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人鱼后我又穿了回来》沈日十

1、我穿回来了（一）

　　深海，万米之下。
　　这个深度的海水里，已经鲜有生物出现，偶尔路过的旅者，也多是形单影只，沉默而安静。
　　赵小葵仰着头，咬紧牙关，巴掌大的脸上，满是坚毅，鱼尾被她用力甩动着，像是一根利箭般，直直地往上窜，水流在她身后留下一连串的气泡。
　　升高，升高，再升高。
　　她没有精密的仪器，记录自己所在的水深，唯有胸口因为海压剧烈下降，传来的不适感提醒着她，她正在上升，正在不断地靠近海面。
　　不知道游了多久，等赵小葵意识到疲惫时，她才发现，四周的环境，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地变得明亮——她终于到达了阳光能够照耀到海水的地方。

　　这个高度，已经有庞大的鱼群活动，它们聚集成团，躲避猎食者的追捕。
　　体型庞大的猎食者，在一旁虎视眈眈，时而冲散鱼群，时而张开大嘴，将猎物吸入口中，她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向上。

　　她要到海面上去，去看一眼太阳。

　　前十八年的人生，赵小葵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的渴望太阳，就像是鱼渴望着水，饥饿的孩子渴望着母亲的□□，只要想到阳光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她的眼睛就控制不住地发亮，哪怕胸腔正在因为压强的剧烈变化传来疼痛，鲜血从五官渗出，她仍旧不要命地使劲向上游动。

　　唯有失去过太阳的人，才明白太阳有多美好。
　　在深海中生活的这五年，赵小葵自己都想不到，她最怀念的竟然不是电脑和手机，而是太阳。

　　她想念太阳的温暖、太阳的干燥，想念自己用双腿走在太阳下，阳光落在身上时暖融融的感觉。
　　她甚至做梦都梦到自己投身太阳，在烈火熊熊中燃烧。

　　海水的压力越来越小，她甚至能够透过水面，看到有白云飘过的天空。
　　哗啦——

　　一双修长的手臂拨开水面，随即，有着一头海藻般黛色长发的少女，从水中钻了出来。
　　她的五官精致，无论是浓密却又根根分明、卷翘向上的睫毛，还是如同玫瑰花瓣一般的嘴唇，和玉石雕琢的鼻梁，都无一不完美无缺，比例恰到好处，上帝像是将所有的美好都赠予了她，而金灿灿的阳光肆意地洒落在她的身上，更是将她雪白的肌肤照耀的仿若东方的陶瓷，莹白发亮。
　　她仰起头，宛如献祭者一般直视着太阳，仿佛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投入太阳的烈焰当中。

　　终于，终于见到这个世界的太阳了，和记忆里一样温暖，明亮……

　　赵小葵像个傻瓜一样笑起来，眼泪不断地涌出，那种温热的感觉，第一次让她意识到自己在哭。
　　而不是在深海里，哪怕眼睛酸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掉没掉眼泪。

　　和眼泪一起涌出的，是大量的鲜血，深海人鱼不是不能离开深海，但却没有哪一个人鱼，会像她一样，在短时间里快速地上浮，完全不顾身体的适应能力——哪怕人鱼的身体强悍，但脆弱的内脏仍旧难以抵抗压强的变化。
　　受伤是一件在所难免的事情。

　　有猎食者被吸引，无视人鱼的赫赫凶名，在她身边盘旋。

　　这就是海洋，只要你开始流血，哪怕你是站在食物链最顶尖的生物，照样会被其他的猎食者所觊觎。

　　赵小葵却半点不担心自己的人生安全——因为从她奋力向上，试图浮出水面，见一眼这个世界的太阳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活下去。

　　在神智将要彻底的陷入混沌前，她前二十三年的人生，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上映。

　　「原来临死前真的会看到自己的一生……」

　　她看到自己的出生，在一个很老的医院里面，医院的走廊狭窄而又逼仄，墙壁的一半是脏兮兮的绿色，头顶的灯光昏暗，带着帽子和口罩的护士将她从产房里抱出来；她看到自己上小学那天，背着书包，一步三回头，外婆在校门口，笑眯眯地对她挥手；她看到自己高考毕业，和同学在KTV放声歌唱，纵情饮酒……
　　然后场景切换，再睁开眼，她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八岁少女，变成了一条幼生期的人鱼。
　　刚刚恢复意识，就遭受了一场人鱼版的校园霸凌。

