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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会开花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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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织田作之助和成年体的他,行事风格大相径庭,嗓音也不尽相同。
性子方面,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世初淳下意识要去扯领带,仔细地观摩观摩,就被人反剪了双手别在身后。
“好好待着。别出声,不要乱动。”
她又没有干什么。
女生被大力地压在横台前,双手手腕遭到反扭,骨头嘎巴嘎巴的响。她硬是咬着唇不让自己泄了声。
威武跟前,当屈则屈。无论是哪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教授世初淳同一个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是以,哪怕在校学习,在池袋工作,忙到想要摔桌子,动脑动到脑细胞全体阵亡,还得维持平静。脑海里上演一百遍摔桌椅、砸杯子,放到现实不敢说一句,只因不想收拾麻烦的后续。
在家有爱拆家的港口黑手党狂犬胡作非为,学校有暴力倾向的小鸟尽情展翅高飞,打工场所酒吧的金发搭档,还热衷于惹是生非。
回答他人突如其来的询问,还得咽下相应的指责……女生轻轻地皱了下眉头,烦躁的情绪在眉眼凝聚。
她是抵达了乱象横生的异世界,不是转生为普度众生的圣人。
在家做家务,在校又忙碌,在外打工挣钱,在内看人眼色。
同居人芥川龙之介整天追着她戳戳戳,平级者委员长云雀恭弥每日殴打看不顺眼的群聚者、“好搭档”平和岛静雄一个不顺心,抬起长桌就要送顾客归西……
太宰老师有意无意地试探,跟他说话就像和钟爱设陷阱,等着猎人跳的千年老狐狸周旋。
多重意义上的疲倦,让世初淳身心疲惫。她好想连夜收拾包袱跑路。
但是,织田作之助在这里。
她阅读过的寓言故事里,国王允许皇后在宫里挑选一样心爱的事物带走,然后她就把国王带回了家。
要是慈悲的上苍准允,认可织田作之助是她眼里无价的珍宝,让她能够把他带走,远离横滨的是是非非,免除阴谋诡计的干扰……
“怎么,扭到手了?”敏锐地感知到被他压制的人,状态不对。发现端倪的少年,没有一丝同情,只觉得无关轻重。
他置身事外地,冷漠地点评着,“真娇气。”
这下世初淳不止手掌疼、手臂疼,连心肝脾肺肾都蜷曲成一团,身体和大脑仿佛有一百个铁盆在敲。
一直勒在她脖颈的绳索加速地缩紧,在透不过气的昏昧中,化作一个不断下沉的船锚,栽进了永不流动的深井。女生舌尖尝到了稀薄的血腥味。
“谁教你咬嘴唇的?松开!”
自睁开眼看到世初淳的第一眼起,他就没法从她那里挪开目光。时刻观察着少女情况的织田作之助,粗暴地掰开她的嘴唇。
少年长期握枪的指腹粗糙,鲁莽地碾过咬破了的唇部,抚摩着上方烙印下的齿痕,圆滑的指甲压住了渗透表皮的血,世初淳被摁得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痛了?”少年严厉地责备,励声地指责,下手的力道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你的嘴是个摆设不成,被我弄痛了也不晓得说。”
明明是他说的不让她出声的,世初淳产生了一头拱死少年织田作之助的冲动。
成年的织田作之助并不会认识到自己哪个方面有错误。少年时期的自己同理。
能在某个领域做到强者位置的,都有一定程度的排他与自我。
从成年体那,慢慢地继承了记忆的少年,仿佛在看一部百无聊赖的亲子育儿纪录片。乏味、单调,和寻常的人间烟火并无什么不同,缘何会使得成年的他沉迷到执迷不悟的地步。
他盯着果真如遗言所诉,回来找自己的少女,冷淡地松开了人,解开了禁令。
“不要试图靠近我。”
少年时期的织田作之助,比他青少年时期冷漠一百倍。
已经从娃娃长成少女的世初淳,无意再去带另一个娃娃,即便那是一手带大她的父亲。
手都要被少年掐废掉了的她,收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踏上征程。
天高任鸟飞,她今天就做只离巢的小鸟。
拜拜了您。
世初淳人刚滚出去几步,就听得一句,“你不要离我太远。”
实力上演少男心,不可测的观点。
不想让少女在身边,搅乱自己,又不愿意她去别处,让他看不见。
见着了心乱,见不着七捞八攘。
若非继承那些点评来可有可无,却无缘无故刻骨铭心的记忆,少年都要怀疑少女给他下了蛊,或者实际身份是一名出色的盗贼,偷窃了他的心,转移到她的身上。
少年织田作之助肃正地、庄重地陈述着,“不论我们什么时间段相遇,你我之间,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摸着横台行动的少女回过头,掺杂着凉意的晚风吹拂着她散散落落的编发。
气质冷峭的少年冷漠地凝望着她,无情地评断,“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如此。”
你看,连当事人也这么说。
是该彻底地放手了吧,可戴在手腕上的链子触感清晰。红玛瑙大小的叛逆,跌破谷底了,反倒触底反弹,领着一百来斤的反骨来战。
“才不会。”一直不吱声的女生开口反驳。
“什么?”
