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武术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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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初至，春雷乍动。
风褪去了寒意，只捎来几分不伤人的润。尽管还谈不上春天真正到来，但毕竟已正式步入三月。化形局A市分局的门从原本的紧闭改为大方敞开，方便来客进出，也方便鸟雀的低鸣落入里屋。
可谓很有雅趣。
——只是于秋序暂时没空欣赏。
“修行时间长的妖怪多数固执，对待他们需要具备耐心……”
她握紧钢笔，低头专注写着员工手册：近日她又接触到了许多妖怪，增加了不少心得感悟。只有及时将它们都记录下来，才能确保往后有需要的时候赶紧用上。
……避免不必要的加班。
当然，在此处必须要声明的是，她仍然是非常喜欢这份工作的，并没有因任务量产生什么厌恶的情绪。
但只要班上得够多，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喜欢工作和喜欢加班终究是两码事。
倘若有得选，加班这种事还是不要出现在生命里为妙。
“……以上，是我个人认为最实用的技巧，句、号。”
于秋序写完最后一笔，把笔帽盖回钢笔上，等待墨水彻底干涸再将手册合拢。
她遮住脸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因疲惫而有些走神。
说起修行时间长的妖怪，她来化形局后是最先遇见谁来着？敖濯能算吗？似乎不能确定。那么，黄枝小姐？
哎呀，黄枝小姐啊。
于秋序默念这个名字，心上泛起些伤感，那位最勇敢、最坚定、最挣扎着向前走的黄鼠狼啊，在那一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咚咚。”
桌面敲击声打断小鲤鱼的回忆。
于秋序先看那只修长的手，再抬眸望向来者的脸，认真地打量起对方的黄褐色长发。
“想什么呢，小骗子？”
女人语气中带了些许纳闷。
嘿嘿，说曹操曹操到。于秋序咧嘴一笑：“在想你，黄枝小姐！”
……
黄枝轻车熟路地拿出个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水，再挺不客气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抬手将碎发挽到耳后，耳垂上栀子花样式的耳钉亮闪闪。
极其行云流水。
她完全不属于爱露出原身特征的类型。因此，乍这么一看，还真想不出来她是化形还不到一个月的黄鼠狼。
也不稀奇，她练习当人类的岁月早已足够漫长了。
“还好是午休时间，不然不好招待你。”任朝云双眼放光，仍像头回见般紧盯黄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潮澎湃，“真好，真好……咳咳，你怎么想到要来啊，黄枝小姐？”
“是啊，我们都以为你没空呢！”
谈乐君也在旁边紧盯，和任朝云像一左一右的扫描仪。
“……”
黄枝被这视线盯着只觉得肉麻，她挥挥手，企图把他俩这目光弄散。
虽说，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在那天对镜向自己讨封，出乎意料地大获成功，整栋化形局宿舍楼都洋溢着欢乐。然而喜悦还没维持多久，化形后要处理的事务就接连砸来，压根儿没有松懈的余地。
这也就导致，她和她的朋友们好几天都没再碰上面。
黄枝解释：“直到刚才都很忙。办理各类证件，上化形后的法律课程，解除化形前的出行限制……还挺繁琐的。还好，都做完了，顺路来瞧瞧你们几个。”
“真好。”于秋序也情不自禁感慨一声，“对了，披上人皮后有什么落差感吗，黄枝小姐？”
没有让你后悔的事情吧？
黄枝思索，不一会儿便轻松地笑了。在卸下心中重石后，她的性格也开朗不少。
她说：“是有很多与我想象不同的东西。有的好，有的坏。迄今为止，都在我的接受范围内，我不后悔。”
那就好。
于秋序的心情松快下来。她刚想接着说什么，黄枝打断了她。
“你去青鹤山的那一天，是休假吧？”
于秋序困惑地挑眉，没马上回答，谈乐君索性替她开口：“对！”
