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失败的一百种死法》照花影

18、太宰君你就别拱火了

　　找寻工作机会的世初淳，四处搜寻应聘岗位的场所。
　　她找到一家咖啡厅，环境清幽，距离新家近，门口放着招聘公告。
　　未开张的店铺内张罗着暗色的光，她举起手机拍摄大门招聘广告。营业台的服务生抬头看来，淡金色的短发如流动的液体黄金。

　　啊……不小心拍到人了。世初淳刚想道歉，陡然生出一股汗毛颤栗的恐怖感。
　　外露的胳膊浮现起成片的鸡皮疙瘩，预备推门的手停住，轻微地僵硬。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危机感？

　　为什么，因为她看到了他，还是拍摄到了这个人？
　　女生僵在原地，放弃了进屋询问招聘事宜的筹划。她战略性后退，假装自己忘性大，说着忘了带钱包的话，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对方是谁，要做什么，是不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因此要杀人灭口，她统统不想知道。世初淳把这家咖啡店所在片区化为禁地，从此绕行，人小心谨慎地隔了几周才重新出门找工作。

　　举家搬迁到离并盛中学近的地方，单从日程安排而言，对世初淳来说没有太大的改变。

　　她仍是每天早起，做几人份的便当，给救命恩人中原中也送牛奶，逢年过节往工藤家寄贺礼。

　　日常上学、下课，回家写作业、打扫卫生、做晚饭。偶尔请求父亲打晕太宰老师另一个学生，好扒掉对方的衣服，剔除凶器，放心地替其诊断治疗。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打晕我？”明亏暗亏吃了个透的芥川龙之介，恶狠狠地挖着少女做给他的法式脆糖布丁。
　　松软可口的糕点代替制作者被大块挖分，在他凶狠的表情下竟显出几分可怜兮兮。

　　“等到什么时候，我随意接近你，而你不出手攻击我就可以。”世初淳思索着给出答案。

　　“那是不可能的！”芥川龙之介否认两人关系的速度，和他消灭可心的甜品速度一样快，“我必定会打败、重挫你，好向太宰先生证明，我才是他引以为傲的学生！”

　　“好好，芥川是最棒的。还要再来一杯吗？”世初淳开启冰箱。
　　“……要的。两杯。谢……”芥川龙之介猛地醒悟过来，察觉自己险些中了美食的诱惑。
　　他是决计不会向失格者的女儿低头致谢的！

　　芥川龙之介本该立即起身走人，可红豆沙、芒果口味的布丁搁置在案前，严重动摇了他的决心，连屠戮无数性命的双手也在微微挣扎。

　　如果芥川说出口的话，能跟他吃东西的嘴巴一样诚实就好了。世初淳打理包装袋，往里面摆放好午后糕点。她准备让太宰老师给没有前来的坂口先生带一份。

　　有太宰先生和织田作之助坐镇，无法对比自己年长，又较自身微弱的世初淳大开杀戒。黑发黑瞳的男孩只得将悲愤化作食欲，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品尝对方给自己制作的甜食。

　　嘴里含糊着，“像你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在横滨生存的。”

　　打包完纸袋，递交给太宰老师的世初淳落座。“这里不归属横滨啊。你忘了我们搬家了吗？”

　　她展出城镇地图，手指点在两个城市交界处。见芥川龙之介恼羞成怒，又要发动攻击的情状，连忙埋进父亲的怀抱，双手抱住他硬实的腰身，双肩轻轻地颤动。

　　闲坐着的织田作之助以为女儿是害怕，单手揽住自家孩子，托起她支起的腿窝，往怀里送，好将人完整地纳入自己的庇护圈子。
　　他很快发觉出女儿之所以要藏起来，是为了防止拌嘴对象发现自己笑出了声。

　　“……”织田作之助发现他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女儿，并没有想象中的娴静。

　　也罢，活泼点……也是件好事。
　　比起先前那副……
　　回忆起不大美妙的记忆，织田作之助放宽的心复又提起。

　　出租屋转到单栋楼房，便利性大大提升。两大三小排排坐，也不显得拥挤。

　　剥着橘子吃的太宰治，难以形容的酸味溢满口腔，仍强忍着，面不改色塞给坂口安吾。
　　看悬疑剧的坂口安吾不知人心险恶，顺势吃了一瓣，瞬间被冲击得的面目扭曲。

　　电视荧幕闪现的蓝光冰凉忧郁，连带着他看向朋友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郁闷。
　　他从少年友人沉重的目光中，领会了到了人生的真谛，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让罪恶的果实流到织田作之助手里。

　　织田作之助吃了一口，面无表情。
　　其余两人赞叹着他真假难分的端正形貌，就见他把毒手伸向了孩子。

　　虎毒不食子啊。二人齐齐唾弃，并面露期待地盯着接过橘子的少女。
　　世初淳道了声谢，在三人热切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好酸！

　　坂口安吾、太宰治终于放心地吐掉了含着的橘子瓣。
　　织田作之助摊开手掌，让孩子吐在自己手心。他是真没觉得酸。
　　女生捏着他的手，忍了忍，憋着满口苦涩，费劲咽下去了。

