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敌（GL）》剡羽

71、誓愿一生

　　丁一一真的被隔离了，连万俟安也被挡在了门外，药物不间断的进入她的身体，可是她还是一阵阵的发热发冷，体力在颤动中被消耗殆尽，她陷入一场一场的昏迷。

　　那些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看见了万俟安坐在她床前，她发烧的时候就用冰袋帮她冰着额头，用酒精一遍一遍的擦拭她的身体，她发冷的时候，就钻进被窝里，用自己的体温帮她驱除寒意。

　　一直一直，用那双美丽的蓝灰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忘记了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也许她只是在从一个梦境里醒来，又跌入另一个梦境。她梦到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笑着对她说，一一呀，一一的意思，是一生一世。爸爸和妈妈会一生一世在一起，一生一世陪着一一，一一呢，会一生一世都这么幸福快乐！

　　一一，一一，如果有人这样叫你的名字，每说一次，都是在许下一次誓言。

　　那是一生一世的誓言。

　　一一以后也会遇到一个人，那个人会宠你，爱你，陪着你一辈子不分离。

　　就像爸爸妈妈一样吗

　　对，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骗人……骗人……一一……才不是什么一生一世！”

　　一一，不过是一无所有罢了……

　　她在高热中感到自己脸上流下冰冷的液体，但没等它们离开她的脸，就被人温柔的吻去。那人抵着她的额头絮絮的说：“不是，不是……我发誓我再也不骗你！你不会一无所有，我发誓！”

　　“丁一一，我万俟安……不！我艾伦亚伯丁·爱尼西亚·德·安妮塔维尔以我的名字，我母亲的名字，我艾伦亚伯丁皇室的名义发誓！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别离开我，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自己，你绝不会一无所有……只求你别离开我！”

　　她听到有人在哭，好伤心好伤心的在哭，就好像爸爸死去的那一天的自己，就好像被妈妈抛弃的那一天的自己，就好像那个没人要的自己。

　　她心痛死了，心里堵得透不过气，她也好想哭，她想抱住自己说，不要哭了，你再怎么哭他们也不会回来了，你只有自己了！丁一一你只有自己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还有我！我要你，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骗人！才不会有什么永远……所谓的一生一世，都是骗小孩子的！没有人会要我，没有人愿意留在我身边……

　　“不是……我会留在你身边，我哪里也不去，只在你身边。”

　　为什么？

　　“我……我……”

　　病房特地调暗了的灯光里，一双肿得好骇人的眼睛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如果不是那眼中熟悉的蓝色，丁一一说不定得把她当鬼给一脚踹下床去！

　　“……白痴！要你说一句喜欢我……就那么难吗？”

　　万俟安长大了嘴巴看着有气无力的丁一一，高烧让她头脑发昏，她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清醒。

　　“蠢畜生！我就知道……还是……没人会喜欢我……”她又重新闭上眼睛，脆弱的样子好像一碰就碎的水晶，万俟安快要心痛得窒息了，想也不想就抢着回答：“不是不是！我喜欢你！”只要别再让她看见丁一一在昏迷中吐露那些令人心碎的话，要她命她都给！

　　“……才怪……我是个累赘……不会有人……喜欢我的……”丁一一打着寒战，把自己往万俟安怀里缩得更紧，喃喃的重复着。

　　万俟安抱着她靠在床头，一张脸被她哭得乱七八糟，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那么多眼泪，她也不知道，原来她还会‘喜欢’和‘爱’。原来……她喜欢丁一一么？原来……那个脱口欲出，却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字……是‘爱’么？

　　她深吸一口气，非常郑重的张了张嘴，再张了张嘴，说出了她一直觉得很恐怖的一句话——在那些和女人们厮缠的日子里，无数女人对她说过，而且也想要她说的那一句话：“丁一一……我……我我……我……爱……”

　　“我爱你。”尾音消散在消毒水的气味里，丁一一在她的体温作用下安静的睡去了，她的鬓角长出了一块青斑，那是这种疫病的症状之一，这种青斑会越长越多，在转入重症之后发展成瘤，然后夺走这条年轻的生命。

　　万俟安的眼泪‘啪啪’打在丁一一的脸上，她低头第无数次亲吻她，不管怎么样，她就是不想离开她，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生病了，不管这病是不是会传染，她只想和她在一起，只是‘在一起’。

　　所以她可以每晚都从病房外爬墙进来，所以她根本不怕被传染，如果丁一一死了……她不敢去想这个结果，但是她隐隐的知道自己的答案。她还记得十二年前，她在睡觉，突然被女佣人叫起来，她揉着眼睛抱怨，而女佣人没有给她穿上漂亮的裙子，而是为她换了一身平民的小男孩装束。