“好。”黄枝点点头，面向任朝云，“我来做半天临时员工，可以吗？”
“嗯？哦！”
任朝云也困惑地挑眉，但在半秒后骤然福至心灵，像是明白了黄枝的意图，她拍手。
“好大胆的主意！我批准，只做半天，相当于体验生活，何况黄枝小姐也看过我们工作。”
黄枝用手掌把喝干净水的纸杯拍扁，像一锤定音：“你那天的一半都用在了我身上。我替你上这半天班，你去补回你的假期吧，小骗子。”
……
于秋序反抗过了。
真的。
遗憾的是，对手可是那位性情固执的黄枝小姐。
她用一句“因果未清，恩情待还”把所有反驳的话堵了回去，然后送于秋序出了化形局的门。
力气相当不小，令于秋序有些怀念会坐在自己肩膀上的黄鼠狼。
“唉……”
于秋序叹息，打开小镜子打量仪容。
不看不知道，那过于明显的眼下青黑把她吓了一跳。她全然不知道她的黑眼圈在何时加重到了这个地步。
想来这也是黄枝坚持让她补回假期的原因。
于秋序有些想通，又有些无助。她是需要休息，可她同时并不是什么爱好丰富的人。
更准确来说，她脱离家里监管时间尚短，还没来得及发展爱好。
她没法儿马上想出该去哪里。
回去睡觉？
这个点不合适，万一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找宁汐回？
于秋序为难地发去消息，宁汐回扔来一个哭脸，一份工作表，和一张画着下下签的表情包。
那……
于秋序翻看联系人，寻找合适的玩伴。
而在看厌因首字母为“Y”而都挤在后头的于家人后，她郁闷地划回最开头，重新从“A”看起。
A。
AO……
敖濯。
于秋序的动作停了停，敖濯？
今天是敖濯的休息日，因此，方才黄枝来时，他是缺席的。找他不算是最好的选择……
但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忐忑不安地发去消息，询问他的假期能不能再多加一条鲤鱼。
“欢迎你来。”
敖濯用语音答复，再发来一个地址。
……
“谢谢师傅。”
于秋序从出租车下来，默默观察面前建筑的牌子——
武术馆。
没错，这便是敖濯休息日时会待的地方。
回忆起敖濯在逮住小偷那日展现出的身手，他会有这样的喜好，也算是于秋序意料之中。
此时更盘桓于她心头的，是来到陌生地方的犹豫。
别看她先前又是绑架黄枝，又是离家出走的，她的果敢通常建立在足量的思考之后。而冷不丁来到她了解有限的地方，谨慎会在她的脑内占据上风。
“呼……”
没关系。于秋序定神，想敖濯那条语音，想他那熟悉的、温和的声音，心情平复。她又不孤单。
她迈步进门。
……
敖濯答复后便没继续训练，而是寻了个空位望着入口，等于秋序到来。
人与妖怪来来往往，待于秋序的身影出现时，他几乎是立刻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你来了？”
于秋序点头，端详面前的敖濯。他正身着练功服，额上少见的戴了发带，标志性的白玉耳环已被取下，只瞧得出两个浅浅的耳洞痕迹。
若要相较往日，此时的他更显得锋利。不仅仅是因为外型变化，更是因为气质转变——他收敛了平时会流露出的懒散。
但他一如既往的微笑又将一切模糊了。
“谢谢你来和我作伴。只是今天似乎只有我休假，你怎么会来？”
于秋序挑拣重点同他说，敖濯边听边若有所思，最终无奈地摇头：“……黄枝小姐，还挺想一出是一出的。难怪和他俩这么合得来。”
于秋序想起那场明面中断，背地不知道进行过多少场的纸飞机大赛，深以为然。
“没关系，我还是第一次来武馆有人陪伴，你的模样看上去也确实需要歇口气。”敖濯活动手部关节，开始给她领路，“我待会儿还要接着跟人练习，你在能休息的地方等一等我。可以看我怎么训练，也可以看看别人的，都是很有趣的活动。”
于秋序四处张望，对“有趣”这个评价表示赞同。
“我结束后就来找你，好吗？”
敖濯询问，下意识依照上班时和客户交流的习惯，对她伸出来确认意愿。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
于秋序失笑，和他握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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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敖濯重新投身进武术训练中。他练习的是散打搏击，于秋序遥遥看着他与人有来有回地交手，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颇具观赏性。
