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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辽州 ...
原来这山匪当时劫持上山的商队里藏了一名西凉人,那名西凉人身形瘦弱,被这支商贩在路边捡到,喂了几口水,给了几口剩菜,才勉强活下来,之后便跟着这支商队历经数日进入了我大祈境内,结果不成想,被这山匪抓住,最后意外而死。
这官吏事后清理才注意到这名西凉人,这人衣着朴素,但材质极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奴仆。
果不其然,在这人身上发现了西凉皇室的标记:腰腹处有一对宛若弯刀的牛角。
听及此,听论人群中不免有人发出声音:“一个西凉人,死了便死了,要我说,他们潜入我们境内,定是居心叵测,要当真是西凉皇室的人,这么死算是便宜他了。”
有人附和道:“这山匪也算做了件正义之事!”
柳文彦继续道:“官吏在这西凉人身上搜出了一份文碟。”
这份文牒上记录了几句话,但是却简明扼要的讲述了西凉攻破辽州的调兵计划,这份计划迟来了两个多月,已然失去了意义。
问题在于,这份计划与当时西凉部署分毫不差!
而在这两个月,正是原辽州沈家军与西凉军交战的关键时间!
宁繁音手掌蜷缩,握成拳,不自然的垂下了眼眸,掩藏了眼底里汹涌的情绪:辽州沈家军。
沈延玉!那是沈延玉!
周继驰似乎有感应似的透过人群看向宁繁音,神色微敛,心绪不经意的波动了一下。
范中离:“这西凉人带着这份文牒入我大祈,有何居心?”
柳文彦缓缓道:“人已死,是何居心都无法考据,不过,据那官吏事后考察,这西凉人有心投向我大祈,曾暗自打听当时守卫辽州边境辽卫军主将沈延玉的下落,不过阴差阳错,被困山匪手上,命丧黄泉”
韩哲听及此,略微思索了一番,道:“沈延玉?这名字倒是耳熟。”然后一收折扇,恍然大悟道:“这不是通敌的那位将军吗?辽州五城,尸海血雨,可全都是出自那位将军一人之手呀!”
韩哲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刻意表现出一种儒雅清贵的倨傲,似乎知道这样一件沉痛的事情是一件值得高人一等的资本。
“叛国贼!”有人咒骂道。
“这西凉人也不是个好东西,定是见我大祈兵强力壮,有心投诚,我看着西凉人也是惨,就算真的送到了那叛国贼手里,他定也是痛下杀手,怎么都是一条死路,活该!”
宁繁音死死地抿住自己的唇,尽力掩藏脸上的苍白,竭尽全力的让自己在这场引论中降低存在感。
但是这种躲藏却让宁繁音浑身都僵硬起来。
作为当年沈家唯一的后人,处在这样一场当众的责难之中,开不了口,反驳不了,甚至都不能以沈家人的身份清清白白地站在众人面前。
这种难以言表的羞辱与自责像是无形的钢针,细细密密地游走在宁繁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对韩哲这番话感觉到不适的还有周继驰。
周继驰皱眉,深邃的眉骨处有着隐隐浮动的戾气,轮廓清晰的下颌线微微绷紧,有着让人难以察觉到情绪。
众人小声的议论充斥着整个议厅,像是干柴火上的点点星火,只要在坐的学生中间再顺着韩哲的话添上几把火,这个议厅瞬间就会被巨大的斥责与辱骂掀翻。
周继驰眯着眼,审视着站在流言中心的宁繁音,她刻意地将自己隐藏在了宁修齐的身后,让人看不出她的表情。若不是周继驰一开始就知道宁繁音的身世,此刻他也全然不会看出宁繁音身上的紧绷。
周继驰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眸光深幽,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好在柳文彦此刻开了口:“今日引论只是论公正,其余别的,不做讨论。”
汤敬城道:“哎,别,既然要论这公正,又恰好引出了此间旧案,不如大家论上一论,都是论,比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什么官匪案,这个案子岂不是更加有的议?”
汤敬城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与刚刚疯疯癫癫的样子判若两人,见众人眼底惊讶,他打了个响嗝,又恢复了之前不成正形的样子。笑道:“当个话本子听听也不错嘛,解解乏,你们就这么干巴巴说来说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知道你们哪个厉害。”
孙觉起身道:“此案已定,若要核查,还需找到当年的案宗,我们如今这样毫无凭据的妄议,是否不妥?”
