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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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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马车之外,从她们落脚的地方起,就铺了三尺见宽的红绸。那红绸虽然不大,但一路延伸到十里长亭的客栈之中,足够保证她这一路都踩不到任何泥泞。
允知见蝶香惊愕,就催促道:“姑娘快走吧,这是公子专门为您铺的,公子在客栈中等您呢。”
蝶香抬眸望去,果见一烟青色着装的男子,站在红绸的尽头,长身玉立地看着她。
蝶香脸上一红,好在有黄金面具挡着,无人看见她脸上的娇羞。但那低头掩笑的神韵,却早就刻进了某些人的心里。
蝶香边走,边朝允知小声地道:“这红绸,也花了不少银子吧?”
允知实问实答,道:“足花了十两呢。我原本劝公子买一尺的,公子却说这样太寒酸了,委屈了蝶香姑娘,就换成大的了,蝶香姑娘你说,公子是不是太不会过日子了?这钱要是省下来,以后娶媳妇多好。”
说这话时允知走在蝶香身侧。他穿的是旧鞋,不怕被弄脏,就没走红绸上。红绸一丈宽,走两个人都绰绰有余。可小红因为先前对苏晏的轻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就没跟在蝶香身侧,这也才有了允知跟蝶香说话的机会。
蝶香闻言连连摇头。她道:“怎么会?这红绸成色好,只使一回太过可惜了。回头你记得找人收起来,洗洗还能用。”
说完她似想到什么,脸上再度划过娇羞,便拿扇子掩唇轻轻笑着。
允知心中奇怪,正想说自家公子平日里不爱穿红色,这红绸非嫁娶之日又用不上,这……
脑中灵光一闪,他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蝶香指的是什么了。正要跟自家公子嘴这个事儿,却见蝶香已然到了苏晏面前,他便再无机会与自家公子单独说话了。
苏晏今日着一身烟青色的圆领锦袍,腰间系着玉带,长发也全部束起,由玉冠固定,是谢望生那日见到的世家子模样。
小红上次见苏晏的时候是在晚上,苏晏打扮随意,真就跟楼里的伶人乐师无异。因此允知在马车上一说,她便信了,此时见到苏晏这副贵气的打扮,脸上便满是说不出的羞恼。
她自认识人无数,有些人,若不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哪怕穿上了华美的衣袍,也没有贵人的气质。
然而苏晏,则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本就生得好,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这身烟青色的锦服更是衬得他眉深目远,薄唇含情。
蝶香见到他,只觉得耳根发热,几欲不能直视。便低下头用扇子掩盖自己的羞意,道:“苏公子破费了,不过几步路而已,缘何就走不得了?”
苏晏没有多说,目光却是看向她脚下的金绣鞋。
蝶香今日也穿得极为讲究。她一袭藕荷色的襦裙,裙摆上是极尽繁复的刺绣。腰间配着玉及各种珠子组成的玉禁步,与襦裙同色系的外褂之外,还罩着一层金丝线织就的薄纱。这薄纱不细看都不会引人注意,但不经意间,总是会透出一股流光溢彩的美,就像是人为地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光辉一样。
苏晏是爱美之人,大约爱美的人总是能发现美的存在。蝶香这身打扮,虽然低调内敛,但不失华丽,苏晏很轻易就能看穿她的小心机。
她脸上的黄金面具太过吸睛,她就弃用繁复的头饰,改梳简单的斜云髻。髻上也没有过多的装饰,仅仅一枚素雅的步摇,再取一缕秀发置于颈侧,便为这华丽的装束添了几分柔媚。媚而不妖,娇而不耀,这便是蝶香的审美,也是她的性格。
蝶香这身打扮,足以说明她是个无意争风头,但也不愿忍受平庸的人。
就如他一样。
苏晏才看了几眼就不敢多看,大抵人在面对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时,总会觉得自惭形秽。苏晏往后略退几步,为蝶香让出路来。他道:
“前几日下了雨,如今道路湿滑,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怕姑娘摔了。”
苏晏这话说得举止得体,进退有度。两人谁也没提金绣鞋,但谁都知晓它的存在。蝶香于是更羞怯了。
“谢苏公子体贴。”
她福身道过谢以后,就让小红将车上的木箱取来。苏晏不解,问她带了何物,蝶香道:“是我惯常用的琵琶。今日得公子重金相邀,总得为公子弹奏一曲,否则,倒显得公子多花了银子似的。”
苏晏闻言先是叫停了小红,然后才对蝶香道:“蝶香姑娘误会了,在下今日邀姑娘前来,不是为了听曲,更不是为了将这五十金花到实处。对在下来说,哪怕姑娘今日什么都不做,只是与在下见一面,这银子花得也值当。只不过,在下有些心里话想问问姑娘。”
说到这他看了周围一眼,允知识趣地带着客栈派来接待的人退到一旁,苏晏这才朝蝶香小声道:
“在下只想要姑娘一句心里话,若是在下拿不出那五十金,姑娘听闻在下要相见,也会出来赴约的吗?”
