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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才绝艳少年郎 ...

  •   身为一只狐狸,千玦对打洞自然不在话下。
      但她伤了左手,开路只得靠着右爪,不免速度迟缓。半撑半就间,已是酸麻发软,浑身无力。
      也不知路线有没有打偏。千玦心下衡量,决意先上去看看状况。
      打通最后一块砖板,她顶着那板谨慎地探出小半个头。方寸间视线昏暗,眼前似有一道横梁遮挡。
      须臾,千玦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床底。
      四下无人,她迅速以娇小狐身灵巧地爬出床榻,摇摇茸尾,蓦地变回了先前窈窕灵动的少女。
      只是刚打完地洞,委实有些灰头土脸。
      她抖抖衣裙,抹了把脸,明亮杏眼扫视一圈屋内,最后目光落在开扇的窗台上。似有若无的清风徐徐跃过窗子,挠痒般散在脸上,让她灵台清爽不少。
      屋主人倒是心大,敢开着窗出门,也不怕有小偷翻进来。
      虽然这个小偷是从床底下钻进来的。
      千玦尽量避开与屋内物什的接触,小心走到窗前,看到窗沿外侧的细小刮痕后,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她没挖错。
      为了万无一失,她早早在小青那间房的窗口留了个不起眼的印记,以便确认自己没挖到小蓝的屋子。
      先前二计已经打了水漂,这第三计必须步步为营,再不能有缺漏了。
      瞟一眼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天意昏昏。屋主人随时可能回来,通道已成,该撤离了。
      少女裙裾轻转,袅袅如落花。再落下时,又化作了灵动的粉白狐狸,悄无声息溜进床底,只留晚风弄窗,摇曳一屋嘎吱轻响,似在为她的成果欢呼。
      原路折回后,千玦又出了趟门,七弯八拐来到她与六六儿约好的小巷。
      这小乞儿早已等得焦急,望见她,忙不迭跑近,邀功般开口:“怎么样千玦姐,我是不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忍辱负重?”
      结果迎来对方劈头盖脸一顿泄愤:“忍辱负重个屁,是不辱所托!而且你明明弄巧成拙,给我撞错人了!”
      六六儿小脑袋里还在想着弄巧成拙是什么意思,寻思千玦姐好像没教过自己,下一秒猛地睁圆小眼,后知后觉道:“啊?不是撞那个苍蓝色衣服的吗?”
      千玦两眼一黑。
      她高估了这小崽子的理解力,瞬间泄了气,好气又好笑,“我的六啊,什么蓝不蓝的,是苍筤!嫩竹初生是为筤,竹子当然是青绿色的!”
      “姑奶奶,我没念过书,哪里知道什么蓝啊筤的,你早些说是绿色不就好了。”六六儿不服气地顶嘴,小嘴咂巴撇起:“而且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口齿不清,你还专挑这种含糊的词......”
      但他没说下去了,因为头顶狠狠飞来一记眼刀,他立马识相地闭嘴。
      千玦剜了他一眼,递过去一吊钱,没好气道:“算了算了,我还要抓紧回去。这是先前约好的报酬,你快去找些吃的,肚子响得我都没耳朵听。”
      六六儿拧着的眉头立马展开,欢天喜地接过,便一溜小跑,几乎要没了影。
      千玦顿了两秒,忽的想起什么,冲那愈来愈小的身影补道:“记住了,是不辱所托!”