周继驰闭了闭眼,似乎对孙觉现在还在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流程颇为无语,心中暗暗道:“古板!要是让他真当了官,他手下的人有的受了”
汤敬城微微一笑:“哎哎哎,你这位小朋友,怎么这么较真做什么?大家就说一说,我们就听一听,哪里不妥?你要是去查那案卷,三天三夜都不够你看的,咱们探探这沈将军为何叛敌难道还要有人在一边执笔提案,然后逐字逐句的推敲?”
孙觉立马反驳道:“如今是来论公正的,非议他事,且不论是否有背离君臣之义,我们如今凭空猜测,岂不是捏造流言,清鸿院以不听流言为旨,如今公然自打脸面,终是不妥。”
汤敬城仿若被孙觉噎住,无奈调笑道:“呦,柳兄,你这老个古板倒是找了小古板来!”
孙觉似乎也觉得自己语气过重,放软了语气对着汤敬城行礼道:“前辈,我只是就是论事,并非顶撞,我...”
周继驰终于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孙觉的话:“那汤前辈,依你之见,这沈将军为何叛国?”
也许是这周继驰的语气过于松懒,众人都被他勾去了目光。
汤敬城:“哎呦,你又是哪位?”
周继驰自报家门:“周氏三子,周继驰。”
汤敬城毫不在意周继驰到底是哪方圣神,本就是随口一问,周继驰回答什么都不重要,当即就开口道:“你倒是个滑头,你们引论,我不过与你们柳阁老商量着定定人选,说白了就是看戏的,哪还要自己上去唱戏的?”
范中离霍然起身,怒道:“清鸿院议事,你当我们唱戏?”
坐在范中离身边的樊思远轻声咳了一声,小声劝道:“中离!”
范中离隐忍了几分怒气,碍于汤敬城的身份,又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小声道:“你这几年被人压迫惯了,就不要当所有人都与你一样!”
汤敬城满不在乎下面几个小辈的怒火,对着柳博渊说:“你看你看,我又惹着一个,那我还是入乡随俗,就听你们论伦公正吧!”
柳博渊没有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整个议事厅都安静了下来,柳博渊朝着柳文彦示意,让他继续。
“那就请孙公子先论吧”
孙觉思忖片刻道:“学生那时尚且年幼,只是从长辈那里听闻过,当时辽州惨败,直逼韩家军守卫的遂川,五城被屠戮,仅剩川义一城尚在坚守,倘若这份情报能及时送到......”
孙觉神情严肃,道:“可救五城百姓于水火,辽州不破,数万人命不必葬送,辽州到如今也不会被唤为鬼州。”
范离中又站了起来,言辞激利:“要不是这官吏愚昧顽固,不至于造成如此悲惨的结局,就算那沈延玉叛国,可辽州的后面是遂川,有韩家军驻守,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走到这个地步吗?”
看台上的樊思远神情紧绷,一改往日的温雅,冷眼盯着范中离,忍不住啐了一声:“受了哥哥的引荐,还想去抱韩家的大腿,无耻!”
宋承泽也一改嘻嘻哈哈的样子,神情严肃地盯着局势。
孙觉被范中离打断,微皱眉头,继续道:“如此以来,原来的奖罚就不适用了,这次是罚大于赏,或者说没有赏,这官吏间接害死五城百姓,当诛!”
“附议!”后面的人此起彼伏。
柳文彦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转到下一个议题的时候,宁繁音骤然出声:“繁音有惑。”
众人的视线又被拉回到宁繁音身上,周继驰也在其中。
终于开口了?
说实话,今天的周继驰本就只是想着给孙觉一个引荐的名额就好,毕竟还是自己理亏,算的上是对自己嚣张跋扈后果的补偿,周三少爷虽然名声不好听,但还是要讲点良心的。
再者......
