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之卷——风与刃》木木水

7、第六章 伙伴

　　一进房间，影风似乎松懈下来，打了个哈欠。
　　回身关上门，修拍拍他，＂药劲酒劲都上来了？＂
　　＂恩。＂影风不好意思地微转过脸，摘掉项链，甩了甩脑袋似乎试图清醒过来。
　　＂好了，反正睡了。放心睡，有结界，还有我在。＂修走进卧室，从壁橱里找出备用的枕毯，抱到躺椅上。＂你不会喝酒吗？＂这么容易醉啊。盗者……忌酒？
　　影风跟着站到躺椅前，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修的问题。
　　修一抬头，正好看到他明亮的眼睛。和重逢后大多数时候不一样，此时的影风眼神清朗，不过带着一丝恼意。修微愣，影风却自顾自地伸手，拎起枕头一角，轻轻一扔，甩到床上，又抱过尚未铺开的毯子，拉着修的手，拖着修走过去，＂很大啊，修，你怎么睡那个。＂
　　修愕然。这个就是半醉了的影风吗。或者说，这个才是原来的影风？
　　心微微紧着，不知不觉修已经解去外袍，钻到被毯下，正想先等他睡着再做打算，影风却摸索着一把抱住修，轻轻地＂叭＂一声在修脸颊上柔柔一吻，＂晚安。＂他眼里溢出真挚安宁的笑意，脑袋一歪，下巴搁在修肩侧，埋入柔软的枕头，干脆地睡着了。
　　看着影风柔和的表情，理理他微散在枕上的银发，修终于没能从他身边溜开。
　　一夜无梦。

　　意识慢慢聚集，感觉到周围暖暖地。隐约听到窗外微微传来稍远处街市早晨特有的嘈杂，早晨了吗？
　　尚未睁开的眼也感觉到了阳光从窗外抛进来的明亮。修微微蜷了一下，轻轻蹭蹭被子，不想动弹。身体里面充满了新鲜的力量。醒来前这一刻真好啊，没有烦恼，有的只是纯粹的生命力涌动的喜悦。
　　修禁不住舒服地叹息，不做噩梦，不用精疲力竭，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也没有什么能够威胁修，应该就是幸福了吧。是了吧……

　　因为影风起床时会有失血导致的晕眩，修要他在房间里喝完一杯蜂蜜木椰汁。影风醒来时候迷迷糊糊，似乎忘记了他昨晚的作为，同前几次一样乖乖把白色饮料喝完，而后跟在修身后走出房间。
　　下到大厅，修和影风刚刚坐定，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骑士就向他们走来。这个棕发的男子身着骑士中甲，佩一柄朴实无华的单手重剑，显然属于擅长以速度结合力量进行攻击的骑士。虽然因为冒险旅途留着短短的胡渣，却依旧给人以整洁的印象。
　　＂你们好，我是乔.古瑞特，圣属第五骑士团外动队第七小队队长。＂脸部的线条因为他常出现的表情而显得坚毅，此刻则多了几分尊敬，那是单纯的对实力的尊重。＂此次处理辖区内美拉奇的行动由我负责。两天前我们已经试探性地行动了一次，发觉这次的怪兽单单依靠小队的实力应对显然会有惨痛的结果，而在短期内获得其他小队的协助因为常见的原因无法实现。所以我们希望能够联合有实力的冒险者共同解决。不知道两位是否能够考虑加入？＂
　　（编，编，编编编：)——圣城直属：圣城，信仰之城卡兰所属骑士和祭祀对于卡兰的称呼，有些自豪的意味；直属，直接隶属于神殿——指卡兰的神殿，或者说是指主神殿。相对的，各个王国的王国骑士和王国祭祀直接隶属于各君王，有封地的大贵族也有自己的骑士和祭祀。他们遵守大致统一的行为准则和修行戒律——各地习俗有时候会有影响，在此基础上听命于自己的隶属者。王国和贵族们掌握的骑士和祭祀来自于遍布大陆的神堂——类比教堂去理解^_^
　　真不愧是天天向神祈祷的骑士啊，修在心里叹息了一句，＂事实上我们对这头美拉奇难得的属性比较有兴趣。至于是否接任务，倒在其次——您知道这个任务吸引了足够多的人。不过，如果能够加入圣属团的行动，是令人十分惊喜的。唯一的顾虑是，我们对其他加入的冒险者没有任何了解。＂——意思就是说，有老对头吗？
