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空手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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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落桑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握着湛泸的手却是渐渐收紧。
爹，娘，寒玉大人，凌霄哥哥……
她闭上眼睛，笑容慢慢淡去，喉头微动。还未出声，却是忽然浮现出道胤握着湛泸，笑容满面的模样。
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希望。
“落桑，剑不是这么看的，你要拔剑，拔剑啊。”
道胤看了先是看着剑鞘发呆，现在干脆闭上眼睛的水落桑，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气。然后伸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这些时日，琢磨了挺久。落桑你虽然没说，但是我看了你平日修习仙术时候，并无倚重，却是每一系的仙术都能施展出来。五行阴阳，相生相克。师父曾说，人体内自生五行，却是必有所长亦有所短，鲜有五灵俱全之人。”
他顿了顿，撇撇嘴笑得越发开心。
“那时候我就在想，你说你怎么就看着五行灵气一般齐全模样。后来想了想，落桑你居然是天生五灵之体，实在难得。不过，师父亦曾言明，但凡天生灵体，对妖魔皆是大补，更不用说五灵俱全之体了。所以……”
还没说出来，他先是自己得意地挑了挑眉，带了几分邀功的语气开口。
“你师兄我翻阅了诸多典籍，自个儿编了本五灵之体修行之术~”
见着水落桑没什么表情地睁开眼睛，道胤笑眯眯摇了摇头。
“已经先寻个理由予师父看了，莫要不相信你师兄我的本事啊。”
长舒了口气，道胤支起脚，一腿架在另一腿上，没什么正形地抖着。
“明日一早便是拿将予你，日后，我们师兄妹一并得道飞升才好~”
“……”
水落桑轻叹了口气，按在右手背上的左手终是拿了下来。有些兴致缺缺地拔出湛泸，青黑色的剑身在月光下，与剑刃处镀着一层银白，看起来越发显得剑气逼人。
“好剑。”
她垂了眉眼，收剑回鞘，将湛泸扔到了道胤的怀里。
“可惜……我用镰。”
“诶诶……”
道胤被砸的咳了一声，一翻身坐了起来，然后手忙脚乱地拿了湛泸，小心翼翼地擦去剑尾沾着的泥土。
白了抿着唇笑了的水落桑一眼，道胤一挑眉，抬手就是往她眉心一戳。
“你还笑，你师兄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对待我的宝贝啊！”
“师兄这不是接住了嘛。”
无所谓地一摊手，水落桑也是伸手撑在了身后，放松了身子靠在凤凰花藤之上。
“不过，待得师兄得道飞升，怕是我已经不在了才是。”
“胡言乱语，”
道胤皱了眉，佯装生气着甩了甩袖子。一个没憋住，自己笑了起来。
“师兄的资质有那般差劲吗？”
“比起我来，总还是大约差了些。”
水落桑敛了笑容，一副认真的模样开口。
没等道胤皱着眉着恼起来，水落桑已是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衣摆。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句话我不甚明白，师兄，应是比我听得清楚。夜色已深，落桑先行一步。师兄也莫要待得晚了。”
说罢，已是向着醉花荫出口走去。背对着道胤时候，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隐没在深深浅浅的阴影中，渐渐模糊了起来。
道胤的那本书终是没有送出去.
翌日，琼华掌门二位弟子下山历练。
归来之时，却只见掌门大弟子道胤，而不见了掌门新收的女弟子。掌门讶然问道，道胤颓然跪倒，自言所失，致使师妹为救他而殒身于妖兽之手。纵然其后妖兽伏诛，师妹却已然伤重不治……
此之后，道胤性情大变，不喜言语，除却每日晨课之后必会在九天玄女娘娘面前静思半晌，其余时间皆是勤练剑术仙法，修为增进极快。
掌门痛失爱徒，虽是心中悲戚，见着道胤此般用功，却也是心中慰藉，于两年后将掌门之位传于修为大成的道胤。
琼华第二十代掌门道胤真人惊才绝世正气凛然，提出以人养剑，并令琼华上下，若遇作乱之妖，必是竭力斩杀。
道胤真人闭关十年后，得出，修为已及地仙。言及万物分阴阳，而阴阳生万物，若能修炼一对雌雄双剑，以巨大灵力形成剑柱，直冲云霄，至昆仑山上天光投下处，则门派中诸人皆可抛却肉体凡胎，成为仙身。
此后，琼华上下为铸双剑四下奔走。
百年后，道胤真人与一妖兽相搏，遭遇暗算，伤重不治。
他死后，佩剑湛泸被置于五灵剑阁，再无昔日光华，就此沉寂……
“胡闹！”
柳承影一甩袖，目光从水镜中被置于五灵剑阁，失去光华的湛泸上移开，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水落桑身上，冷冷笑了起来。
“你这般，如何报仇！！”
“……”
水落桑敛下眉眼，忽然抬头，眸中神色越深，却不含悔意。
“为了报仇，便毁了另一人的希望。我做不到。”
