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 36 章 ...
-
周明凯杵在我的位置旁边时,我正在疯狂赶PPT——下周一内部要评估提报给WH集团的新一季度营销策划案。
而Q3季度不像Q1那样大小节日林立,也不像Q2那样有的放矢,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做出花儿来。一季度有情人节、妇女节、白色情人节……一个没做好还能用下一个补救;Q2有520和521,WH自己还有个婚纱周的噱头,再不行还可以母亲节搞个“弥补妈妈没穿上婚纱的遗憾”;而Q3,只有七夕能拿得出手,可一个中国传统节日怎么跟这个本身非常洋气的品牌融合得体,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既不能降低品牌调性,削足适履地去迁就节日,也不能高高在上,既想要中国消费者的购买力,又不尊重消费者……怎么样把洋品牌在本土节日的营销做得不刻意,我一筹莫展。
谁能想到?!我不过是来了一个多月,且不论经历了完整的工作流程,甚至现在独立做创意输出——这在总部完全是不敢想的事情,而在这,我正在以揠苗助长的速度疯狂成长。周明凯恨不得拼命浇水施肥,把我这个小树苗拔成一棵参天大树。
孟猛说总部卷,他绝对是对总部有极深的误解。尽管S市的整体节奏极快,但在S市的外企可是众多打工人艳羡的对象,性价比高的工资、规整的流程、完备的福利待遇,尤其是GT,妥妥的养老氛围。
思路不能局限,既然电商平台能够创造节日,为什么品牌不能?WH的婚纱周不也是自主造节吗?
我不由自主咬住了笔头,这是我小学就有的毛病,只要思考就会咬笔头,所以我的笔头都是扁扁的。一直到高中才有了改善,总算文具盒里有了品相不错的文具。
Q3季度基本以炎热作为主旋律,夏天在我看来只有两种打开方式:一是待在家里吹空调喝冷饮吃西瓜,二是去玩水听音乐。
赞助音乐节或者体育赛事,竞争激烈就不说了,而且跟品牌调性不符合。牛奶可乐这种饮品跟赛事天然有链接,婚纱钻戒品牌赞助体育赛事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除非哪一天有人穿着婚纱去参加比赛。
音乐节也不太适合,难道让乐队在某个间隙穿插演唱婚礼进行曲吗?我怕乐迷们在现场掀桌子——在家被爸妈催婚就算了,出个门听音乐会还要被变相催婚。
可是,我的脑子里反覆出现一个画面,一个穿着短婚纱的姑娘抱着一把吉他,脚踩一双运动鞋,冲过100米终点线,高唱“You can be anyone even you are married”。
努力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甩过去,我一定是疯了。默默在这个想法下打个叉。
婚纱还能跟什么跨界联名呢?
如果一整个夏天都待在家里,除了看电影综艺追剧之外还能干什么呢?我开始胡思乱想:搞一个婚纱设计的比赛,在水运动世界搞一场夏日婚纱秀……
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写在纸上,默默给自己的头脑风暴添砖加瓦。
思考,果然是最耗费精神力的。想不动了,睁着熬夜后肿胀的双眼,困顿地半趴在桌子上,气鼓鼓地在本子上画了只□□,在旁边写字时,总觉得一片阴霾笼罩着我,精准地定位在我上空直径一米范围内。
“你周末有安排吗?”
我依旧没有抬头,“安排个鬼,大概两天都要赶策划案,这工作的挑战性超乎想象……我怎么就能独立提案了??”真想把周明凯的脑子撬开看看,他凭什么认为我能胜任这么重要的工作?另外,孟猛这个讨厌鬼又想干什么,显摆他已经在周五的下午就已经完成了所有工作,开始考虑怎么过周末了吗?