此时此景和清晨公园那会儿相似，但又不算相同。
假如说那时只是好奇，那么，现在就算是……感兴趣，吧。
于秋序如敖濯所说，也顺着去看了看别人的训练。拳，掌，腿……有位狗妖极为擅长长棍，她看得忍不住轻轻鼓掌。
不过，她看来看去，还是会把目光放回敖濯身上。
敖濯并没有因为顾忌她而影响自己原有的训练计划。他实打实地按照一直以来的训练量练完，再好好拉过筋，才离开场地，朝于秋序走来。
还好他剩余的量也不多，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他身上难免出了薄汗，尽管谈不上有什么味道，但他坐到于秋序身旁时特地保持了距离。
于秋序道：“结束了吗？”
敖濯答：“结束了，无聊吗？”
“不无聊，你说的很对，都很有趣。”于秋序撑下巴，“但是濯哥，我从刚才就在想了，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敖濯当然是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你问。”
“你为什么会来学这个？”
敖濯没马上回答。与其说不想回答，不如说他不知道从何谈起。有些人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如果是面前这个人……
“似乎每个人都知道龙天生有强大的妖力。”
敖濯缓慢地说。
“嗯。”于秋序垂眸，“毕竟是龙。”
敖濯舔舔干涩的嘴唇：“但我没有。和我的家人相比，我的妖力生来便很弱，几乎办不成什么事情。”
啊。于秋序睁大眼睛。他在迎新会就说过，他不是典型的龙。
“同时，我也不够聪明。无论是记忆力和学习能力，都是不上不下的水平。”敖濯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你猜我展现出的第一个天赋是什么？”
于秋序绞尽脑汁：“……烹饪？”
敖濯竖起大拇指：“对，烤面包。但我家人认为这没有用处，对此嗤之以鼻。他们在努力培养了我一段时间后放弃了，把我扔到蛇远亲家里，让我自己凑合过活。”
原来如此。于秋序安静听着，有些为他这往事伤怀，也有些为他俩这组合想笑。离家出走和遭人抛弃？
“那位蛇远亲对我倒是很好，胜过我所有的近亲。我在之后也获得了正常的妖力，不然我不会答应帮黄枝小姐封赏。仔细想来，我应该只是发育得迟。”
敖濯也用手撑住自己的下巴。
“但还好我发育得迟。龙对外在形象是否光鲜有着奇怪的执念，龙必须怎样，龙必须如何，不达到标准全部都是不合格。我不喜欢，我不想做。如果龙都依靠先天的妖力来彰显强大，那我想学属于我的技能来保护自己。”
“……所以你来学了散打。”于秋序恍然大悟。
“所以我来学了散打。”敖濯低笑，“出于我的个人意志。”
于秋序也笑了。她沉吟半晌儿，轻声地说：“他们不明白你的优点。你是一个温柔且体贴的人，能够注意到易错过的细节，还能留心他人的情绪状态。而且……我理解你。在充满条条框框的家庭中成长，拥有自己选择的技能是很重要的。我也有。”
她伸出手，让敖濯盯着看。
接着她打了个响指，变出一张黑桃A。
于秋序不好意思地抿唇笑：“魔术。不像散打那么厉害。”
但在那些透不过气的岁月里，是她能悄悄学会的技能之一。
敖濯却很捧场地鼓掌，不吝啬地表达了喜爱。他接过那张黑桃A，确切感受到没有妖力使用过的迹象，更是讶异于秋序怎么办到。
“你能教我吗？”
敖濯请求。
“如果你教我散打的话？”
于秋序提出交换筹码。
“最合适还是找个教练……”敖濯像个老头般皱眉，又很快便把眉头舒展，“但没问题。不管是找新的教练，还是我来做教练，我都会陪你。”
“好。”
于秋序对他竖起小拇指。
这就算是约定了。
敖濯伸出手，在勾住她的尾指后启唇，刚想说什么，又被硬生生打断。
——铃声从于秋序包里响起，成为他俩假期的尾声。
瘆人的猫头鹰正在鸣叫。
有活儿来了，不会有错。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武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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