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耽》执莲

55、第 55 章

　　定海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

　　“没想过你还有这写话本的本事，”定海嗤笑道，“我倒是想听听你是为何做出如此荒谬的猜测的。”

　　白衣真君笑意吟吟，神情动作滴水不漏。定清摸不准他的想法，便顺着他的意说了下去。

　　“神珠泪乃是一等一的仙药，可助人回返先天。凡人用之，便可在入道之前得到一具天生道体，”定清观察着他的神色，声音渐低，“可道体新生，百年内神魂不稳，最易脱壳而出，神游虚空......这可是最好的夺舍之选。”

　　“你生性孤傲，千年来座下从未收过一个徒儿，没道理死关不成不说，还在三十年内收了一个徒弟。”

　　定清神情冷淡地说：“难不成不是打着寻一个命格合适的孩子做夺舍之选的主意吗？”

　　明艳女修横眉看他，眉间厉色闪现，她徐缓的声音在幽静的室内响起：“那孩子生得半点都不像你，我方才恍惚间却瞧见了你的影子。仔细一瞧他与你的气运相连之深，几如一人，怎是单纯的师徒关系能解释的？”

　　定海闻言只是无声微笑。

　　说到这时，定清心头怒火愈重，声音越来越高，“融星术乃摇光秘法之一，你猜我认不认得出来？你身怀遮天珠，难不成不是想着行那瞒天过海的取巧之法吗？”

　　越听越是好笑，听到这里，定海已打算中断此次对话，将事实告知于她。

　　却不想定清忽然道：“离恒青，天道之下，法眼无遗。”

　　明艳女修叹息一声，“你能瞒天过海一次，两次，难不成还能次次成功吗？”

　　话音落，她锋利的目光已破开了定海的心门，将他钉在原地。

　　“由人成仙，返璞归真，岂是弄虚作假、投机取巧之辈所能求得的？”

　　她露出与越千风那日一般无二的眼神，明烈的目光像是要将接下来的每一个字眼烙进他的心底，“求道问心，岂不向你最痛楚之处开刀？你若勘不破，谈何渡过呢？你若不去渡，谈何圆满呢？”

　　渡劫轮回，劫难丛生，此时天劫未至，定海便已在她的话中渡了一场劫难。

　　他无可奈何似地笑了笑，“此时我若说，自己并无此心，师姐想必是不信的。”

　　“你若不说，怎知我会不信呢？”定清反问他。

　　她这般说了，定海却开始犹豫。扪心自问，自己当真没有过这样的心思吗？哪怕只有一瞬。

　　“罢了，”定海没有说什么罢了，只顺从她的心意，开始解释：“神珠泪确实是为了给疏儿塑一具天生道体才用的，我原先想着要同戚师叔讨一份定魂丹让疏儿服下，却不想你先送了一块鎏焰给他，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鎏焰玉沐金乌泪而生，在阴世虚空中扎根生长。助人悟道之类的功效不必多说，最重要的是它可定魂辟邪，锻炼魂魄，就算仙人亲临，也不能夺舍契主。

　　只要萧疏同它签订契约，那么天生道体引人觊觎的短处便被抹除了。

　　定清诧异地挑起眉头，她这师弟向来只看得见自己，何时会为他人考虑。哪怕是他们的师尊，也未曾得过他这般的关切。

　　不过师尊只教了他们几十年就驾鹤仙去，那时定海年幼，未懂事也是正常。

　　于是方才定海那番充满拳拳爱徒之心的话语，就显得格外让人惊奇了。

　　“你倒是出奇，”定清转眸，见灵奴早已被挥退下去，只得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水，“那孩子究竟是何身份？怎的你现在还未举办收徒仪式？在诸位师门长辈刻下他的名姓来历。”

　　定海见她不再揪着夺舍一事不放，放松了许多。又听她问起萧疏的身份，有些担忧自己准备不妥，教她看出破绽，便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般关心疏儿，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徒弟，而不是我的徒弟。”

　　“你又想糊弄我些什么？”认识那么久，定清早认清了他的德行，“你徒弟的身份真有问题？”

　　只见白衣真君面沉如水，神情晦暗，像是不愿多说。

　　他想起离家时，向来是这个表情。定清心想，莫不是那师侄也是什么世家的弃子，教离恒青这家伙触景生情，这才如此为难？

　　念及此处，定清也不想再问了，反正定海若要收徒，紫宸秘卷一关自然要过，到时他那徒弟的身份自然明晰。

　　她转眸向内殿望去，想起那少年刚才惊喜的目光，便同定海说起了自己为那凡人少女诊治的结果。

　　之前她本是要说的，谁料师侄来得不巧，她这一耽搁，就耽搁到了现在。

　　“那叫萧昀的姑娘，身上没有伤口，也无病灶。盖因其身上背负了“死”这一概念，于是阴气滋生，陷入半生半死之间。”定清低声念道。

　　定海拧起眉头，问她：“既是如此，怎的我没瞧见她身上背负有相关的因果？”

　　他师姐便笑道：“你非因果道修士，顶多依赖那至宝施展那瞒天过海之术，倚仗法宝之威，自然比不上浸淫此道的好手。瞧不出来，不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吗？”

　　“我瞧着，就是越师侄那位行踪不定的好友，于此道上的造诣也要比你高深。”定清微微侧首看他，打趣他道。

　　这话让定海无法反驳。

　　“不过让你瞧不见端倪，可见施术者修为定然不凡至极，”打压完师弟的自信，定清又给予了他肯定。

　　“这么说来，你也没瞧出那因果来？”世上最清楚定清本事的人，莫过于定海。

　　定清颔首肯定。

　　她神情凝重，语气复杂地说道：“赋予她“死”这一概念的咒术，名为梦蝶。”

　　“半梦半醒，半生半死，梦死之间，永生永世。”她曼声低吟，念起了这不知在何处古籍上记载的只言片语。

　　“我身化蝶，蝴蝶翩翩，徘徊此间，梦耶？真耶？”定海喃喃续道。

　　他抬头，望向屋檐与天空相接的地方，好似看见有蝴蝶拖着长长的尾翼掠过梦与真实的交界，振翅声嘈杂刺耳，携来阴影蔽日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