　　＂你们是我们最后希望邀请的冒险者。＂乔微微施礼，示意他们看他身后的两大桌人。穿着圣属服饰的是十四名骑士，四位祭祀和六位魔法师，加上乔，正是圣属小队的标准配备。能够在和冰火美拉奇的试探对阵中全身而退，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即使这种试探的程度有着很大的余地。他们刚才都在关注这边的对话，此时坦然地迎视修和影风的目光。另外还有一名自由骑士（职业为骑士，但不隶属于任何势力），四名剑士，两名猎人和一名巡林者，两名魔法师，一名盗者。没有斯特提供的资料中涉及的人。至于最后一名巡林者，修扫过那个半身人，忽然觉得和冰火美拉奇战斗是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
　　侧首以目光询问影风，他眼中小小的惊喜和疑惑表明他应该也是一眼认出了斯特。因为这个家伙化了装，却故意没有换那件在餐厅见面时穿的上衣，随时准备打招呼的神态看在旁人眼中是故友重逢的喜悦，看在修的眼里则是＂我有预谋＂的宣告。
　　＂愿我们的行动一切顺利。＂修向乔微笑着回答。
　　＂嘿，老朋友。今天真是马林的好日子。＂斯特不等乔做介绍便接口，过来跳上凳子给了修一个拥抱。影风似乎并不习惯这样的见面方式，不过没有等修担心，斯特已经以长辈的神态拍了拍影风的肩，道，＂我爷爷的好兄弟的孙子的侄女的儿子，再见到你真不错。＂
　　＂尊敬的长者，很高兴能够再次见面。请允许我称赞和感谢您的礼物。＂影风向斯特——或者说马林微微示意他佩戴的双剑，恭恭敬敬回答。不同于一般盗者的随意和寡言，他的礼节堪称完美，动作带着于生据来的优雅，话虽然简短，却依然吸引了好几束他们新同伴的目光。
　　＂乔，介绍一下同伴吧。＂修转向一旁的圣骑士，后者因他们的顺利加入而微有喜色。
　　＂好的。＂乔向自己的同伴微微示意，最年长的法师首先开口了。
　　………………（没有足够的名字和名号，省略，省略，约800字。）

　　＂这些就是他们掌握的情况。＂乔收回指着地图上某处的手，结束道，＂那么，大家各自准备特殊需要的东西，午餐时在下面的厅会合。＂
　　三十七个人互相示意后陆续散出施放有隔音结界，门口守了两个骑士的房间。由于其余的冒险者除了斯特，属于两个团队，他们基本分成六组。那两个冒险团各自购买需要的物品，整修装备。圣属小队一部分人留在酒吧，一部分人补充药品，一部分人则去联系需要的代步。由于其余的冒险者只是协助，运输的问题就由圣属小队负责；同样，任务完成后，回复佣兵协会的也是他们。不过具体会因战斗情况而有所不同。另外，合适协助者的物品材料，会估价优先交换给他们。如果有几个人都想要的话，就需要协商和竞价。虽然这样的竞价比拍卖会、地下市场和一帮商店里来的实惠，因为收获而闹矛盾的临时合作冒险团依旧很多见，或者说基本都是这样不欢而散的。圣属小队之所以名声在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必要合作时，他们会严格选择对象，实力并不是他们唯一考虑的因素。而且，小队本身对于从魔物身上获得的利益并不贪求，限于拿取他们按在战斗中发挥的作用应得的那部分。同时，对于希望获得好材料和好装备的合作伙伴，他们也不吝啬。
　　事实上，神殿有自己充沛的后勤供应。别看乔的那把剑毫不起眼，那可是斯特无聊至极时会心痒的对象之一——灰银剑。这剑虽然不是唯一，却很难得，比高山矮人打造的一般装备要好上好几倍。斯特不是没有收藏，但是按照他的话说，多一些总是好的。修看着昏昏欲睡的斯特边听乔的介绍边打量乔的佩剑，不由为乔庆幸。如果不是这次冒险使得斯特认识了他——乔当然不能算认识斯特……可怜的圣骑士——恐怕他真有一天会发现他的宝贝不翼而飞，而其上所附的召会魔法无法生效。
　　拉着斯特，拖着他回到他们的房间，修关上门，表情不由郑重。
　　＂影风，从冰火美拉奇那里回来，恐怕萨尔就不在这里了。＂修严肃地提醒沉默的精灵。
　　＂是啊。＂斯特懒懒地应到，随手拿了个苹果，抽出随身的剑————眨眼，桌面上出现了了金币大小的一叠整整齐齐的圆形果皮（有些还带着薄薄的果肉，不然怎么是圆形哦），斯特咬了一大口苹果，接口道，＂剑，要利索。＂
　　修忍不住对斯特百年不变的耍酷手段翻翻白眼，这家伙平时吃苹果从来不削皮。挥过去一个冰冻术，＂你就不能换个花样吗？＂
　　斯特对着硬邦邦的苹果耸耸肩，往身后一扔————咚的一声苹果落在弃物桶内，又拿了个，直接咬了下去。
　　影风对他们的聒噪没有一点反应。直到斯特吃完两个苹果，他才开口。＂我想，不必了。＂