“才不会没有好的结果!”
是啊,她知道她和织田作之助之间,从谬误的伊始,就决定了难以有圆满的结果。
她看到的剧情铺陈开来,书写着不容分辨的论证。世界的意志强硬地跟她灌输历史的进程无从遏制,明智机警的太宰老师亦评断了他们父女俩的不契合。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冒出的念头,也日复一日地说着。
她都快听腻了,厌烦了,可是织田作之助不能说。
人有时就是那么地不可理喻,执拗着无意义的辩驳。明知争赢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偏偏要争上一争,为不可回转的现况,逞一时口舌之快。
世初淳盯着眼前的黑暗。明知自己据理力争,也争讨不出一线光明,可她就要冥顽不灵,恰如当时她站在绿意森森的桃木之下,费心费力地安一块绘马。
也许,她付出的一切归根结底并无意义。
然而所谓的意义,到底是要由谁来赋予。
“织田说过,只要我愿意,你就是我的。”
可是她不愿意。织田作之助是他自己的。每个人该为了自己的人生负责。
“织田也答应了我会好好地活着。”
其实没答应过。这只是她一个人小小的,不知是否能实现的愿景。
“总之,我和织田作之助会开花结果。”
即便是少年的织田作之助,也万不能一言断绝掉两个人的关系。
“即便辛苦栽种的植株,结出了苦涩的果实,你也会心甘情愿地吞咽下去?”少年寡淡的声线依旧故我。
“才不苦。”
有湿意渗透了格子领带,少女纵然有心克制住,回复也难免掺和了些许的哽咽。只要能和织田作之助在一起,纵使淌落了泪水,滋味也是甘甜的。
“是吗?”少年织田作之助的手抚过世初淳脸颊,揭开了遮蔽她视线的蓝格布条。指腹上翻,接住一滴冰凉的水渍,“那他很幸运。”
他的成年体正在反压制他。
是认知到他切实地伤害到了他重视的女儿的事实,也看见、听到了女儿的悲声吧。
恐怕在这场黄昏谢幕之前,少年的他就会从这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退场。
依据他在成年体那接收到的记忆,成年的他,有举杯畅饮的朋友,有全身心信赖的亲属,有温馨和暖的家庭。
真是令他羡慕。乃至于,都要有些嫉妒了。
以前缺乏的情感涌上心头,竟然会是这等滋味。不可不谓之于神奇。
红发少年知晓,他与成年体的自己,实际上是同一个人。当下的怪异情形,也仅仅是异能力作用的后遗症。
只是……
少年垂下眼帘,“我收回前言。假若早知道我会这般地在意你,我就不会对你动手。假若是我能再次遇到你,我就绝对不会……”
恢复视觉的世初淳,被过度曝光的夕阳刺得睁不开眼。她抬起手掌,挡住亮眼的金黄色的余光,“不会什么?”
不会把你让给另一个人。
不论那个人是别人还是自己。
得不到回答的世初淳,适应了会,终于睁开了眼。
她按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强迫自己去看少年的脸。
年少的织田作之助,比青少年的他幼小一些。
受周身冷冽的气质加持,一举一动,表现得冷冽、酷寒。唯有深沉的,凝重的神色漂浮在表面,几乎要叫人错以为那是深情。
但不得不说,她心软了。“你闭上眼睛。”
“为什么?”
“不闭就算了。”
少年闭上了眼。
无所谓。
在他没有软肋的前提下,哪怕用麻袋罩住他的脑袋,捆住他的手脚,分离他的武器,他也能轻轻松松地脱离困局,反手杀死周围的生物。
而今,胁下肋骨貌似渐渐变得绵软,不经一碰。叫他想要悉心地收藏,珍重地保护。
与想象中不同,落在他身上的不是锋利的刀刃,而是温暖的嘴唇。杀手生涯里少有的温情,出现在他弃置了该职业之后。
那是不曾归属于他的,只在青少年时期才能拥有的眷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