这话问得大胆,若是蝶香应了,便是间接回应了苏晏的感情。
然而两人不过才第二次见面,连对方的身家背景都不清楚,若是这样轻易应了对方,倒显得她将感情视作儿戏了。
蝶香想了想,回道:“我始终相信,人只有在遇到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或东西时,才会怕自己准备不够。公子若真的在意蝶香,就不会将蝶香置于这种两难的境地。今日公子相邀,已然是做好了准备,这从门口的红绸就能窥见一二。既然公子问的是假设性的问题,那蝶香也不妨博公子一笑。”
说到这她看了苏晏一眼,而后红着耳朵低声道:“若是……若是真那样的话,蝶香愿意为公子冒险一次。”
都说少女的脸红胜过万千情话,苏晏虽然看不到蝶香脸上的表情,可她透红的耳根,昭示着一切。
苏晏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前世落魄,不曾尝过情爱滋味,今生能被他记在心里的,也只有蝶香一人。
他说不出对蝶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寻芳阁中对视的那一眼,就像孤寂了千年的灵魂忽然找到归宿,又像离家多年的游子忽然见到故乡……他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如此想要拥有一样东西,如此想要占有一个人。
蝶香给了他这种感觉。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晏清了清嗓子,又恢复到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他朝蝶香道:“时候不早了,还是先用膳吧。姑娘这边请。”
说着就领着蝶香往前方的水榭而去。
蝶香也正为自己表明心意的行为感到害臊,正不知该如何收场呢,苏晏这么落落大方的举动,倒是冲散了尴尬。她立时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随着苏晏朝前走去。
苏晏步子大,蝶香步子小,加上她又佩戴着玉禁步,不方便走快,苏晏便走几步就停下来等等她,却从未与她并排而行,倒显得有些君子风度。
小红在后边看着,不由得嘀咕道:“在外边吃吗?这人来人往的,要是遇到其他人……”她是怕蝶香被人看到。
虽然蝶香不是寻常闺阁女子,但毕竟还未出嫁,若是被人看到她当众与一年轻男子用膳,就怕有些心肠不好的乱传一些不好的话来,到时候蝶香作为清倌的声誉也不保。
然而小红此话一出,允知就颇为神气地道:
“你放心好了,这十里长亭都被我家公子包了下来,今日里要招待的,就只有我们四人。所以不存在什么人来人往的。”
允知这话,再一次让小红觉得自己是被当众打脸。她被噎,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讲了,蝶香也朝她招了招手以示安抚。
“好了,今日既是苏公子相邀,那么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你就不要替人家瞎操心了,还是替我把车上的木箱拿过来吧。”
小红也知自己几次三番的,倒显得有些小肚鸡肠。便没有再说话,转身乖乖去拿木箱去。
到了席上,苏晏请蝶香先入座,蝶香不好意思先坐,又请苏晏坐,两人互相推就,还是允知看不下去了,压着苏晏坐下,蝶香这才入座。
入座后,很快就有随侍的小厮丫鬟帮忙摆放物什器皿,他们不该看的不多看,不该问的不多问,显得十分训练有素。
蝶香心中满意,便朝苏晏道:“小红她性子急,倒是在公子这儿闹了不少笑话。苏公子千万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就好好说说她。”
苏晏闻言一笑,并未放在心上的样子。他道:“丫鬟护主也是应该的,而且她说的那些,确实该在苏某的考虑范围之内。苏某是男子,不及姑娘们心细,若是有怠慢姑娘的地方,没人提点反倒闹了笑话。”
他话说得如此周全,蝶香反倒是没话讲了。想到什么,她对苏晏道:“相识一场,倒不知公子名姓呢。”
苏晏这才想起来自己只说过自己姓苏,倒未说过自己的名字。但他的大名实在不方便跟蝶香讲,蝶香在寻芳阁多年,认识的官员说不定比他还多,若是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来,就相当于自报家门了。
于是苏晏道:“姑娘还是唤我表字吧,我表字‘轻山’。”
蝶香便从善如流地道:“轻山公子。”
苏晏应了一声,又唤她:“蝶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