哎,不对,孟猛去客户公司了,大概没这么早回来。我后知后觉,发现刚刚说话的是周明凯,赶紧站了起来。
“那个,Raymond,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虽然我的解释听上去像是狡辩,“我是说,这么有创意性的工作……”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那几个点子不是都挺好的,可以往下拓展。”
我急忙把涂鸦的纸往面前藏了一点,□□旁边写了“工作配不上我……”
感觉奇怪,老板杵在面前问我周末有没有安排,听上去像是有阴谋。总不会要让我给他处理私事,周末继续当牛马吧?
“您有什么指示?”我轻轻地试探着问了一句。
“周六陪我参加一个婚礼。”
“哦。”
当我反应过来对话内容时,彷佛一道闪电直击天灵盖。
“啊?我?不太合适吧。”我慌乱地拒绝。
“你刚刚答应了。”他的眼睛低垂,看不到他的表情。
答应你的大头鬼!你这问话的语气跟“明天跟我去客户那开会”别无二致,导致我做出了条件反射的回应,这算不算欺诈?!
况且凭什么?为什么?周末是我的私人时间,加班就算了,好歹有加班费。陪老板去婚礼,又没有劳务费,我宁愿在家躺着听白噪音发着呆浪费人生。
“我能不能不去?”
周凯明听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下周一还想不想继续来上班了。”
这算不算赤裸裸的威胁?万恶的资本主义!
临走之前,Lola告诉了我一条职场金科玉律:如果你敢让老板丢面子,那么他就肯定会让你丢饭碗。
在尊严和生存之间摇摆了一会儿之后,我选择向生活低头——整体环境这么不景气,找一份好工作可太难了!况且马上就要到毕业季了,那些初生牛犊除了能搅乱本来就已经不景气的市场之外,还能让老板们见识到与新生力量迥异的现任牛马们颓废的精神状态。
几乎能想见,如果失业了,我只能悲惨凄凉地在家里混吃等死。噢,不对,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公司租的!
上次的面试经历给我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嘴上不说,我在心里狂骂,万恶的资本家!你现在压榨我压榨得有多狠多开心,以后我就会报复得多狠!我也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在现实中,我只能认命地问:“周六几点?地址在哪儿?”
我希望那场婚礼不要一早举行,也不要在三环外的酒店举行。否则我要一大早起床,且可能要倒三趟地铁才能到达婚礼现场。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两年特别流行“回归大自然”式的臆想:明明平时既不爱爬山也不去植物园,到结婚的时候突然就热爱自然了,一堆人跟风扎堆搞草坪婚礼,且无一例外都在遥远的郊区。
他们倒是极乐了,我TM跟去西天取经似的,想想都觉得是悲惨世界。牺牲睡眠,累得跟条狗一样去送份子钱,还要被塞一嘴的狗狼。
“上午十一点,我来接你。”
好像怕我反悔一样,他说完转身就走。作为婚礼工具人的我,还得继续埋头做营销案。
望着纸上那些涂鸦式的头脑风暴结果,我从中挑选了一条没那么疯狂的“夏日婚纱设计大赛”来作为主要提案方向。
做到一半,我的注意力开始涣散,高强度的脑力工作实在是对体力的摧残。我现在无比怀念贴发票的工作,不用有那么多的创意,只要机械地一张张排整齐贴好。
坐在位置上发呆,我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工作狂的通讯录里居然连个能拖出去撑场面的异性生物都没有,钻石王老五也是徒有其名。
可转念一想,哦,我也没有。
区别是,他看上去闪闪发光,如果他愿意,应该会有一大把姑娘愿意陪他去参加婚礼。而我看上去灰头土脸,眼袋都快掉到胸上了,俨然一个被资本压榨的憔悴丧尸。如果我要让人陪我去参加婚礼,搞不好还得付钱。
那他为什么会选择我呢?我猜,大概是因为我是免费劳动力且不用欠人情吧。
回到出租屋瘫在床上,直到我刷到一个草坪婚礼的视频,我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明天我要穿什么去婚礼?