　　为了活命，她拔出刺穿自己鱼尾的鱼叉，举着扎了出去。

　　深海的生活，比童话故事里写的，要残酷许多。
　　人鱼是智慧物种没错，可他们既不像人类一样讲究仁义道德，也不像绝大多数种族一样注重子女后代，他们天性冷酷残忍，只生不养，所有的人鱼一经诞生，就会被送往大祭司处，统一抚养并且保护——当然，这个保护只对外，不对内。
　　换言之，人鱼从一出生就开始了厮杀，弱小的个体注定被抛弃。

　　赵小葵穿越的就是一条本应该被抛弃的人鱼。

　　好在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硬生生夺回了自己的生存权。
　　但仅仅是生存权。

　　由于身体羸弱，且由于鱼叉伤到鱼尾，落下残疾，赵小葵的成人礼注定了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成为某个强大人鱼的附庸，做对方的禁脔（由于她鱼尾残疾的缘故，还不一定有人看得上她），要么死在成人礼的厮杀当中，做别人成人的献祭。
　　同样是献祭，赵小葵宁愿将自己献祭给太阳。

　　在成人礼将要开始的当天，趁着祭司打开结界的那么一瞬间，她奋力向上游动，只求能够一睹深海中难以窥探的阳光。

　　「值得吗？」
　　赵小葵在心里问自己，然后给出了答案：「值得。」

　　只要见到了阳光，就证明她穿越前的那十八年不是在做梦，她并不是在靠着幻想，支撑着这几年的生活。
　　她是真的……有过美好的记忆。

　　在璀璨的阳光下，赵小葵缓缓闭上眼睛，恍惚当中，她好像回到了夏日的那个午后，她睡在凉席上，阳光从窗外斜斜的洒进来一缕，外婆躺在她的身边，闭着眼睛给她摇着蒲扇，凉风悠悠，还有蝉鸣。

　　她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阳光下，少女双眼紧闭，唇角微微上翘，仿佛在做着一场美梦。

　　不远处，体型庞大的猎食者，试探性地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见猎物没有反应，它才缓缓张开巨大的嘴，像是在笑，又像是做好捕猎前的准备。

　　咔——

　　上下牙猛烈的撞击在一起，却并没有咬中猎物的感觉。
　　随水漂流的少女，被它这么一撞，化作泡沫，向着太阳，徐徐升起。

　　……

　　S市，咖啡厅。
　　坐落在写字楼对面的咖啡厅，装修风格干净而又明亮，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大片大片地落在桌子上。
　　中央空调沉默而又安静，却将温度控制地恰到好处，打扮得体的白领精英们，或对着电脑，用手指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作响，或端着咖啡，就着甜点，低声交谈。角落的卡座里，在高大的绿植遮掩下，两个女人面对面而坐。

　　“赵小姐，大家都是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你跟在荣臻身边，无非是为了荣家的资源和钱，只要你离开荣臻，这些我都会给你，这是五百万，是我向你展示的诚意。”沈知非将写着五百万的支票，向对面的女人推了过去，“我知道赵小姐并不缺这点钱，我也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赵小姐的作品我也十分欣赏，只是由于沈家和荣家即将展开的联姻关系，希望赵小姐能够换一个赞助人，荣臻能够提供给你的资源和照顾，我同样可以提供给你，我相信赵小姐有这个价值。”

　　赵小葵愣了半晌，才听清楚对面女人在说什么。

　　“抱歉，”她木然地张嘴，“我想我可能需要去一趟卫生间。”

　　沈知非顿了顿，“……我的条件就是这些，赵小姐可以考虑一下。”

　　也不管对面女人是个什么姿态，说完这句话，赵小葵就匆匆站起来，环顾了一圈咖啡厅后，朝着有卫生间指示牌的方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
　　她的动作实在仓促，高跟鞋被她踩得像是要在地上砸出个坑来，沈知非本以为她上厕所是个借口，现在看来却像是真的很着急。

　　咖啡厅的厕所不大，只有四个面对面的隔间，镜子到很宽敞，四四方方的贴在墙上。
　　赵小葵双手按着洗手池的大理石台面，深吸一口气，紧紧地闭上了眼，做足心理准备后，才抬起头。

　　镜中倒映出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她用手沾了水，死命地擦拭着左眼的眼角，肌肤被她擦得通红的同时，一颗被遮瑕掩盖的泪痣，也露了出来。
　　看到泪痣后，她撩起头发，露出右边耳朵，摘下小天鹅的耳钉，果然从耳钉下面找到一颗小小的痣。

　　这是她的身体。

　　哪怕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外面那个女人又是谁，赵小葵仍旧确认了这个事实——她回来了。
　　时隔五年，在她几乎对世界绝望的时候，她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

　　顾不得外面还有一个陌生人在等待，赵小葵拉开一个隔间，坐在马桶上，捂着脸哭出声来。
　　她回来了。

　　她终于回到了人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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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希望小可爱们支持！爱你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