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的他》尺牍

8、终章

　　城市隐于黑夜之中，星星点点的灯光和车水马龙让整座城市像只呼吸的野兽，一条繁华的街边，有好几拨人成群结队。

　　他们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七嘴八舌地向路人询问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知不知道住在哪儿，江桉就是被当成路人给拦下的。

　　其中一个大肌肉男，捏着照片打量着江桉：“咦？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啊？”

　　江桉发丝微热，他脱下棉袄搭在手臂上，趁着这个间隙喘了口气：“你认错人了。”

　　“别管他了！”另一个男人推搡肌肉男一把，然后将一张照片送到江桉的脑门儿前，“你好，你最近见过这个人没有，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没有，”江桉摇头，“不知道。”

　　“哦，谢了。”

　　那些人轻而易举放过了他这个“路人”，而他最近确实没见过，也不知道沈聿还住不住在原来的地方，他只能尝试地去找。

　　余光里，两边的店铺和行人迅速在后退，一点儿也没留恋。耳边冷风打气似的往他面门上钻，冬日冷冽的麻木缓解了他体内升腾的热气，那处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渐渐映入眼帘。

　　常去吃的烧烤摊，座无虚席。总是光顾的小卖部，热闹非凡。认识的长发老板，穿着黑大衣冲他招手。那棵垃圾桶旁的大树，平静注视他的路过。最后他来到了小区门口。

　　进入小区，总觉熟悉之中少了点什么，但他无暇顾及路过的风景。

　　还好，没有遇见电视情节里的电梯坏了，他成功上了楼，手机拨通的电话提示忙音，他站定了一会儿，敲响了门，敲击声重归寂静，与手机提示忙音轮番叫唤，最后门终于开了——隔壁家。

　　“别敲了，大晚上的！”一个男人从门后探出头，声音震得人脑壳疼，“他出门了。”

　　说完又“嘭”得一声合上门。

　　江桉下了楼，尽量走远了些，发现里面确实没有灯光，漆黑一片，夜风的萧肃终于让他冷静下来，而小区门口忽然吵闹了起来。

　　回头望去，乌泱泱如潮水，保安把他们挡在外面。那片黑暗中，他终觉察觉到了异常——那棵树不见了。

　　那棵每天在他下班时，下面会站着一个人的树，不见了。

　　他来不及思考，奔向了小区的其中一间房子。

　　“那棵树？我不知道。”

　　“那棵树似乎被人买了下来，然后......然后拉走了。”

　　“拉到哪儿去了？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

　　“嘿嘿，一个小年轻买的，我正好当值，托我帮忙联系人，捐给学校了，就在小区东边两公里的小学。”

　　“谢了！”江桉握住大姐的手，将一把红色钞票摁了进去。

　　“哎！你这是干嘛，大姐只是热心！别跑啊！”

　　相见的人似乎就在眼前，或许藏身在人群中，他时而漫无目的，时而坚定无比——就像当初他离开后，那段时光里的自己。

　　病房里，他的父亲气息微弱，但眼神却像针一样刺着他，仿佛他犯了什么错。
　　母亲总是苦口婆心，说程姑娘十分好，都来了多少次了，像个亲闺女似的。他动摇了，也没有动摇，最后他只能像只套中人一样，把所有的话都挡在他的身外。

　　父亲身子越来越差，几乎无力回天。那天，他弟弟终于结婚了——打破了长子必须先结婚的“铁律”，只因为结婚可以冲喜。

　　不过最后“冲喜”并没有起作用，只是那天他的父亲似乎仍能看见似的，久久不能瞑目，但是江桉亲手帮他阖上了。

　　后来程姑娘问他，是否后悔。

　　江桉不太清楚答案，但是他总觉得似乎一切都过去了。后来他只觉得，要是真和程姑娘假结婚或者真结婚，他才真的会后悔——因为有人夜夜闯入他的梦乡。

　　可喜的是，程姑娘也终于找到自己的答案。她与自己的女朋友终于勇敢在一起，尽管家人十分拒绝，但是她们搬出去了，不是离家出走，而是重新创建属于她们自己的家。

　　那座小学，早已被黑夜笼罩，路灯下一片模糊，夜深得静悄悄，每一棵树都一样，每一棵树都很像，但是只有一棵树底下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片蓝白色的，那是一件他摸过的Lolita。

　　寂静的夜晚，黑色的氛围，冷风中，有人穿着单薄的裙子站在树底下，等着他。

　　恍若他们的每一次遇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