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泉》风泪眼

1、初见

　　1.
　　C市，银光大厦，这是本市最大的商业企业集团、最大的地下□□团伙的总办公楼。大厦顶层一间办公室里，银光集团的总裁伊兰泉正坐在里面。隔着厚重的木门，可以隐约听到外面人声嘈杂，间或还有女人的哭叫声。伊兰泉用右手中指轻揉太阳穴，左手握成拳抵住胃部。先天的贫血已跟随了他二十多年，而由此引起的眩晕、心悸、四肢酸软、冰冷等症状也如影随形的伴随他这些年。胃痛是最近几年的事，但日趋严重，也多亏了这强烈的灼痛，可以时时惊醒他被眩晕弄得迷糊的意识。有时候，伊兰泉甚至分辨不出，究竟是胃痛提醒了他的大脑意识，还是大脑意识被胃痛搞得迷糊。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有人推门而入。“少爷”来人的语气透出几许恼怒，却在看到伊兰泉的脸色后消声。进来的是伊兰泉最得力的助手和保镖小崔。“说吧。”放下中指，直视来人。“袭老大的手下抓了穆木，他老婆来求咱们去救人。” “袭老大”伊兰泉的嘴角带出一丝冷笑，“先等等，他会主动和我们联系的。”
　　袭老大是以前道上的老大，当年也曾威风八面，无奈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现如今银光后来居上，他袭老大也只能看年纪轻轻的伊兰泉的脸色做人。就如同曾经风光的破落贵族，总渴望可以再得回失去的辉煌，袭老大也处处处心积虑想扳倒银光，只可惜每一次都讨不了便宜去，白白落了下风。
　　果然，不出三刻钟，小崔再次进来面带佩服的神色，“少爷，是袭老大的电话。”拿起听筒，沙哑难听的声音立刻传来：“哈哈，对不住啊伊老弟，今天手下抓了一个来赌场闹事的混混，没想到竟是老弟的左膀右臂，抱歉抱歉呀，哈哈。”伊兰泉不为所动，只淡淡问道：“那么不知道袭老板打算如何处置呢？”
　　“这还用说，立刻放人，而且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要亲自把穆兄弟送回去。”
　　“就不必劳动袭老板大驾了吧。”
　　“哪里，一定要送，如果伊老弟执意不肯，不如这样，郊外有个废弃的化工厂，我马上亲自把穆兄弟送到那里，就由老弟去把他接走吧，你我兄弟也是许久不见了。”
　　紧握住听筒，伊兰泉的脸上毫无表情。这只老狐狸，果然不会乖乖放人。沉思了一会，吩咐小崔备车，去化工厂。缓缓站起身，扶住椅背待熟悉的眩晕过去，才慢慢走出去。走到大门口才发现，天阴沉的可怕，铅灰色的云层压的极低，看来暴雨将至。右腿上的旧伤酸痛起来，由于胃疼，一整天只吃了小半碗白粥，现在肚子里早已空空。伊兰泉努力挺直背部，仍不能克制身体的微颤。上车时，右腿已不太能受力，细心的小崔发现了，却没吭声。
　　通往郊区的大路上，一辆红色的宝马车平稳的行驶着。处身这种地位，还能自由的随心所欲开红色车的人不多，也由此可见车主人的率性。伊兰泉微微闭上眼睛，放松靠到座椅背上，虽然车行驶的很平稳，但眩晕还是让他有种想吐的感觉。“少爷”是前排副驾驶坐上小崔的声音打破车里的寂静，“后面有条子跟着咱们。”哼，真是不自量力，伊兰泉冷冷说：“甩掉他们。”立刻，红色的车身如箭一般加速冲出，又如游鱼般灵活的绕过其他的车辆，不一会就把后面跟踪的轿车甩落。伊兰泉脸色煞白，手紧紧握在身侧，刚才的几个高难度超车动作，令他非常难受，腹内翻腾不止，冷汗直冒，紧咬住嘴唇才把想吐的感觉压下去，可是眩晕和疼痛是压不下去的，只能咬牙忍住。
　　翻滚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在一声沉闷的雷声后，大雨宣泄而下，天地间立时又黑了许多。透过雨幕，远远的已看的见化工厂的大门，小崔忽然叫道；“您快看，少爷。”破旧的铁制拱门上，吊着一截人的前臂，完整的手指微蜷缩，雨水汇聚成水柱沿着五个指头流下。“不必管它，那不是穆木的。进去。”伊兰泉淡定的吩咐。