　　＂不必？＂修略略有些惊讶，难道……
　　＂他会一直背负罪恶感。＂影风平静地继续道，＂自由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事实上，很多时候我们就是以这样的奢望支撑自己的。＂
　　修没有接口。注意到了影风用了＂我们＂把自己隔离开去。复又想到渴望自由的奴隶，其实尚属境遇不错，心志高远的。大多数奴隶，终其一生，不会想要摆脱身上的烙印和身份的桎梏。他们本能所求的，已经仅仅是存活了。当有智慧的生命被当作无生命无尊严的物来对待，逐渐失去的，除了尊严，健康，还有很多，思考和期望的能力也在其中。心里沉重，于是缄默。
　　＂你，原谅他了？＂斯特瞄了眼修的脸色，故作大条地问了一句。这正是修忐忑是否开口的疑惑。
　　＂……我不清楚。但是，能理解。＂影风放在膝上的手僵硬，微微抖动。待人接物向来干脆果断的斯特做了个无法理解的表情，从修眼前消失了。
　　＂没有关系。＂拥抱住影风，＂恨一个朋友很困难，复仇其实并不适合所有的情况。＂感觉着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修静静困着他。等着他开口宣泄。
　　影风的手在修背上越锢越紧，扣着修手臂的那只大概已经留下了淤青，＂他说他无法逃过那些追杀，他要一劳永逸，要安全的身份，他说我是精灵，是异族，是魔物的一种……所以他拿我交换……可是我们是共生死的伙伴啊……他是我唯一剩下的朋友啊……他……怎么会……他知道主人追捕我是为了什么……他亲手……把我扔进……那个地狱……他……伙伴……＂
　　似曾相识的影像从记忆里硬生生冒出来，修闭目，深吸口气，用手捂住了影风的唇，让他不说话。＂你不在那里了，都过去了。＂强迫他平视，看着自己的眼睛，修慢慢地，清晰地继续，＂影风，你现在的伙伴是我，修.格兰木德，我从来没有抛弃过自己的伙伴，以后也不会。你知道，我和斯特是同辈，用一百多年的记录担保，你，可以相信我吗？＂
　　影风缓缓吸入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答道，＂是的，我信你，一直。＂声音不再带有颤音，但是表情里流露出赌徒的神色。修知道他心里混乱，正想着该说什么，身边忽然冒出斯特的声音，＂还有我还有我。＂语气活脱脱抢糖的小孩。看着装扮成四十来岁巡林人的斯特一副不要丢下我的表情，影风微微尴尬地放开修。
　　＂当然，还有你。＂修感激斯特适时出现，询问的却是另一件事，＂你怎么会来这镇子？美拉奇的魅力没有这么高吧？或许，为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头冰火会从极北的雪山那里飞来，美拉奇也没有冒险的习性啊。＂
　　＂哦，别提了。＂斯特顺着修转开话题，＂还不是那个白痴半精灵，他居然搞到了个蛋。那个古怪的蛋味道是不错啦。＂斯特拿手比划了一下三个苹果大小的圆形，咽了咽口水，＂所以他通过晋级了……＂
　　＂够了，我想我们都明白那个蛋是谁的了。＂修打断斯特的解释。显然斯特的手下想以高级宠物蛋作为晋级的实力证明。不过如果他知道斯特吃掉了一头未来的冰火美拉奇飞骑，不知道他是否会后悔当初没有另外寻找凭证，后悔没有留下那个可怜的蛋自己孵化。＂美拉奇感应到了？＂美拉奇能够感应同类的存在，这是一种精神联结。血缘越近，感应越强。父母和自己的孩子之间尤其强烈。
　　＂没办法。＂斯特摊摊手，＂所以我过来了。＂
　　＂你打算？＂修无奈地看着斯特。
　　＂没错，签下它。＂
　　……修彻底无语。美拉奇繁衍的方式十分奇特，好在也不为众人所知。它们的蛋属于体外受精，这大概是为了照顾父母属性相克的大几率和这种魔兽桀骜的性格——让两头成年美拉奇和平共处于一百公里内是神才能办到的事——，雌性美拉奇会去大陆之颠，蓝冰火山的山顶产蛋，而后每个季节回去看一次——好在快速的飞行速度和莫名的默契避免了它们之间的相遇于冲突，何况现在美拉奇濒临绝种，数量不足一百。——而后，当有小美拉奇孵化出来的时候，它们会领走和自己属性相同相近的幼生美拉奇——蛋壳和蛋黄足够幼生的这种高阶魔物存活半年，——照顾到半成熟体时，一翅膀扇出自己的领地，接着在最近的春季再次去产卵。所以，如果斯特能够和那头冰火美拉奇签下主仆契约的话，他的确能够一年吃到一个蛋。加上斯特能够弄到的齐齐怪怪的药，鬼知道呢。普遍饲养的禽类不是都能够一天一蛋么。
