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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通惠门 ...

  •   呼呼呼——
      隔壁传来了吹风机的声音。

      尧典正:“是妹妹吗?”
      “嗯。”林四年靠着纸箱,正对着大门,门外是涌动的人流,正值一天之中锦里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各个商铺都铆足了劲儿揽客,只有他们这里,一家还淌着水,一家大堂摆着几个大纸箱子,好不容易楼上是家正常营业的民宿,打杂的小伙子叫南瓜,是个傻子。

      林四年看着人群,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笑了一下,“你叫她林十一就行了。我和她明天都要上学,早晨起来帮你搬过去吧。”

      尧典正没拒绝,看了眼脚下,是木地板,“明天早晨能干么?”
      呃……

      “让林十一今晚上熬通宵给吹干,没吹干不准睡觉。”林四年笑着说。

      哪有这样当哥的啊,尧典正没说什么,把矿泉水放纸箱上,朝隔壁走。
      “哎!”林四年猜到了尧典正想做什么,“你别去帮她,她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尧典正听了,停了脚,顿了一会儿,指着细君催后院的方向说:“那我帮帮你?”
      林四年狐疑地顺着尧典正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妈的。
      忘了里屋洗衣房还淌着水了。

      林四年赶紧站起来,拍拍屁股,脱了鞋跑进里屋。
      细君催的店面不大,从大堂出去就一间房——林十一的房间,剩下的就是厨房,还有兼着洗衣房浴室阳台的卫生间。

      这些地方加起来,还没特产店一个大堂大。

      杂物都堆在洗衣房外,也淌了些水,林四年心疼地去把自己放在地上的一堆旧书挪开,封面已经泡软了,稍一拉扯就掉。

      林四年抱起一摞书往后院走,打算在后院花架子上晾干。

      后院是通的,细君催、特产店和揾红湿三家店通用,一人宽的长廊饶了围墙一圈,长廊的一侧,细君催种了一堆花,揾红湿种了一堆菜,围墙统共就没剩下多少了。

      特产店在花圃和菜圃的分界线处挨着墙建了个小亭子,里面一桌六凳,能避雨,左边赏花右边摘菜,看起来还算赏心悦目。

      大丽花和美人蕉都开了,蜂围蝶绕,林四年把书小心翼翼地放在亭子的石桌上,尧典正依然光着脚,走路静悄悄的,去把洇湿的书页一本一本翻开。

      林四年来回跑了两趟,然后又把洗衣房收拾干净,重新把衣服洗了晾干,累出一身汗,原本打湿了的裤角已经干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去洗澡,拉姆挨到了后院门口,怀里抱着几只辣椒和一筐子四季豆——刚在院子里摘的。

      “哎,幺弟,谁呢?”拉姆朝亭子的方向努了下嘴。
      林四年拍了一下刚晾上的衣服,赶走了一只蝴蝶,“你楼下的,新店主。”

      拉姆已经很老了,眼神都不太好了,这时觑着眼又往亭子看了一眼,下定论说:“是个斯文人。”

      林四年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拉姆才不管他,又抬抬胳膊,示意自己怀里的菜,“收拾收拾吃饭了,叫上新邻居一起。”

      好吧,那就吃完饭再洗澡吧,拉姆顺着长廊上了二楼,林四年走到亭子,也坐在一个石凳上,发现尧典正居然正在看他的书。
      是一本旧的语文教材,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尧典正看着看着,突然抬起头,望向对面的丝瓜架子,喃喃地说:“田园将芜胡不归……”
      林四年没搭话,他正享受着——林十一制造的吹风机的噪声,二楼小厨房拉姆开水龙头洗菜的声音,隔着大堂的前街行人游客的声音……明明是各种声音交互,偏偏成就一个静谧的黄昏。

      尧典正忽然又问:“上高三了吗?”
      这句显然是在问自己,林四年没有不搭话的理由了,“你怎么知道?”

      尧典正合上书,给林四年看封面,“必修三。”
      林四年真不是故意的,但还是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必修三是高三的意思?你没在中国上过高中啊?”

      一语中的,尧典正摩挲着封面说:“没上过,我小学没毕业就去了澳洲,不记得国内是什么学制了。”

      气氛有些沉滞,因为尧典正的声音总是轻柔,又有刚刚那句“田园将芜胡不归”,又是这样的黄昏,莫名的有些伤感。

      “对教材唯一的印象,还是那篇课文,好像叫桂花雨?课文里说,桂花香飘十里,家家户户都浸在桂花香里。”
      尧典正嗅了嗅,可惜大丽花和美人蕉都不香。

      这道题林四年会做。
      他笑着搭话,“是,五年级上册的课文,我也记得。”

      尧典正朝着林四年笑了一下,继续低下头去翻书。
      “必修三不是高三的意思,高一上下学期学必修一必修二,所以必修三是高二上学期的教材。”

      尧典正点头,又抬起头问:“你真的上高三?”
      这话听起来可就不那么好听了,林四年挺直了腰杆,“对啊!今天开学!今天升的高三!”

      “哦……”尧典正微微笑着,快速翻着书,高二的书这么干净,我还以为是发的新教材。”
      林四年:……

      林十一估计是吹地板吹累了,来院子里拔大蒜,正好听到这一句,见缝插针地埋汰他哥:“他每本语文书都像新教材!”

      说完就跑,穿着拖鞋踢踢踏踏跑上了二楼。
      外人面前,林四年不好意思做出要和林十一干一架的架势来,只能打补丁,“你听她瞎说,我跟你说,其实语文不需要怎么学教材,主要是……用心感受,汉字的美。”

      尧典正听得笑了起来,十分给面子地附和:“我和学汉字的澳洲朋友解释,浸在桂花香里,那个‘浸’虽然有个三点水,但不是真的水的意思。他们不能理解,浸泡,那不就得有水,那才算得上浸泡?”

