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轨迹》潮水星

6、Chapter 6

　　自我见到那个女孩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她安静沉默跟在哥哥的身后。以至于后面她的死也泛起不了多少涟漪，她像精致的洋娃娃，拉着哥哥的手。和其他女孩不一样的是，她的表情总是充满忧愁。

　　她比我大几岁，是一个天才。在这个时代，天才总是早早被重点培养。她也不例外。在十六岁时就已经开始了工作生涯，成就满满。屡次登上基地杰出贡献人物。所有人都赞叹这位少女，也有人暗中嫉妒。

　　因为她是军官校尉与科学家的孩子，完美继承了父亲母亲的优良基因。无论是顾浔还是她“顾沅”无疑他们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在我看来幸福不幸福不知道，兄妹之间在双亲去世后就很少说过话。

　　但顾沅始终是沉默寡言的女孩，我能看清楚，她并不想多说什么。顾浔将我带了出去，于是我就先在082基地安顿下来。

　　然后我遇到了顾沅的同事，一个戴着眼镜穿白色大衣却格外不像工作者该有的样子的男人。他叫关越，干生物工程的，说话有种……欠揍的感觉。（顾浔是这么形容的，如果被他本人看见的话，请你去找顾浔）但可能是混血的原因看上去还不错。

　　顾浔不喜欢他，顾沅也不喜欢他。他却特别喜欢跟我聊天，其二就是顾沅。

　　第一次见面，他就对我说：“你是他的新来的小助手吗？顾浔抠的要死，你还不如来跟我，上一个跟他的人已经被气死了，你说是吧顾沅。”

　　顾沅：“……”

　　顾浔：“……滚。”

　　哦，听到了顾浔骂人了。

　　后面我就很少见到关越了，后面我听顾沅说关越自觉跑到了其他地方去。

　　事情告一段落。

　　082基地是我见过最安静的基地，这里的居民不闹事（也可能是闹多被管之后石沉大海了）每天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该呆的地方。

　　顾浔说，前几次，上级怕居民呆久了想不开还特意举办了文化书籍交流会，毕竟这个时代没点精神信仰还真活不下去。

　　“然后呢。”

　　顾浔声音带笑：“几名基督教徒发疯似得，说上帝来救他了。”

　　“顾浔。”我轻声地叫他名字。

　　“嗯。”他懒懒地回应，目光眺望远方。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有精神信仰吗？”

　　“我不信这些东西。”

　　“不，我说的不是这些。”

　　“不知道。”顾浔罕见地说，我也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问题。我们一起望着黑塔。在夕阳的笼罩下，黑塔依旧高大而天边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这是少数的平静时光，我看着身旁比我大不了多少岁的少年陷入沉思。他又在想什么呢。

　　“小哑巴，在想什么呢。”顾浔扫了我一眼。我盯着他漂亮的眼睛，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在想你多大。”

　　顾浔愣住，突然笑了一声：“你看人怎么这么呆。”

　　讨厌的东西，只要顾浔不说那个词，我刚才还在想勉强原谅他一下。见我不开心，顾浔很自然地揉揉我的脑袋。“不好意思，我今年才二十一。”

　　感觉头上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停留了几秒，等我反应过来顾浔已经放下手了。

　　真是奇怪，我居然很喜欢这种感觉。如果是粗鲁的人这样干我觉得会讨厌，反而顾浔却格外喜欢。

　　看我不回答，顾浔有些沮丧：“不喜欢吗，但顾沅小时候这样子摸摸就好了。”

　　原来是把我当成他妹妹了，我决定下次不那么容易原谅他，敷衍的人类。

　　“我在想，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二十一。”我没有看他，认真思考着未来的一切。

　　比起眼前的顾浔，生死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实验体寿命很长这只是我们生命的一小截。

　　人类应该会很在乎生死吧，疾病，亲人……如果是顾浔这种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也会在意吗？

　　“不会的，实验体寿命不是很长吗？”顾浔认真道。

　　“好……”

　　我还是勉为其难相信一下他吧，我微微一笑。任着风吹拂过我们的衣角，我看见，天空上尚未熄灭的星星仍然照耀着世界上的所有土地，而我又清清楚楚知道它的真名--启明星，回家的路。

　　——

　　顾浔给我找了一间没有人住的居民房间，说是上一任户主人死外面了，让我随便住。

　　白吃白喝总会让我心里不平静，于是顾浔把我交给了顾沅。让顾沅给我分配工作，后面我就很少看见他了。临走前，我听见兄妹俩的对话另外还加上突然冒出来的关越。

　　“要是081基地知道，他们的实验体在我们这里打杂不得气死。”

　　“小声一点，关越。”说话的是顾沅，她说话声音很冷。

　　“那他工资也比你高。”顾浔不客气道。

　　“……你俩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是自愿的！！不说了。那人知道了吗？叫什么来着，托兰那老头。”关越嚷嚷道。

　　托兰，研究院的院长。

　　“消息封锁了，对外宣称实验体死亡。”

　　“啧啧啧啧，和别人比较他是真的不是人。”

　　没有人再说话，明显是对关越的话默认了。

　　顾沅将我派去黑塔里工作，对我来说工作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无非就是将从前学的内容变成实践，黑塔里的氛围很压抑，没有人注意我。比起外面，黑塔里的所有人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拿着一份报告来来回回走。

　　关越说，这里的人都很正常。不正常的人才是顾沅，她才是最可怕的人。

　　起初我不是很理解，但是到后面我才能感受到关越所说的可怕了。

　　她永远是最沉默的，在所有人急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能保持淡定。比起工作资历她比所有人都要早上几年，因为她是一个天才。

　　——

　　“还记得以前，那时候死了好多人。和我一起工作的前辈们，一半想不开自杀，一半死了。每天都充满死亡的绝望，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上级对我说让我再撑撑，马上就要有新人进来了……因为我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天才，不能表现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只有我了。否则我就辜负他们了……”顾沅在那个夜晚轻轻说道，我听着她说：“很荒谬的时代，还要等多久……今天的报告又是一个错误，无数的错误最后会指向一个结果，你知道吗？”

　　我明白这些错误意味着什么，他们做的一切都是白费的，这十几年来无数次的实验最后答案是无解。

　　我认识到了，她只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那天我就像是一个聆听者，她靠在窗旁，蜷缩着。

　　“这个年代是不允许理想主义者的存在的。”我说。

　　顾沅平静道：“当然，但我总是想起妈妈和爸爸，在我小时候我便想和他们一样，我想起这个糟糕的世界，我想着多救几个人，但还是有人不断死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明明有办法的……但我做不到，只能看见他们一个个走远。等到我幡然醒悟，开始痛苦。”

　　“这一切的一切，我从来都不后悔。”

　　到后面，我看见了她的眼角落下来一滴泪水。她哭了。

　　“你想死吗？”我问。

　　“时未，我从十六岁开始为基地工作，现在已经四年了。我死了也随便吧，哥哥的话我希望他活得长一点。”

　　“如果我死了，你就让哥哥听我话把我的墓碑建在那个山巅上吧。”——

　　“但我知道你的哥哥更希望你活得久一点，因为你永远是她的妹妹。”

　　顾沅听到后，温柔地笑起来。

　　——

　　顾沅死了，在最后一次实验中先走在了前线。我知道这天会来，没想到比预计的还早。无数人喧哗声一片而后又再无风波。

　　我目睹着又一个人死在我的面前，在顾沅离开的一个星期里我打开了顾沅留下来的一本书。

　　是一本日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纸页泛黄，在日记的开头写着：“岁月带不走历史的沉淀，人类的光辉将闪耀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