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影》壶粥

9、第09章 专业

　　素商这趟回来，被缀羽用话语噎住的次数直线飙升。
　　但缀羽觉得，她现下能跟素商面对面交流都算自己豁达大度，尤其还是在6月19日这个对她俩来说同样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缀羽是乐见素商吃瘪，然而重柳既是素商师母，也是重梅的伴侣——即缀羽本人的师娘。

　　重柳和重梅的出现，曾让失去双母关怀的缀羽重新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
　　因此于情于理缀羽都没办法拒绝素商这次先斩后奏的组队邀请。

　　打定主意后，缀羽把收拾好的残渣打包丢进舱内的高效降解智能垃圾桶，便回身催促：“要去哪里调查，走吧。”

　　“等等，先把这个装上。”素商闻言抬起右手，快速滑过自己左手腕环的表面。
　　随后又摊开掌心，把一个刚从腕环卸下来的金属圆片摆到缀羽眼前。

　　缀羽盯着那个金属圆片，满腹狐疑：“什么意思，跟你出趟任务我还得先降级？”

　　当今影人的影瞳仅能从空中包围着天瞳的“天弦”引来黑、红、金三色的“弦鎏”，七种异色弦鎏又有强弱之分。
　　因此司恒局内部常用黑、红、金三色来指代净影部门司恒官的不同衔级，整个部门的着装配饰也都默认黑底。

　　素商掌心的那个金属圆片跟半枚硬币一样大，整体黑色为主，中间等比还原司恒局标志的精巧凹槽则是红框。
　　正是净影部门B级或B+级的司恒官才会配备的加密环符。

　　跟幽人之间互相评估能力的瞳级不同，司恒官评级既看瞳级高低也看功勋表现。
　　好比净影部门B级和B+级司恒官的影瞳都是地映级，后者却代表局内的同级精英。

　　然而无论衔级是B还是B+，都才堪堪达到能够主动承接外勤任务的标准，缀羽却是稳居续影所二把手之位数年的A+级外勤人员。
　　哪怕跟素商相比，她算大器晚成的那款，想让她乖乖换成次等的环符，也得拿出一个充分理由。

　　“这是特制的，只有缀蝉能跟你我互相联络，还不会在内部系统留下痕迹。”素商解释，“我回城的事不宜提前曝光，必须多做一些伪装手段。”

　　“这么见不得人，咋还跑去歌厅闹事？”

　　外勤人员出任务期间的保密工作本就在逐年增加，而缀羽还是促成这项改革的原因之一。
　　她嘴里牢骚，内心却认可了素商的说法，大手一挥，便把素商掌心的那个环符卷走，装配在自己左手腕的天环之上。

　　此前商、羽二人从未正式搭伙组队过，但凭借各自工作经验，还是表现出默契一面。

　　“换映身，跟紧我。”

　　只见素商和缀羽同时旋动腕环一圈，她俩的一身黑金制服都转瞬变成黑红配色。
　　换好制服又戴好净影部门统一制式的黑白面甲和黑白斗篷后，她俩又一同缩小成两片肉眼不可见的雾化黑影，自缀羽办公舱的舷窗悄然飘离了续影所。

　　隐涯城终日不散的雾霭是天然的伪装。
　　即使弦陆科技已经进步到能够检测热成像以及一定范围内的弦鎏波动，城内的监控摄像头仍然做不到精确锁定或绝不遗漏每一个目标人物。

　　然而纵有雾霭作掩护，缀羽最爱的那辆亮粉重型飞梭还是太过招摇。
　　她只能换乘素商提前停在附近地下停车场的司恒官标准代步工具——一辆乍看是低调内敛的纯黑小型四轮轿车，实际却能拆分成两台轻型二轮梭车的飞行陆行水行三栖智能变形轨车。

　　“我们要去哪？”

　　“还要坐一会车呢，上来再告诉你，车里聊安全些。”

　　轿车车厢是一个比个人办公舱更加狭窄紧密的独立空间。
　　素商预判到缀羽不愿跟她长时间共处，三言两语就把准备提议各自开飞梭的缀羽给哄上了车。

　　【续：亲，你出卖我。】

　　但缀羽现在也不再唯素商是从。
　　变回兆身坐进车厢后，她就立马打开新环符的通讯录，给缀蝉的伪装通信号发起讯息。
　　主驾驶位的素商见状只能默默启动引擎。

　　【净：亲亲，先算算日子，我可没有违约。】

　　哪怕是最高级别的加密通讯也怕一不小心信息泄露。
　　缀蝉回得语焉不详，缀羽却能秒懂，因为缀蝉平时在分所帮她兜底的前提条件，正是缀羽必须每个季度都完成一个缀蝉安排的紧急任务。