      林四年听得咯咯笑,一股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也不怪他们,汉字光是学会读写认就够费劲了,更别说活学活用。你跟别人解释这些,反而把别人说糊涂了。”

      尧典正笑着点头:“嗯,不过,以后也不会再有和别人解释的机会了。”

      话里有话,再加上刚刚尧典正说小学没毕业就去了澳洲,下午到锦里,又是两手空空,连那几只大纸箱都是别人开车送来的,林四年猜到了些,试探着问:“你刚回国吗?”

      尧典正点头,“嗯,下午到的双流机场。”
      然后就来锦里了?真够赶的。

      林四年不由得多看了尧典正一眼。
      拉姆开着家民宿,锦里又是个带着文艺范儿的地方,虽然生意不好吧,拉姆那一年四季还是能住些人,甚至还有些长期的住客。

      有落魄的歌手,有怀才不遇的作家,有从北上广逃离回来的归人,当然也不乏从海外回来思乡念旧的游子。

      林四年司空见惯了,但是还没见过像尧典正这样,下午飞机才落地,晚上就到了锦里,当天晚上还就住这里,这样的行动力和魄力,是林四年没见过的。

      锦里深处总是不缺故事,林四年上下打量尧典正,认定尧典正是个有故事的人,然而还不等他想好怎么开口合适,被一个大嗓门打断了思路。

      “扎西德勒!”南瓜先对着客人喊了一声,然后才对着林四年:“幺弟!吃饭了!嘿嘿嘿,有嫩南瓜哦!”
      南瓜在二楼厨房的小窗对着楼下院子喊。

      好不容易有这样煽情的氛围,被一声椒盐味的“幺弟”破坏了,成都人喊年纪小的男娃女娃,总是喊幺弟幺妹。
      南瓜不是成都人,他跟着拉姆喊的。

      当然了,拉姆也不是成都人,他跟着她老公喊的。

      “知道了!”林四年回答。

      南瓜的声音情态傻乎乎的,不像青年男人的行为举止,林四年看出来了尧典正的疑惑,解释说:“南瓜今年二十二了好像,心理年龄比林十一还要小,一直没治好,但是脑子好使,拉姆店里进出账都是他管,三分五毛的利润都能算得清清楚楚!

      “他最喜欢吃南瓜,炒的炸的蒸的煮的,所以大家都叫他南瓜。刚刚下来摘菜的是揾红湿的老板,叫她拉姆就可以了,南瓜是拉姆老乡,拉姆疼他,所以才被拉姆叫来民宿里帮忙的。”

      尧典正点点头,带着笑意,“南瓜,挺好听的。”

      尧典正说完,低下头换了本书继续翻着,林四年瞅着他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开了口,“哎,那个,叫我们吃饭了。”

      尧典正抬起头,神情诧异了一秒,瞬间又恢复了温文尔雅,“我们?”

      “是,我们!”林四年抬高音量,“你就当是揾红湿包饭吧,不然你要去哪里吃?这是景区,饭菜都贵,又都不好吃。”

      尧典正抿了抿嘴,就盯着林四年看,看着看着垂下头低低地笑了一声,复又抬起头笑着说:“好,走吧。”

      从后院上二楼的楼道是木质梯板,走起路来吱吱嘎嘎响,给人感觉有些危险,但林四年经常四级并作一级地从上往下跳,动静大得很,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木梯塌掉。

      拉姆家的民宿,房间都在二楼,包括她自己的房间、厨房、洗手间,吃饭就在厨房外的走廊拐角处,左边可以看见锦里热闹的街巷,右边可以看到静谧的后院。

      拉姆知道了尧典正是客,大方地招呼让客人坐,吩咐南瓜和林十一上菜摆碗筷。
      今天林四年破例,竟然被拉姆按着坐下了,就坐在客人的旁边。

      尧典正毫不拘束,细细打量着桌上的一道道菜,都是正宗的成都本地家常菜,他也曾经日食三餐过,只是多年过去,记忆和味蕾都淡了,现在看起来倒新鲜得很。

      等南瓜上完最后一道菜,拉姆和南瓜都坐了下来,这时林十一捧了一碗面走过来,砰地一声放在林四年面前,让尧典正有些不明不白。

      拉姆左边是南瓜,右边是林十一,她乐呵呵地坐在尧典正对面,早已老花的眼睛竟然看出来尧典正的不解,笑着说:“今天是他生日,成年了,给他煮碗面吃,怪可怜的。”

      尧典正扭脸对着林四年笑。
      “可怜可怜可怜。”林四年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翻碗里的面,红油铺满了汤面,筷子一搅,面条一滑溜,几滴红油蹦了出来,跳到了尧典正手肘处的衬衫上。

      靠……
      林四年眼睛瞪得老大,刚想扯张纸巾去给人家擦擦,然而尧典正身上的那件衬衫吸油性极好,油珠早已渗进去了……

      林四年感觉牙有点疼,他有些尴尬地抬眼去看尧典正,却看见尧典正满脸都是温和的笑,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脏了。

      “你今天生日?”尧典正对上林四年的眼神问。
      “啊……是。”林四年木讷地回答,然后兴致缺缺地送了一筷子面到嘴里。

      尧典正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扭头对着拉姆说:“我喜欢他的生日。”

  •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开新文都是我激情搞封面的时候哈哈哈,让我看看这个封面我能忍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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