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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丰钰摇头,缓缓站起身来,“外祖母心疼钰儿,钰儿都知道的。却是万万不愿委屈了表弟们收容。”

      段家一门兴旺,也在不断上进,子侄们前途光明,尤其段清和、段凌和这些读书好、才貌出众的,将来成婚,必要择一家助益良多共同奋进的亲家,若外祖母强行做主叫表弟们娶她,舅母该有多恨呢,她不愿做个不受欢迎的媳妇儿,过着不受祝福的生活。

      遑论,……说句猖狂些的话,她也不愿意。

      被人施舍的婚姻焉能幸福长久?她缘何要把自己从一个窘境逼到另一个漩涡?

      段老夫人自然听得出她的不情愿,心中叹了一声。“丫头,旁的人家,只怕外祖母伸手不到那么远。”毕竟定亲说亲是客氏做主,总也要顾着人家的脸面。段家横插一手,只怕名声要坏到了外头去。

      自家里孩子们也还要成婚,谁愿结个霸道蛮横的姻亲?

      丰钰点点头:“外祖母,我省得的。我心中已然十分感激。我在宫中十年,没有好生在外祖母和舅父们跟前尽过一天的孝,如今出得宫来,贸然请求上门,我这样厚颜凉薄而世故功利,外祖母没说一句我的不是,还处处替我着想,我实在没脸再叫外祖母替我忧烦。外祖母肯容留我在段府耽几日,已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段老夫人略一思索,明白了她话中之意。

      丰钰要的不是她插手做主她的婚姻,要的只是她一个护短的态度。只要段家表现出对丰钰的重视,丰家那边就要掂量如何对待丰钰。

      段老夫人把丰钰的手腕握住,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丫头,咱不怕。回头我叫你舅舅亲自送你回去,和你爹爹说说你的事。两家这些年虽有些疏远,你娘的牌位可还供在丰家祠堂。你们兄妹二人身上还流了一半我们段家的血。你爹敢胡来,我就敢舍出这张老脸倚老卖老骂得他狗血淋头。我只看他羞不羞!”

      说罢,唤人打水进来,等丰钰重新净面梳头出来,却听一阵笑语声,原是段清和不知何时来了,逗得老太太笑着戳他额头。

      丰钰想及适才老太太话中意,似乎段家这边商量过要将她与段清和凑一对。丰钰脚步略有一瞬迟疑,依旧含笑走上前去,“四表弟过来了?我……”

      正欲告辞,就听一阵极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清和可在里头?”

      丫鬟答应声刚落,珠帘哗啦一响,二舅母洛氏气喘吁吁走了进来,一脸急切在进屋那瞬勉强换作笑容,“哟,钰丫头在呢。”

      段老太太略一蹙眉,深深看了洛氏一眼没有作声。洛氏笑着行了礼,段清和过来扶起她:“娘,您找儿子有事?”

      洛氏横他一眼:“谁稀罕找你?是你五弟,说你昨儿借了他的什么帖儿,今儿听讲要用的,在屋里急得快哭了,你赶紧过去瞧瞧!”

      边说边朝他递眼色,段清和抿抿嘴唇,无奈笑了:“是,儿子这就去。”

      洛氏将段清和撵了,一直望着他出了门,才转回头来对给她行礼的丰钰道:“好丫头赶紧起来,瞧我这一进来可是打断了你们祖孙说话儿?今儿冷府二闺女小宴,你去走走多好,屋里只剩我们这些老的,没得闷坏了你。”

      洛氏是个直肠直肚的人,不善作伪,这话里头的防备试探叫段老太太听得直皱眉。

      丰钰神色不变,端端正正立直了,“和外祖母一块儿哪里会腻?钰儿才献丑泡了杏子荷叶茶,二舅母尝尝?”

      她自然地走过来提了小泥炉上的茶壶,洛氏摆摆手,恰屋里服侍的嬷嬷递了新茶过来,“我喝老太太屋里的就成。你们年轻人的花花样儿茶,只怕喝不惯,倒白白糟践了你一片孝心。”

      若说刚才那番话里还带几分遮掩,这拒绝的态度就显得太直白了。

      段老太太只怕丰钰尴尬,连忙截了话头:“钰丫头别管你二舅母,这是个嘴刁的,眼里尽盯着我那几盒子好茶呢,哪能叫你坏了她的机会?”

      打趣完,笑斥洛氏道:“什么事儿也值得你一个当太太的巴巴过来找人?打发个丫头来喊一声,你腿上不是前儿还喊酸?如今虽是大夏日的,也莫贪凉马虎了。”

      洛氏抿嘴笑道:“娘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点事儿那准是坐不住的,如娘所言又想过来讨杯新茶喝,说不准还顺带吃两嘴您屋里的稀奇吃食儿呢。”

      婆媳俩说着笑话把刚才一场漏洞百出谎话圆了过去。

      洛氏没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急匆匆一阵风似的,直奔段清和住的竹影馆去。

      段清和未成家,虽分了个单独的小院,其实不过是间稍宽敞的书房,窗下种了一排细竹,段清和持书立在窗前竹影当中。五弟段凌和自是不在,洛氏是随便扯谎把他从上房叫回来。

      洛氏从月洞门处远远瞥向自己儿子。光线和树影落在他白皙如玉的脸上,睫毛长密如小扇子一般遮住眸子,听见脚步声响,他朝这边看过来,那眼里如流溢着斑斓的光彩,旋即红润的唇上绽出风吹杨柳岸般浅而温暖的笑。

      洛氏想到自己适才所急,只觉心痛不已。她快步迈进屋里,伸手捏住朝她走来的段清和的耳朵。

      “你去干什么?你说,你去那里干什么?”