我带的大部分衣服都是不麻烦的适合通勤的类型,这在当时看来是十分明智的选择,毕竟工作日占了百分之七十。剩下的几件是T恤和牛仔裤之类的休闲类型,方便我偶尔在周日出门不要穿得那么正经。睡衣作为周末的主角,我带了三套。
为了参加婚礼买一件新衣服,那是不可能的,被抓壮丁就算了,付费打工就真的太廉价了。依稀记得我好像带了一条碎花连衣裙,但我是不是真的带了?我不确定。
满衣橱翻找那件可能会成为战袍的小裙子。很遗憾,我没有找到她。算了,我实在是没有适合那个场合的衣服,还是提前告诉老板,免得到时候丢他的脸。
我从通讯录里找到周明凯的电话,战战兢兢打了过去。
“老板,我可能……不能陪你去婚礼了。”
“为什么?”
“我……”糟糕,我用什么借口呢?要不,说我生病了,现在正发着烧,明天肯定好不了?万一他冲过来怎么办?
可我的借口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彻底丧失了说出口的机会。
“现在我已经找不到别人了。如果你不能陪我去,那我就只能一个人去。”
“其实,一个人去……也没什么的。”
“这次情况对我来说,有些特殊。”
“前任结婚?新郎不是你?”小心验证是不存在的,但大胆猜想却可以有。
我其实没指望他回答,这算是个人隐私了吧。
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是。”
“我去!还真是,我这嘴是开了光还是怎么的。”我小声嘀咕,“猜中这种事儿有什么用!好歹让我中个彩票。”
从小到大,我都是中奖绝缘体。小时候买饮料从来都是看着别人“再来一瓶”,而我的瓶盖上什么都没有。我中过的最大奖是安慰奖。我妈打从那时候起就教育我,要脚踏实地,因为我没有不劳而获的运气。年会也一直都是阳光普照奖,如果不是这么人性化的设置,我大概每次都会空手而归。
“安冉然,你能帮帮我吗?”
他的声音很低沉,我不禁心软了,况且,同是天涯沦落人。
“好吧。放心,我不会给老板丢脸的。明天见!”
周明凯挂了电话之后,我才感觉到了后怕,倒霉催的,这不是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吗?!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提前任的婚礼,我非剁死那个人不可。而我,居然敢问我的现任老板这个主宰着我职业命运的人的伤心事。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勇气。
还有,我居然承诺不给他丢脸,那也就意味着,至少得穿着得体,仪表整洁。
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在我狭小的衣橱里扒拉,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团成一团皱巴巴的碎花裙。欲哭无泪。
如果我穿那条鹅黄色无袖裙呢?那条裙子倒是直挺挺地挂在衣橱里,没有一丝褶皱。颜色倒是鲜亮,可款式过于正式。我已经能够想象,自己穿着那条裙子穿行过草地的样子,绝对会有人把我当作是婚礼的工作人员,冲我招手,让我给她指个路什么的。
没有熨斗,我只能重新手洗碎花裙,湿哒哒地挂了起来。看起来是没那么皱了,可明天要是干不了怎么办?我拿了两块大毛巾,把裙子铺在上面,先是挤压,再用毛巾吸水,不再滴水之后再重新晾了起来。
还得洗个头——我把头发拉过来闻了闻,虽然昨天才洗过,可出了汗之后头发很快就油乎乎的,头顶的头发像是烈日下晒蔫的小草,此刻软软地趴在脑袋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抓紧时间洗完头,想把头发吹干了就去睡觉,刚吹两下,吹风机坏了。我顶着一头又长又密的头发熬到了半夜,等它自然风干。正准备去睡觉,被我扔在桌子上的吹风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无比怨怼地望着它,大概这是它对于临时加班的抗诉。我还不如一只吹风机。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我以最深沉的黑眼圈迎来了周六。万幸的是,自然风干的头发蓬松而柔软,散发出清新的花香。虽然有些毛躁,只要抹上发油,很见得了人。
在睡觉之前,我伸手摸了摸裙子,对着月亮祈祷,请一定让她又垂又顺,没有一条褶子。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