　　她被带到妈妈的书房，好多高大的叔叔挤满了宽敞的书房，他们对她说了很多，她开始明白一件事——她美好的童年结束了，就在今晚，就是现在。他们带她离开了公主府邸，经过皇宫的时候她从车窗里看到了被士兵押解的妈妈，美丽的妈妈，披散着头发勇敢的昂首挺胸走在士兵们中间。

　　车子开远了，她安静的看着妈妈消失在视野里，那些护送她的叔叔们在码头死了。她被装在一个集装箱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在她觉得自己就要饿死的前一天，她决定冒险，从集装箱里爬出来。她悄悄走上空无一人的甲板时，一轮太阳正冉冉升起来，远处隐约可见陌生的陆地，那一天，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不再是公主，不再是艾伦亚伯丁·爱尼西亚·德·安妮塔维尔。

　　只是因为她逃跑了，从死亡下，从父母的身边，从自己的祖国。后来有无数次，她想过，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她宁愿推开叔叔们的手，从车上跳下去。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去死，在自己苟且的逃生的时候。

　　哪怕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或者因为什么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而死去呢？至少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所以……所以这一次她绝对不会逃跑了！就算是死，她也绝对不让丁一一离开。

　　丁一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离她被隔离过去了三天，对她来讲，只是短短的一闭眼，她侧头看见熟悉的侧脸贴着自己的脸，万俟安人肉枕头一样被她枕在身下。阳光正好，从侧面的窗户投过来，照亮了万俟安一半的睡颜。

　　似乎是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的欣赏过这张不愧皇室血统的美丽的脸，丁一一深深地沉迷于那完美深刻的线条里，在这之金毛畜生睡着的时候，那张脸显得深邃而平和，饱满的额头和深陷的眼眶让她看上去充满了冷静的智慧，她紧抿的嘴角表现出坚强的意志和果敢的决断力，她弧度完美的下巴带着皇室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她闭目不言的时候连那密密的金色睫毛上散发的都是让人信服的端庄威严。

　　好美……公主啊……可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只是美丽的花瓶，自己眼前的这一个，却是从鲜血与火焰中盛开出的花。周身长遍了尖锐的刺，却依然保有那最美丽的色彩。

　　她安心的把头靠在这人的身上，闭着眼问：“喂……你说的话算不算数啊？”

　　“嗯？哪句？”同样闭着眼的金毛兽眼下实际上已经挂上了大大的黑眼圈，任谁三四天不合眼也不可能比她表现得更好了。但是被她懒洋洋的语调气到，丁一一强撑起身体瞪她：“万俟安！”

　　万俟安笑着给她顺毛，就像她常对自己做的一样：“哪一句？”

　　“你……！”丁一一气结，难道要她把万俟安说的全部都重复一遍？什么……永远不会离开她，永远和她在一起……想起来自己或许无意识说出过些什么，丁一一脸上才退下去的殷红就再次浮上了，吓得万俟安紧张的摸她额头：“又发烧了？”

　　丁一一没好气的打掉她的手，正想说什么，敲门声打断她的思路，她下意识的紧张，深怕再次走进来一个医生和三个护士的标准阵容，只是让她安心的是，万俟安似乎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来，安抚的拍了拍丁一一。

　　在万俟安开口让人进来的时候，丁一一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细节——万俟安眼里倨傲威严的神色，和那略微向上抬起的下巴。

　　推门而入的是一行四个穿着黑西装戴着名牌被裹在临时防护服下的男人，在医生的带领下走进来，一看见万俟安就齐齐低身行礼。万俟安颌首，然后不知道双方交谈了些什么，门后进来一辆移动医疗床，跟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医生护士。

　　丁一一不明所以的看看万俟安，万俟安笑笑：“你看，我就说我不需要‘最高等级护理’嘛，需要的是你哦！”她说完得意的扭扭脖子，若是撇去那红肿的眼睛不看的话，还是往常一样欠抽。

　　只是丁一一总觉得她的笑不一样了，还是很灿烂，还是很嚣张，但是不一样了，似乎已经将身为皇室的头衔披挂在身上，沉甸甸的，就跟最高纯度的金块儿掂在手里的感觉一样。她起身的时候丁一一的手反射性的伸出去想要抓住她，似乎正看到一只飞鸟展开了翅膀，万俟安察觉她的动作回头：“放心吧，我说过不骗你了，哪一句都算数的。”

　　“……哦。”丁一一把身体缩起来，让万俟安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放到移动床上，输液瓶子也转移过来，她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万俟安跟着移动床转移到准备好的另一间病房，她一路逗弄着丁一一，不让她有机会注意其他的事，尤其是，通过沿途那些能造成镜面反射的物体，看到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