　　【续：哼，但你知情不报，这次必须算两轮的报酬。】

　　眼看确实快换季，缀羽转而讨价还价。

　　【净：成交。你要有收获没准立大功，我也懒得管那么远，但一定要优先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喔。】

　　【续：放心吧，我多惜命啊。那就这样说好了。】

　　一想到跟素商走完这趟，接下来就能连续摸鱼大半年，缀羽的心情也有所好转。
　　于是她终于收回防窥光屏，侧首看向已经激活自动驾驶的素商：“你取的这些代号都好没创意。”

　　一个“续”、一个“牵”和一个“净”，不就是对应净影部门之下的续影官、牵影官还有净影官么。
　　虽然素商确实是从牵影官升上去的，但要按如今正职，她的临时代号才应该是“净”。
　　非要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缀羽只能当素商防范意识太强。

　　“是没创意，但足够宽泛，又不能说跟司恒局无关。”素商正经分析，“待会去的地方可能得跟人正面接触，就算别人听出我们的代号是假的，也不会深究，毕竟我们司恒的行事风格本就跟别的机关不同。”

　　看来她能瞒过一些检测仪器，但并非能够自如进入每一个地方，不然她没必要跟人接触，自己就能悄悄完成调查。
　　那大体上跟映身的作用没差，只是不知她用了什么秘法，把自己映身的隐秘度改得更高。

　　缀羽多少还是受到冰蓝前两天那番话的影响，开始结合现有情报，重新梳理她对素商的认知。

　　“嗯嗯，那这位爱卖关子的大神，现在能坦白我们是要去哪个地方了么，这已经是我问的第三遍了哦。”

　　缀羽好奇什么地方能逼得素商不得不顶着个假名亲自露面走流程，素商却忽然轻拍颈侧收起面甲，蹙着眉头向她解释：“小羽，我没有在卖关子，回城那天我就想向你坦白这些，但你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会把个人情绪带进正事的素商让缀羽感觉很陌生，而缀羽却不清楚素商的这种变化对她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于是她嗤嗤一笑，又蓦地转头望向窗外：“那你是想听我说‘怪我咯’，还是想看我翻旧账？”

　　其实光是一个重梅卡在中间，缀羽就不可能跟素商彻底断绝来往。

　　她从不觉得失联一事是素商故意针对自己，因为素商失联的那几年，也不光是她联系不到素商，重梅也不例外。
　　人远在乘物市，她跟重梅这样的司恒官单是出城都困难重重，更别提离开有涯市前往首都。

　　缀羽着实不了解素商这些年的具体经历，就跟素商现在也不全然了解她一样。
　　但她现在能跟素商说说笑笑，并不代表她忘记了素商曾经带给她的那些伤痛。

　　最没有资格指责她的人就是素商，而某种层面上，她或许也是最没有资格指责素商的那个人。
　　所以最好都别深究对错，她和她，只是早已错过能够尽释前嫌的最佳时机。

　　沉默在车厢中蔓延，过了好一阵，素商才涩然开口：“对不起。我知道光是道歉也于事无补，但还是对不起，曾经那样伤害你。”

　　“说回正事吧，我不想再问第四遍，只想尽快调查出结果，然后你和我各走各路。”缀羽语气生硬，依然背对素商，“希望接下来你能少带一点个人情绪，不专业的有我一个就够了。还是说一涉及到师娘的案子，你又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素商人生中第一次被缀羽训斥，因为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她险些哑口无言。
　　但导航已经设好，抵达目的地之前，她必须交代清楚所有重要事项，于是立时恢复面甲，逼迫自己拿出专业态度：“小羽，我们要去矿区，信号是利用那边的屏轨基站传过来的。”

　　素商每次坦白都让缀羽陡然一惊，怪不得她非要斟酌好氛围和时机才肯透露。
　　缀羽扭过身子，继续追问：“你是说那个挂在我们恒明名下，实权却全掌握在朝暮两国人手里的南部矿区？人家会让我们进去么，矿工都只招常人拒招幽人，不就是为了提防哪个幽人趁机汲取那些高纯度的弦石弦柱里蕴藏的弦鎏么。”

　　素商既然奔着调查而去，必然做好了事前准备。
　　她唯恐又惹得缀羽不快，当即解答：“就这样访问肯定不行，但矿区好歹挂在我们恒明名下，我们州政府还是有权每隔半年都派人到矿区去‘视察’一圈的。这不，这次就轮到我俩当‘特派员’了。”

　　又是州政府又涉及跨境产业，想也知道谁有能耐一锤敲定这次“特派员”的人选，还不用担心提前惊动别的公职人员。
　　非要缀羽在市长明彦和州长明雅两兄妹之间选，缀羽会选择后者，但她从未亲眼见过明雅，也没啥革命感情，闻言只能怪声怪气地评价：“啧啧，有靠山的人做起事来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