      对方显然没听到。
      她无声地叹口气,只觉一天忙碌下来腰酸背痛,甫一松懈便乏意来袭。低眸瞥见裙边一粒小石子,那是六六儿等她时掷着解闷的。
      她还想这样优哉游哉解闷呢!于是一路踢着那石子,磨磨蹭蹭回到了醉金楼。
      “千玦姑娘。”甫一进楼,二楼便传来那已算熟悉的清爽声线,不急不躁,温润如阳。
      千玦循声抬眸,看到小青正用扇尖朝她招手微笑,示意她过去。
      她立马收了倦意,换回白日的假面,抬起发酸的双腿上楼。见二人已各自拣了窗边对面的位置,干笑两声,在中间慢吞吞坐下。
      白日里还婉拒了出门,现在却被逮了个正着,她当然心虚。
      一时岑寂。
      夕桀浓稠眉眼间洇满温和,率先开口道:“方才我们回来,去敲你房门没有回应,问了店家说你出去了,便在此等你回来,好一起用饭。”
      “我......我是手伤难忍,想去药铺寻点药膏的,但......”千玦脑中飞速运转,千思成网,悻悻道:“但结账时候想起来自己身无银两,就作罢回来了。”
      言罢,为了效果逼真,还佯装吃痛地捂着伤口。
      “难怪我从窗口望见你在门口闷声踢石子,想来应是心中郁结。”夕桀说着,从怀里掏出小瓶药膏,轻轻推至她手边:“这是我刚买的金创药,千玦姑娘先用吧。”
      丛缘微微张嘴,似要说什么,神色古怪地看了眼夕桀。
      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上仙界的极品丹药灵元丹,对仙者有修灵补伤、增益修为之效,更遑论是区区凡人了。这好像有点奢侈。
      而且他们刚刚有去药铺买药吗?
      千玦面上矜持地谢过这位人美心善的公子哥,心里却暗自波涛汹涌。她踢石子这么无聊的事,居然早早被看到了,对方一定觉得自己很无聊!
      但转念一想,如今大家也算熟络了,马上还要一同用饭,小青一口一个“千玦姑娘”,着实有些拗口。不像她,小青小蓝,甚为亲切。
      念及此,她便堆笑看向那双吟吟桃花眼,准备加固一下友谊:“小青,你和小蓝叫我千玦就好了,不用这般客气的。”
      “小青?”
      “小......蓝?”
      “......”
      两道疑惑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千玦脸上。她登时僵住堆起的笑,只觉面烧如火,心里却又好像“咯噔”的冰块碎了一地,凉意瞬间融入每根血管,端的是冷热交杂,神思泱泱。
      她好像还没有问过这二人的名字,只顾着自己小青小蓝地喊,这次更是当着原主的面。
      小青,小蓝,听着越发像是在唤......丫鬟?
      她自知理亏,腆着羞赧,右手虚握成拳挡在唇边,嗫嚅道:“咳......对不住,我不知你们姓名,胡乱说的。”面上仍强装镇静,虚拳的食指却无意识地反复摩挲鼻尖,昭示着主人的慌乱。
      又是一时岑寂。只有缓缓摇扇轻响,一开一合间,好似能听见习习凉风溜跑的声音。
      千玦大脑飞转,双蛾几欲拧成“川”字;但又蓦地舒展,双瞳立时清明,似有星子扑闪:“对了,我记得小蓝......啊不是,右边这位公子,好像是叫丛缘。”
      是了,她想起来,先前在街上,小青让小蓝掏钱的时候,唤的便是丛缘。
      至于小青......她如何晓得?丛缘那个哑巴甚至没有说过话!
      她心虚地觑向左侧,未待言语,小青已先开口,声音仍是清和如穆穆良风:“夕桀。”
      他半垂睫羽,眸光似是漫不经心划过眼前少女勾鼻的小动作,又道:“桀骜不驯的桀。”
      丛缘又是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千玦并没留意到。她讪讪一笑,心底里却只顾着错愕,下意识地兀自反驳:说桀勇的桀还差不多。
      “其实我有点饿。”
      丛缘兀地出声,泛着懒懒慵意:“迁就姑娘,你们能不能先点菜再聊?”
      “不对,丛缘,你记错了。”夕桀温声纠正道:“是千玦。”
      千玦严重怀疑丛缘是故意的。
      但托他的福,倒是及时化解了眼下的尴尬局面。夕桀果不再抓着名字的闹剧,微笑着将菜谱伸向千玦,示意她先点。
      她又没来过醉金楼,哪知道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名都是什么滋味,胡乱选了几个,便复又递还夕桀。
      夕桀也不多言,又添了几道,诸如糖醋荷藕、翡翠金丝虾球、锦绣素菜卷、辣炙鸠子,末了还有一盘菱粉糕。
      起初,千玦脑内还自顾自地不断复盘刚刚的窘迫。见两个当事人却乐得悠哉,闭口不提,也不再拘谨,宽心吃了起来。三人颇有一幅其乐融融之态。
      待到饭后,见夕桀二人还欲观赏窗外的夜市街景,千玦非常自觉地起身离开,准备回房歇息。
      她走后,丛缘突然没头没脑地发问:“殿下,你报真名干嘛?”