      段清和夸张地呼痛,嬉皮笑脸地道:“阿娘饶命啊!我日日都去给祖母请安,还能干什么?”

      洛氏气得挥手捶他的背:“我叫你和我打马虎眼!我告诉你,你大伯父说的那些话你万不可当真!老太太糊涂,你大伯父猪油蒙了心,赔了一个段如烟进去还不算,还要再往那丰家推人!要娶那老姑娘,叫你大伯父自己的儿子娶去!我告诉你,这事儿不行!你爹都没肯应,你可别自己把自己往那火坑里头填!你听见没有?”

      段清和任洛氏往他身上捶打几下,不痛不痒地攥住他娘亲的手腕:“仔细手疼。阿娘,您别急,我真没那心,我就是凑巧路过,顺便去请个安。事先哪知道表姐在呢?”

      洛氏被儿子温言一哄,心里舒服了一点儿,将信将疑道:“真的?”

      段清和扶着娘亲在椅上坐了,亲手斟了茶来:“娘亲当我是什么人呢?”

      佯作失落模样,俊颜可怜兮兮地垮下来,“娘亲若还不放心,以后我连内园都不进罢了。”

      洛氏伸指拧了下他的脸颊:“休得胡说。听说你奔着那人去了,我这一时心急……好儿子,娘都是为了你,你年纪轻,怕你犯糊涂。那丫头在深宫里头打滚,帝妃跟前伺候,毫发无损出来,宫里专派了车马一路护送回乡,能是个简单的?你是个没心机的单纯孩子,娘怕你被人拿捏住了……”

      后头半句话,洛氏当娘的不好和儿子说,——宫里妃子们争宠献媚那些手段,只怕外头男人都没见过,那丰大丫头耳濡目染之下,谁知多少花花肠子?

      宗族最重名声,若在女人上头犯了糊涂,传出些什么不得宜的,怕是儿子这前途也就到了尽头。
      ……

      那边厢隔临冷府设宴,在水榭“颐景轩”里摆酒,十来个交好人家的姑娘围坐在今日主角冷雪柔身侧,府里请了小戏班和杂耍儿的,在水榭外头架戏台,正热热闹闹唱得精彩。

      小姑娘们沉迷在戏文里,瞧那旦角眉眼身段无一不精美,唱腔圆润婉转,余韵远远飘出院墙去。

      只主位上那冷雪柔冷着一张脸,分明是自己的好日子,一张鹅蛋脸上不见一点儿笑模样,有人有心逗她说说话,只得她一记白眼一声冷哼。

      戏唱罢一段儿,众人回过脸来说笑一回,段淑宝见冷雪柔气鼓鼓的,含笑戳她一把,“做什么给我们脸子瞧?来贺你生辰你倒不喜?”

      两家来往亲密,玩笑开得不拘,冷雪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稀罕来?非是为着你们在,连这戏我都不肯看!”说着竟把眼圈一红,委屈起来。

      原本众人知她骄纵,以为又是因谁说错了什么闹脾气,一见她抹眼泪,倒都吃一惊,放下适才那点不愉快安慰起她:“这是怎么?这样的好日子,可不兴掉泪抹眼的。是谁胆大给我们冷二姑娘委屈受?说出来我们替你找他出气去!”

      随侍的嬷嬷忙凑上来笑道:“我们姑娘怕是饮多了几杯,姑娘们只管乐呵,待会有杂耍的上来,好看着呢。”给一旁小丫头打眼色叫他们赶紧扶冷雪柔起来更衣,想背地里劝几句。

      冷雪柔岂是那等能忍的性子?当下把脸一甩,“谁要你管?”

      那嬷嬷原是冷雪柔的奶嬷嬷,虽是仆人,却体面如半个长辈,平素姑娘们见了都得客气一番,今日当众给冷雪柔下了面子,不免脸色一红,“姐儿真真酒多了。洗个脸再来吧,仔细待会儿头疼,大奶奶还给姑娘们备了船游湖采莲子呢,姑娘这么醉着可玩不痛快。”

      说着自己亲自上来,挽住冷雪柔的手臂将她扶下来。也不论那冷雪柔嚷骂什么,只朝众姑娘一笑:“姑娘们稍待,十分对不住,且先瞧戏。慢用莫客气。”

      众人起身客气一番,待冷雪柔给架着去得远了,纷纷把目光转到冷家那庶出的三小姐脸上:“二姑娘是怎么了?谁敢惹得她如此?”