“妇人之仁。”
柳承影指尖轻触，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漾起点点涟漪，原本清晰的画面渐渐变换了去，重又恢复成游鱼碎石的池水。
眉间轻轻蹙起，先前蓬勃的怒气已是消散无踪，柳承影面上很是平静，唇角甚至微微弯了起来，带上些许笑容。
“待得你带着仇恨，这般隐忍了几千年后，你便是知道——为了别人的希望，坏了自己的事情，那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而不忍心，又是多么讽刺的词语。”
她轻笑了出声，仿佛真的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语一般。
“当你为了他犹豫的时候，可曾想过，你爹，你娘，你的凌霄哥哥？”
“我……”
水落桑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紧，略低了头，闭上眼睛。
“从未忘记。”
“……也便是说，你纵使未曾忘却惨死的族人，却依旧因为‘不忍心’，而放弃了已然到手的契机？”
柳承影抬起手，宽大的袖摆因着她的动作滑落了些许，露出半截纤长洁白的手臂。手指轻轻地拂过枝头初绽的花蕾，在那点了红晕般的花瓣上触了触，然后微笑着看了那因着她的力道慢慢飘落的花瓣。
看着花瓣自空中慢悠悠落到了地上，然后动作优雅地踩了上去。
“你可知道，你这般模样，不但名字像，甚至连性子，都是像极了那位龙神桑落。”
轻叹了口气，柳承影缓步从水落桑身边走过。她的身后，那一片花瓣，已经混杂了泥土的颜色，残破不堪地贴在了地上，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娇艳。
“她曾经是吾最好的朋友，唯一一位，不曾因着人类的身份轻视与吾的神。强大，美丽，而又仁慈。只是，也是因为这‘不忍心’，她最后，死在了她的弟弟，钟鼓手中。而吾，也是因为‘不忍心’，重伤于祝融。”
未有听见水落桑的回答，柳承影摇了摇头，转过身来。
“可还不满？”
轻笑了声，柳承影看了水落桑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蹙起了眉头。极黑的眼眸中，划过一丝难言的纠结。
“你是否仍以为，你未有取走湛泸，便是予了他希望？”
水落桑抿了抿唇，不发一言。
“你可知，从未有过希望与给予希望再亲手覆灭它，有何不同？”
不待水落桑回答，柳承影已是自己开了口回答。
“比起前者，后者更是令人，痛苦不堪。须知，爬得越高，跌得越痛。比起碌碌无为地过一生，一直憧憬着遥不可及的存在，像道胤这般，与目标近在咫尺，却是因着往日的情谊，自己生生将前程断送，不知又是会痛苦上几分。”
“……怎么会……”
水落桑摇了摇头，不敢置信地开口。
“怎么不会。”
柳承影伸出手指，指尖透着些许的粉色，在日光下越发显得晶莹玉润起来。
“你可知那妖兽为何？难道不觉得，看起来有些眼熟。”
“是……”
水落桑皱了眉，摇了摇头。
“不会的，我明明已经……”
“你确是已经杀了那一只妖兽，并且成功的利用它‘死遁’了回来。”
柳承影点点头，笑容渐深。
“只可惜，那不过，是一只幼崽。他的母亲，虽然没有来得及救他，却是记住了你们的味道……”
见了水落桑的模样，柳承影也是敛了笑容，轻叹了一声。
“现在，可是明白了？”
“……”
水落桑没有回答。
“执迷不悟！”
柳承影不觉皱了眉，一甩袖，冷冷哼了一声。
“真不知他们教导了你些什么事物，怎生得这般木讷不知变通。这般的记忆,不要也罢！”
“承影大人！”
水落桑惊慌地抬起头。
她已经没有了爹娘，没有了族人，剩下的，只有这些记忆，怎么可以……
“时空一术,最是高深.你可知你此次一念之差,于吾而言,究竟谓何?”
柳承影看了跪在地上仰了头的水落桑，十四岁的少女，模样生的极好，尤其是那一双即便是流露出恳切哀求之意，也仍是澄澈肃然的眼眸。不觉，便是有些微的恍神。
极黑的眼瞳中纷繁的情绪最终掩了去，只剩下浅淡的惆怅，柳承影轻叹了一声。
“湛泸被置于琼华五灵剑阁之中，你此去，已是不知几多年逝，前尘往事，还是尽数忘了的好，莫要平白惹了人家怀疑。你应是也不愿，与曾经的师门拔剑相向才是。”
柳承影摇了摇头，看着水落桑的神情渐渐柔和了下来。
“无论如何，我总是，不会害着你的。只着一次，可莫要空手而归才好。毕竟……”
收回了看向水落桑的目光，柳承影轻笑了下，笑容却是带了几分难言的涩然。
“时间……已是不多了。”
“……我……”
水落桑有些复杂地抬了头，深深看了柳承影一眼后便又低了下去，面上浮现些许的不知所措，眸中隐有愧意。
停顿了下，水落桑很是郑重地点点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柳承影。
“湛泸，我一定会带回来。”
柳承影点点头，一挥袖，宽大的袖摆在空中摆开一个弧度。幽蓝色的光晕萦绕在了水落桑的身上，只一瞬，便是已经不见了少女的身影。
负手在身后，柳承影看着水落桑消失的地方，面上神色渐渐淡去，忽然一勾唇，轻笑了起来。
“‘不忍心’……吾之血脉，居然也会有这样无用的感情吗……”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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