补牢,“昨晚上吃面弄了两滴油在你衣服上,我给洗洗。”

      尧典正温和地笑笑,没道谢,也没说别的,低下头看自己的书。

      反而是林十一看着她哥,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进了洗手间,重重地甩上了洗手间的门。

      等林四年骑车走了,林十一也洗漱完,出门前先跑上二楼进了拉姆的厨房,和南瓜“对账”。

      “2017年9月5号,周二,帮林四年骗人,加一颗,合计一千一百二十一颗。”
      林十一用水彩笔在厨房的小黑板上写下这一句,回头指着小黑板给南瓜看,一边念给南瓜听,“没问题吧?”

      南瓜兴奋得不行,抱着他的宝贝小黑板本,傻呵呵地点头,林十一用笔头敲了一下南瓜的脑门,蹦着下楼也准备去上学。

      刚蹦到楼下,正好碰到尧典正往楼上走,两人擦肩而过,林十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回头朝着尧典正上楼的背影喊了一声,“哎!那个……客人,我哥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和他打交道。”

      尧典正闻言,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慢慢地转身,微微低下下巴看着林十一,笑着点了点头。

      林十一腹诽:“什么都是笑,什么都是点头,我哥应该也不会看上这款。”
      想完,她十分满意,拎着空书包,穿过细君催大堂融进了已经熙熙攘攘的锦里街道。

      尧典正这里点完头,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在拉姆的厨房里随便找了点食材做了顿自助早餐吃了后,尧典正下楼从后院绕到了细君催大堂。

      大堂大白天地也开着灯,大门向阳,迎着晨光,店内明晃晃的,墙上的刺绣和海报都明亮起来了,尧典正甚至还看到了众多海报中,大门正对的那面墙中间,张贴着一张照片。

      照片严肃,照片中人的笑容温和,和满墙五花八门的歌手海报对比起来有些格格不入,然而正是因为这种格格不入,最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尧典正笑了笑,伫立在照片下面仰头看了好久,然后才顺着墙根端详墙上挂着的刺绣。

      颜色或艳丽或素净,艳丽的华贵,素净的清雅,针脚都完整细密,连布上人物的眼神都传神无比。

      然而绣工再精湛,绣品再无暇,看起来也无人问津的样子。

      锦里的店面只租不卖,房租都是按照店铺的营业额收取百分点的,这点尧典正知道,他十分好奇,细君催的营业额不用想也知道,能把水电交上就不错了……还没有被物业勒令歇业,实在有些意思。

      想到这里,尧典正摇了摇头,有些自嘲:还说别人呢,自己也不是块做生意的料,特产店恐怕不久之后就要被物业收回重新出租了。

      尧典正欣赏完,开始着手一个人把自己的纸箱搬到特产店去。

      虽然细君催没什么生意,尧典正也不好意思在人家大门前大动干戈,饶了远路,把箱子从后院搬了过去。

      花了半天时间,尧典正终于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规整好,让特产店看起来有了点人气,正打算出门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粗犷而朴素,是尼玛打来的,一遍一遍地和尧典正强调:“房租你别担心!我的苹果干啊牦牛肉啊卖得好着呢!我让财务做锦里那边的账,你闲了帮我收拾出来一块地,我让人带点牦牛肉过来摆上,做做样子就行了!房租每月交齐了,物业不敢说什么……武侯祠博物馆也不管这事,广告公司也只认钱……”

      房租的事尧典正不用担心了,等尼玛交代完,自己终于插上了嘴,问:“隔壁的细君催,我看是做刺绣生意的?一整天开着门,也没见人上门,他们的房租也是你这样的移花接木?”

      移花接木是个什么意思,尼玛估计没听明白,连珠炮似的解释,“他们家不怕的,楼上不是揾红湿么,阿奶拉姆帮着照看着的,他们家有关系,不虚那点房租。”

      尧典正在国外生活太久了,不懂国内人情社会里“有关系就是没关系,没关系就是有关系”这一套,正疑惑着,尼玛忽然压低了声音。

      “他们家,就俩小孩儿,兄妹俩,在那住了好几年了,成天都鸡飞狗跳的。是挺可怜见的,不过尧先生,我要告诉你,那俩小孩,当邻居处着就行,特别是那个当哥的,叫林四年,可千万别去招惹。”

      早晨被林十一嘱咐了不要和林四年打交道,下午又被尼玛嘱咐不要招惹林四年,仅凭一朝一夕的相处,尧典正当然还不知道林四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邻居不邻居的,把应尽的礼数尽到了就行,说不上什么招惹不招惹。

      但是……不过是才上高三的小孩而已,怎么说得这么严重。

      于是鬼使神差的,尧典正多问了一句,“那个当哥的……怎么了?”

      尼玛似乎有些犹豫,顿了两秒,还是告诉了尧典正:“那小孩……精神上可能有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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