　　此时，站在废弃的破楼上的几个人也看到了穿雨而来的车。“哈哈哈”满脸横肉的袭老大笑的身上的肉直打颤，“穆木，看来你的老板果然器重你，真的亲自来了。走。下去迎接。”
　　双方见面，少不了一番虚假的热络。袭老大亮着公鸭嗓子说：“好久不见了，伊老弟。来介绍一下，我女儿青傲，刚从国外回来。”伊兰泉看着站在他身边的陌生女子点点头。这是个并不算很漂亮的女子，眉毛太过浓烈，下巴也太锋利，但正是这浓烈和锋利让她的脸看起来生动异常，让人很自然的想起一句话“仰眉剑出鞘。”很少见到如此亮丽的女子。此时，袭青傲也正仔细的打量伊兰泉，眼前的人清俊贵气，没有一般□□上人的坯态，一身合体的西装下是瘦削的身材，额前的头发没梳上去，自然的垂拂在额头上，倒让他多了几许柔和少了一些犀利。只是脸色过于苍白，联想到刚才下车时，他的助手不着痕迹的扶了他一把，看来此人身体不好的传言是真的。
　　既然双方老大都已经到场，自然是握手言欢、立刻放人。直到伊兰泉一行消失在雨幕中，袭老大脸上的笑意仍没退去。几年来与伊兰泉较劲多次，从没胜过，这一次虽说没得到好处，毕竟一个主动一个被动，显然是自己占了上风。对女儿赞许道：“青傲，做的不错，看来闺女果然长大了，能给老爸帮大忙了。”袭青傲的脸上也略带得色：“与人相争，最主要的是掌握对手的弱点，而伊兰泉的弱点就是他太心软，太注重手下人。不过，他也的确是个厉害的对手。以后，走着瞧吧。”车窗外大雨如注，想到伊兰泉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带着倔强的薄唇，不知为何，心里竟闪过一丝不忍。
　　回程，伊兰泉吩咐不去总部直接回家。大雨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到达伊家的豪华别墅时，天已经透黑。面对穆木惶恐又感激的脸，伊兰泉只淡淡道：“你先回去，一切明天再说。”直到手下人都走了，他才放松一直挺直的背，低声说：“小崔，扶我一下。”靠着小崔的手臂，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尽管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小崔那边，却还是迈不动步子。眼睛看出去的东西都扭曲变形，还带上一片片硕大的金色花朵，终于花朵消落，他的意识也沉入一片黑暗中。
　　醒来时，已是深夜，叶森凑到他的脸上看了看说：“你舍得醒过来了？”叶森是位医生，同时也是伊兰泉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每次伊兰泉生病总会换来他的冷嘲热讽，也只有他，敢在这个看似温和的银光公司总裁面前放肆。仿佛被这一声唤醒了，一瞬间身体上的各种疼痛接踵而至，伊兰泉禁不住低低的哼了一声。叶森对着他大摇其头，“没见过你这种人，自己发烧不知道吗，竟然还死撑着出去，膝盖肿的像个馒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走回来的。我看下次也不用找我，直接送太平间算了。”说完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膝盖处，伊兰泉立刻疼的猛吸了口凉气。“你就损吧”伊兰泉咬牙切齿的说“再损下去，小心将来连儿子都生不出来了。”
　　“这个不用你操心，”叶森冷哼道“又是一天没吃饭吧？哼哼，你那个破口袋胃还真能撑，怎么还没烂啊？”
　　“为人医者，留点口德吧。”
　　见他有精神与自己说话，看来是没大碍了，转身朝外走去，“唉，到头来还不是要给你服务，陈婶做了红枣龙眼粥，你先吃一点。”看着叶森的背影，伊兰泉轻轻笑了。多少年了，只有他还保持着以前对自己的态度，也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会真正放下冷硬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