　　不明所以的芥川龙之介，没赶上趟。他环顾一周，瞧见世初淳手里多出来的果实。
　　“这个不能……”世初淳一开口，就激发了他的战意。

　　贫民窟的东西都是要靠争夺抢掠获取，此中维系人生命的食物自然不例外。他当即面露凶光，一个饿狼扑食扑上去，顿时鸡飞蛋打，好不热闹。

　　“都说了……”

　　“我看到了，就是我的！”

　　“打起来，打起来！”

　　“太宰君你就别拱火了——”

　　每天都有新的喧嚷。

　　等到世初淳发觉自己看不清黑板，在学校门口的蓝光眼镜店测度数，测出两眼双双近视，各两百五十度，她就笑不出来了。
　　视力检测表左一个二百五，右一个二百五，绝情地嘲笑她的愚笨。

　　配置好平价黑框眼镜，世初淳自我安慰。
　　有得必有失，进步是有代价的，以轻度近视的筹码，换取从全年级吊车尾成绩，挪到中上层水平，她这双眼睛近视得值。

　　近视的坏处是看东西模糊，几十米开外人脸糊成马赛克，夜晚都市成群的建筑物，直接变作成团的色斑光块。

　　没关系，女生的手放在心口。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以前的世界，她都从来没有看清过，也没预计接着深入探索。

　　每月按例全家大扫除，世初淳在客房床底捡到个录音机。
　　她捡起来放在桌面，谁知竟触碰到播放键。

　　【我喜欢你。】女性诚挚认真的嗓音，倾吐着缠绵的爱语。世初淳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晓得听人私密是件道德亏损的事儿，腾出手就要关掉。

　　没接触过录音机的人，不晓得操作手法，竟按到了循环播放键。

　　宛若在耳边响起的表白语亲密，转为缠绵的魔咒挥之不去。
　　身后传来客房常住者——太宰老师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将录音机抓在手里，企图消灭证据。
　　机器拿到手，方显得自己有多么地欲盖弥彰。

　　以往看电视剧，世初淳总会疑惑。

　　为什么故事主人公总要跑去出事的尸体前，瞎比划两下，顺理成章地成为大家眼底的嫌疑人，遭受冤枉，经历逮捕等一系列乌龙事件，推动剧情发展。

　　事实证明，在上帝视角失灵的情况下，寻常的事况真发生在自个身上，当事人的脑子很难不搭错弦。

　　譬如，在果园挑选鲜美的果实，心里想要菠萝，实际挑了西瓜；填选择题时，本来要选B，写出来的却是C，还深信自己的正确，多看几眼也挑不出半点错误。

　　手脚它不听使唤，脑子偏还没跟上。

　　世初淳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像她这种量级的小虾米，充其量扮作平平无奇的背景板。在盛事揭晓之前，被碾作死寂的余灰，蹭不上发光发热的主人公通往新世纪的航班。

　　是故事主人公的话，定当能改变些什么，挽救些什么，而她重活一世，两倍的年龄，处理起日常生活，仍然时时觉得力有不逮。

　　难不成把前世平平无奇的她，丢在异能力满天飞的世界，她就能一飞冲天，闯出一番功名伟业，而不是重蹈覆辙，悲恸地观览着悲剧一再上映？

　　“世初小姐。”太宰治的声音幽幽，和他不动如山的脸色一般，分辨不出喜怒。

　　背对他的少女脊背一僵，紧绷成条挺直的线段。
　　门口泄进的光打在她纤长的脖颈边，上边漆黑的长发似鸦羽般顺滑。

　　“你怕我。”太宰治冷不丁地指明二人心知肚明的事实。
　　该疑问的语句，因双方了然于心的默契变作单一的陈述句。

　　这类死亡问题，同自觉大发慈悲的甲方询问：“感动吗？”，熬夜修改方案，熬秃了头的乙方直呼：“不敢动、不敢动”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

　　该抵赖的，还是得抵赖下的。世初淳维持着收拾东西的跪姿，摆手，“没有没有，太宰老师英明神武，天下无双。是学生委靡不振，烂泥扶不上墙，才没法直面您的荣光。”

　　奉承的话信口开合，真诚到几乎要令人轻信了。

　　港口黑手党讲究大刀阔斧的风格，得寸进尺是心照不宣的基底。现阶段的太宰治还没加入武装侦探社，学不会体谅人。仅有的私心分给了酒吧里共饮的两位朋友，也注定被辜负。

　　他蹲下身，双肩披着的黑风衣下落，铺在地上，垫作高质量地毯。绑着绷带的右胳膊从黑色西服里露出，左手掐住学生下巴，拉向自己的方位。

　　学生受惯性影响，双手撑在他两侧，勉强遏制住撞车事件发生。
　　她庆幸地朝他望来，撞见黑手党不加掩饰的神情里，清澈的眸瞳微波闪烁。

　　太宰治坐在地面，维持着快要被扑倒的姿势。人身处下位，却仗着身高优势，压了手掌撑着瓷砖的学生半个个头。
　　他侧着脸睨人，右眼的绷带轻轻摩擦着学生的唇。似乎是被她的回答逗乐，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底是隆冬腊月的冷，“为什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