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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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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
直到薛玥来到医院,看到插满管子的薛彦青才知道事情远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因为她随时都有可能失去一生中最挚爱的父亲。而坐在病床边的林美玉看到女儿、女婿过来,原本已经平静的心情顿时又激动了起来,呜呜咽咽地抽泣声和讲话声混在一起。
从林美玉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薛玥这才知道,在她发愣、上班的无知的十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先是父亲突然在家里晕倒,在医院检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竟是脑癌晚期。这个突然的打击一时吓坏了林美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打电话给薛玥,可是一连几十通电话都联系不到人,吓得她人直哆嗦。好在护士小姐的提醒,她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很能干的女婿,便拨通了赵舒默的电话。接到电话后的舒默连夜坐飞机赶来,又是安排病房,又是联系脑癌专家的。所有的事情都按安排得差不多了,已经是早上六点。不过林美玉心里始终不踏实,大女儿远在国外,一时又联系不到了,就连在C城的小女儿也联系不到人,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于是赵舒默又立刻飞去C城,跑到薛玥的公司把她带了过来。
怪不得薛玥看到赵舒默的时候,他一脸疲累,没有往日的神采,要知道赵舒默是少有这种疲态直接写在脸上的。原来是忙了一晚上,加上B城、C城来回飞。
可能是林美玉当时太慌乱了,也没有注意到女儿跟女婿之间的问题。
薛玥向赵舒默投去感激的目光,十二分真诚。
“妈,你先别担心!爸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少糊弄我了,不是说癌症是治不好的嘛。”林美玉想起以前听别人说邻村的张大婶的女儿就是得了癌症,说是能治好的。结果治了两年,本来挺小康的一户人家都家徒四壁了,结果还是没了。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放心。
薛玥一时无语,癌症晚期,不就是判定死亡嘛!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也没有办法接受,但是还是得先安抚母亲。
“妈!也不能这么说,癌症给治好的人也大有人在。我们还是又希望的,何况,黄冠华医生可是脑科专家,医学界响当当的人物。”见林美玉不相信,赵舒默插话道。
“真的?”林美玉将信将疑。
“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啊!”
“对啊妈,你还不知道舒默?”薛玥适时搭腔。
林美玉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相信了。她向来不怀疑赵舒默的能力。
在她眼里,薛玥一向都不如姐姐薛婵,无论是成绩还是相貌,薛玥总不能讨她欢心。也对,自上学以来,薛玥成绩平平,从来都只是中上而已,也从来没担任过什么班干部什么的,拿到的奖状也都只是学前班是人人有份的好孩子。唯一的一次奖状是学习积极分子,那还是小学的时候。哪像薛婵,年年都拿三好学生,永远在班级前三名,就是到了大学,奖学金也年年拿,还是一等一的。
本来嘛,两个孩子都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差别却是那么大。姐姐薛婵不但成绩好,人也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窝心。俗话说得好,女儿都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可是薛玥却不是。在家里,薛玥大多数时候是蔫蔫的,远不如薛婵外向活泼。倒不是说她性格内向,只是习惯了这种家庭相处模式。习惯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边,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而薛玥唯一让林美玉满意的便是赵舒默。林美玉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家里一直蔫蔫的小女儿居然给她找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婿,仪表堂堂,家世没得挑,又会哄她老人家开心。对于大女儿找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婿来,她是毫不意外的,没想到竟然是最不起眼的小女儿,可谓是天大的惊喜啊。
倒是大女儿薛婵,六年前突然说要出国,拦都拦不住,现在还没个着落,反而令她忧心。
薛玥好不容易说服了母亲,又劝母亲在旁边的空床上小眯。
“谢谢!”薛玥轻手轻脚带上门,到了走廊上对赵舒默说。
“不用!爸妈对我平时也挺照顾的,这点事情,应该的。”舒默的声音依旧沙哑。
“你先回去休息吧!”薛玥有些歉疚。
“嗯!”舒默低声应和,双脚却没有迈开的意思。
薛玥低着头,挢着手指,想着要不要问他。
赵舒默等了一小会儿,才开始走开。
“那个……”正当舒默擦过她身边的时候,薛玥慌乱地出声。
舒默顺势停住,转身,凝视。“有事?”
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琥珀色的眼眸,明亮,闪耀。“谢谢!”
舒默略偏了下头,仍在等她发话。
“其实……”薛玥闭眼,深吸气,“我是想问你薛婵的联系方式,我知道你有。”她一口气说完,不敢抬头。
半晌,薛玥才听到上方传来一串陌生数字,默念几遍后记在心里。
“谢谢!”薛玥再次道谢。
这一次,赵舒默没有任何逗留,转身便走。
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赵舒默正打算去车库取车,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回头便看到一路小跑过来的薛玥,手里晃着一串钥匙,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面前。
“钥……钥……”
舒默扶住她,“别着急,喘口气再说。”心里却疑惑她此刻追出来的目的。
稍微缓过来之后,薛玥举着手中的钥匙说:“钥匙!”
他当然直到这时钥匙,“干什么?”
“你别开车了,直接打的吧!这是钥匙,你知道怎么回家的吧!”薛玥把家里的钥匙塞到舒默的手里,她觉得舒默一定已经把她家的钥匙给扔了。
“好!”舒默接过钥匙,看着和自己车上一模一样的钥匙圈,微愣。
中午的阳光有点艳,直刺眼睛,最容易让人觉得困乏。薛玥一阵晕眩,眼前忽然一片黑暗,零散的几个亮点。站定了一会儿,视野才慢慢有了焦距,世界又变回绚烂。大概贫血的人都有过这种反应,若是在地上蹲久了,站起来的时候通常会有晕眩的感觉。而大多时候,在早上和中午的时候,这种症状最为严重。
薛玥也没多大在意这个,现在是父亲的病。
可是,谁都知道,癌症晚期,以现在的医学技术来说,根本不可能治愈的。这其实相当于直接判定人死亡……
深呼吸!
薛玥默念着刚映在脑海中的一串数组,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的泛青。脑海中闪过无数组画面,都是关于小时候的,她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听父亲讲着一些遥远的事情。大多数是关于父亲小时候的趣事,什么捉泥鳅,捉黄鳝这些之类的。还有就是年年有余这种老掉牙的事情。
父亲年轻的时候,大概是80年代,那时候的中国普遍都很穷。一到过节,饭桌上的荤菜只有一条鱼,还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年的。不像现在,平时吃个饭都能抵上当时的满汉全席。父亲总说那时候的他们,天天站在饭桌前,顶着那条鱼,舔着手指垂涎欲滴。而生活的贫苦便注定了这条鱼的命运,必然是从正月初一要摆到十五元宵的,好让来串门的亲戚知道饭菜是丰盛的。可是往往,到了十五的时候,大鱼基本上都是臭的了。可对父亲他们来说,确实一整年的盼头,仍然是抢着吃,吃得津津有味的。
薛婵向来不喜欢听这些事情,她总说父亲胡乱扯谎。可是薛玥愿意听,她总是托着腮,专心而虔诚地听着父亲唠唠叨叨,眼神里充满崇拜。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仍然能够记得那么清楚,清晰到她能像讲故事般细细将来,仿佛一切还只是在昨天。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是她儿时记忆里少有的美好中的很重要的一部分。也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拨下那串数字,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一会儿电话那端被接了起来。
“Hello?”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从遥远的另一个国度传来。恍惚到不真实。
“是我。”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
顾不上其他,薛玥接着说道:“爸爸住院了,是脑癌,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