      “白天你可瞧见了?她是故意摔你身上的。”夕桀答非所问,单手支着下巴,撑在窗边,好整以暇观望着楼下夜摊与过往行人。
      晚风徐徐,掠过他勾起的唇角,夜灯的微光映在那深邃如点漆的桃花笑眼中,忽闪明灭,端的是霞姿月韵、玉树芝兰。
      “不记得了,我困得很。”这是实话,他当时正因为早起而睡眼惺忪,呵气连天呢。
      顿了顿,丛缘像是想到什么,又道:“你今天说话怪怪的,好像那个文绉绉的古板老头。”
      夕桀会意,知他提的是玄机仙尊——一个在上仙界掌文司礼的老道,每每训导起那些新飞升的小仙者来,净是繁文缛节、论道滔滔;与他们交谈时候,又甚是循礼讲节、古板严肃。
      总之,丛缘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迂腐老道。
      这位上仙界惊才绝艳的少主殿下闻言,倒也不生气,反而轻笑出声,眉眼间多了一丝张扬的玩味:“有时候我倒觉得,这老道的说话方式还挺受用的。”
      “你怎么看起来还怪高兴的。”
      “因为我以前丢了个东西,但是今天找到了。”
      夕桀说罢,不复言语,兀自出神望着窗外长街近处的一个糖画铺子,摊前一众小儿正争相挑着自己中意的图案。
      其中默默立着一串狐狸形状的糖画。

      紧锁的屋内一片静默,只有桌上的烛灯兀自燃着,映出少女清秀的脸廓,却是颇为严肃。
      自打回房,千玦就一言不发坐了很久,到现在才慢慢回神。
      起初听到夕桀报出名字的时候,她还心存侥幸地安慰自己,兴许是同音的重名。但对方似乎生怕她认不出自己,又强调了是哪个桀字。
      这下,她心底里最后挣扎的希望也破灭了。
      夕桀。
      普通凡人或许不知,可放眼六界,这名字谁人不知谁人不识?那可是执掌当今上仙界的仙帝嫡侄,已陨落的先帝之子,未来或要继位仙界的堂堂少主啊!!
      千玦多少听过这位少主殿下的传言,说他生如玉面郎君,风神秀异;同时又天赋异禀,除魔卫道不在话下。
      虽然父君在两百年前的仙魔大战身死,接任的叔父夕昊仙帝倒是待他极好,视若己出,凡事纵容。甚至有夕桀要在六界各挑一位美人作侍妃的传闻遍及六界时,夕昊仙帝也是第一时间跑过去,询问是否要他帮忙操办。虽然被夕桀谢绝了。
      这样正道风发的仙界少主,如今却被她个小小魔修骗得团团转,还毫不避讳地自报家门。
      怎么想都很可疑啊!!!
      千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漏了马脚,可她从初遇开始仔细回忆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来。况且方才用饭时,夕桀也并未对她发难。她便面上强装镇定熬了一晚,逃也似地回了房。
      如今仙魔两界关系依然僵硬,她还是个异子,要是身份暴露,大概会被这位正道少主一顿鞭笞,抽皮剥骨做个挡风狐裘来泄愤吧。
      不,她皮毛色泽一般,做狐裘人家可能都看不上。
      一通思想挣扎,她虽然心下怯怕,但为了自己的目的,还是决定咬牙干到底,只盼船到桥头自然直。
      心念已决,她摸出张符箓,飞速写下几个字:“计划有变,劫走异子。”旋即念了个诀,那符箓忽地自尾端冒出明火,转眼便自行烧了个干净,不留一丝灰末。
      这是各界通用的传信符,只须将内容写在其上,心中默念收信之人名姓,待到符箓烧尽,内容便会准确无误传到对方手里的符上,原样现形。
      传信完毕,她估摸着夕桀二人差不多该回房了,便扬手灭了灯,装出自己已早早休憩的样子。实则却悄悄靠在床头,一边谨慎算计,一边等夜深准备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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