　　但是……修晃晃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头。
　　大陆中部初入暮秋的时节，白日里不冷不热，加上云彩半满的天空，暖暖的阳光，虽然颠在马背上，还是让人无法抱怨。
　　修一路上心情都不错，祭祀中两位开朗可爱（在我看来也很美丽，为了不让大家误会美丽为美貌的意思……换词，可爱——风影语）小姐似乎对于影风无意中显露出来的优雅和谦谨温和的脾性满有好感，总是一直在和他聊天。神殿里出来的一贯良好的教养和纯正的品性使得她们和影风的谈话能够顺利继续，虽然，事实上，不得不说，影风其实，可能，差不多，仅仅是个听众。
　　＂盗者，恩，那个，是不是，总是在武器上萃毒？＂前面的莎.雷因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提及这个敏感的话题，但是这位年轻的冒险者显然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的好奇心，犹豫着将自己的问题呈述完整。
　　＂是的。＂影风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声音一如往常，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可是，那样，……＂莎胀红了小脸，求救地看向温德.梅辛，后者比较沉稳，总是扮演莎的救星角色，虽然温德的年龄并未赋予她这个职责——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友。
　　令莎尴尬的是，这次温德解不了围，年轻祭祀小姐讨厌毒似乎是常理吧，所以现在她们面面相觑，偷眼看看后面毫无异色的影风，忖度自己是否得罪了这优雅寡言的青年。
　　修好笑看着温德也慢慢涨红的脸，在她们下决心为莫须有的罪名道歉前插上一句，＂那就像是魔法中的重力术，冰冻术，虚弱术，迟钝术。＂怎么觉得这串排列很熟悉？＂是削弱敌人用的。＂
　　这其实有些歪理，但是平常盗者使用的毒药很少有致命的——不是不想用，而是昂贵难得。所以倒也能说通。至于影风和斯特用什么……她们若成为职业阶段相应的高阶祭祀，自然会明白和理解的。
　　可爱的小姐们很容易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圣属小队平日里所需要对付的魔物，既然能够造成地区性的问题，强大也就往往远超过人类——不论是群体性的还是个体性的。减效和增益的魔法在她们参与的战斗中自然有不可取代的作用。所以，莎很快冒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总穿黑色呢？＂比比自己和温德的袍子，再指指圣属骑士和法师的衣着，善良的祭祀继续劝道，＂我觉得你穿别的颜色也会很好看啊，白色和银色就非常漂亮啦。＂热心的爱美女孩先推荐自己和同伴的衣着，＂恩，绿色和冰蓝色也不错的。温德你说是不是？＂随着问话的转移，莎侧身凑到温德边争取援助。幸亏常年在外，她们的马术都很好。
　　总穿？修低头想笑，莎真是自来熟。今天早上商定的合作冒险，傍晚就变成认识了很久的口气。温德似乎已经习惯了莎这样的性格，无奈地微微笑。好在这里前后几个听得到的都不会对这种可爱的冒失见怪，莎也最多在涉及服饰时管不住自己，倒也不会问出让人太过尴尬的话题。
　　影风稍稍施礼，并没有回答。
　　＂盗者穿黑色很常见啊，是不是职业上有些需要？＂温德看影风没有说话的意思，习惯性地适时加入——这种情况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首先大略回答了莎的问题，然后又将原来的问题减低了难度交给影风。影风不开口，莎不会满意的吧。
　　＂是的。＂和上次一摸一样的回答。
　　莎并不介意，相反，她很满意地赞同，然后提出了新的问题。＂我听说……＂
　　修自顾自忍笑到几乎内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