      那冷三姑娘不过八九岁年纪,且怕冷雪柔怕得要命,摆手摇头道:“我不知道的。”

      这宴会不免沾了几丝尴尬,便有几个坐不住,打发丫头去知会主人家一声,说是贪杯头痛为免出丑先行告辞。

      段淑宝姐妹犹豫再三,并另一个玩得亲近的王七姑娘一道要去瞧瞧冷雪柔。冷三姑娘默默随在后头,心里遗憾那段折子戏还没瞧完。

      临近冷雪柔住的婉月轩,但见门窗紧闭,里头仍传来阵阵哭声。

      段淑宝脚步一怔不知该不该进去,随行的冷府侍婢硬着头皮过去通禀,说是段家姐妹和王七姑娘来瞧姑娘了。

      里头就此没了哭音,好一会子静默,那奶嬷嬷笑着迎出来,“姑娘适才醉的厉害,原是想念我们早去的大姑奶奶了,好容易劝住,姑娘们有心,我们姑娘请进去坐坐。”

      段淑宝将信将疑,心想这大姑奶奶冷月柔已经去了八九年了,至于这般念想,生辰宴上闹脾气撒酒疯?

      冷雪柔换了件衣裳,洗了脸正坐在妆台前任婢女重新梳头,见几人进来,知道来者都是出于关心,很给面子的没再发脾气,指着外头小炕道:“就剩你们几个?”

      段淑宝过来拉住她手,在她对面绣墩子上坐了,“好妹子,你可把我们吓坏了。齐九娘她们有事先去了,我们几个在家都是闲的,不如来陪陪你。”

      冷雪柔吸了吸鼻子,往常与段淑宝闹惯了,脸上一红故意挤兑她道:“谁要你陪来着,一来就吹嘘你家那个无所不能的神仙表姐,你不回去陪她么?”

      段淑宝也不生气,有意开解她道:“是了,我钰表姐的事儿没说完呢,上回你跟我们显摆的针法我表姐也是会的,家里缂丝插屏上头勾了丝她都能补上来,一点儿看不出旧坏处。你不信只管明儿到我家见识见识。”

      冷雪柔冷声一哼:“择日不如撞日,走,这就瞧瞧去!还说什么走针如飞,还神了不成?”

      奶嬷嬷上前想劝,那冷雪柔哪里容得她开口,吩咐取了几样东西就与段淑宝把臂往外走。

      家里这宴是办不下去了,晚上还备了一场,是自家人替她贺,倒也不是非得这会儿拘她在家,奶嬷嬷连忙喊了两个稳妥的丫鬟跟着,又叫人去知会前院主母,预备吃食礼品随她过府。

      略略在上房段大太太屋里打个招呼,一行人就直奔荷香馆去。丰钰正在里头打络子,听说来客,忙忙过来迎接。

      冷雪柔下巴高抬,上下打量丰钰一遍:“听说这位姐姐针黹了得,家里正有一件旧物损了,烦请姐姐瞧瞧修补得成么?”

      段淑宝见她从荷包里取件金丝羽线织成的东西,还未看清是个什么,丰钰却是眸子一顿,盯了盯那物,缓缓摇头:“想是妹妹们与我亲近,对我赞誉太过,此物我着实不懂得织补,还请冷二姑娘见谅。”

      心里却是大为惊异,暗暗捋了捋冷家诸人的身份背景。

      冷雪柔眼露轻蔑之色,侧眸晲向段淑宝姐妹,那意思是说,“叫你们吹牛,可不立时便露了馅?”

      段淑宝一脸为难:“钰姐姐,你不仔细看看么?真补不得?”这回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以为自己针黹不行给人嘲笑好些年终于有机会能利用自家表姐扬眉吐气一回,谁想当面给拆了架子,外头里头丢了个大丑。当下面色不大好看,有些埋怨自己高看了丰钰。

      丰钰招呼众人进去用茶,却是谁也没心思,正要寻个借口推辞,却见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快步跑了来,“隔临花姐姐叫知会冷二姑娘,说是大姑爷来了!”

      这丫头许是外院哪个仆人家的小女儿,还不大学得规矩,赶巧得了差事,当众就把话递了出来,冷雪柔面色凛然一变,却不是先前的委屈难过,或是骄矜气盛,只见她颊上飞快漫过喜色,眸子骤然透亮,“真的?姐夫来了!”

      下意识地就往外走,还是她身边的婢子扯了扯她袖子打个眼色,这才顿了一步,匆匆告辞:“改日我再过来,今儿谢谢你淑宝!太好了,你太好了!”

      这句谢颇莫名其妙,显是说话之人太愉悦之故,段淑宝匆忙叫人跟着送过隔壁院子去。

      丰钰垂下眼帘,遮住微起波澜的眸子。

      冷雪柔的姐夫,便是那位了吧?

      适才那件金丝羽线的香囊,怕也是与那位有关?

      毕竟,冷家除了攀上这位高门女婿,可还没谁有资格用大内御赐的东西。

      可御赐之物损坏了,却又怎么给个姑娘拿出来四处张扬?冷家再不济,毕竟出过一名一品侯夫人,竟连这点避讳都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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