周继驰视线聚焦在宁繁音身上,眼中是毫不留情的审度,想要从那样素白而又普通的身影上看出点点不同。周继驰想不通了,到底宁繁音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一个高歌爱自由的公子哥变成了一个“多情”的整天想入非非的低俗之人。
周继驰眼神晦暗,停下了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桌面的动作,身体松懒的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只是脸上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身体展现出来的那么放松。
啧!周继驰忍不住出声。
孙觉距离周继驰最近,听到了这声浅浅的、暗含不满的声音,孙觉下意识的向着周继驰看去,却看见周继驰眉头微皱,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嘴巴抿成一条生硬的直线,眼神明明是看向宁繁音的,目光却时而涣散,时而又聚焦,眼底的情绪千变万化,像是被梦魇困住了一般。
孙觉偏过了头,只要周继驰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好,至于他在想什么,孙觉不太在意。
但是要是孙觉知道周继驰现在脑袋里面在想什么,绝对会当即跳起来大叫,严重的甚至会要把周继驰送到官府去。
当然,此刻周继驰也并非自己所愿,对于这种旖旎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只要稍微冒出点影子就像是风起燎原一般迅速占领了周继驰的整个神志,这种感觉很不好!
周继驰甩了甩头,将自己从虚幻的想象中拉出来,让自己恢复平静,神思回到现在的引论上。
柳文彦合上刚刚打开的卷轴,神情淡然:“有何不解?”
宁繁音道:“敢问一句:官吏除匪,有何错?”宁繁音站在一众男子中间,清白的衣衫一尘不染,“不知者无罪,倘若因此官吏受罚,那此后何人还敢带兵剿匪?”
“我们如今知道这份文牒重要,更加知道这份文牒关系着五城百姓的生死存亡,自然可以大刀阔斧地评论其如何愚昧无知,如何罔顾人命,可是当时官吏并不知。”
“可这五城的百姓就因为一句‘不知者无罪’白白牺牲吗?”人群中有人愤慨出声。
宁繁音面色凝重,又仿若陷入纠结,一时之间无法反驳人群中来势汹汹的怒气。
数万人命!
这是一份谁承担不起的罪责,谁在其中犯了一丁点的错误,都躲不开骂名,更何况这份情报可能扭转时局。
韩哲站了起来,平息了一下众人心中的滔滔悲愤,一贯翩然,道:“这里只是议论公正,况且这罪也不是宁小姐犯的,大家也不必对宁小姐如此。”
说罢,对着身边的一名书生说道:“子贤,依你之见,这官吏该如何定罪?”
坐在韩哲身边书生才进入大家的视线,这人是韩家旁系中的一名庶子,名唤韩子贤,这人说起来幸运也不太幸运。
这韩家如今势大,连带着旁系中也有不少成了地方显赫,但韩子贤所在的这一脉混的却不怎么样,家主游手好闲,贪色好赌,嫡子又不思进取,韩子贤虽颇有几分天资,但毕竟是庶子,别说读书,连温饱都成问题。
不过这人还是有几分幸运的,韩家嫡子韩肃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这韩子贤的天资,便将其带回京都,请了名师启蒙教学,如今倒成了韩家叫的出名号的才子。
韩子贤起身,恭谦道:“学生以为,宁小姐说的不无道理,那官吏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要将如此重罪就扣在别人头上?”
韩哲脸上微妙地闪过一丝不满,但是很快就被掩饰在了风度翩翩的笑脸之下。
还未等范中离论述,他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他虽不知,但是也是造成这惨案的凶手,如何治不了罪?如果人人都说一句不知道,不清楚,那就都不治罪了?”
范中离看向韩子贤,视线微微一滞,说道:“不过说起来,这位官吏的确不应该治什么重罪,因为就算这位送信的西凉少年当真是投靠我们大祈而来,遇到那位叛国的将军,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谁又能说的准?当年要是不韩家在辽州背后誓死抵住了西凉的进攻,在坐的各位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眼见着几人就要为此争论不休了,汤敬城突然嘟嘟囔囔问柳博渊:“柳兄,你这果子从哪家买的?怎么有的甜的腻牙,怎么有的又酸的发苦?你定是让人给诓了,要不然你府上以后的采买,让我来呗?”
柳如真听见汤敬城的声音才后知后觉的去阻止汤敬城:“前辈,还请说些与引论有关的言论,采买这些小事...之后再说”
汤敬城将吃一半的果子丢到柳如真手里,说道:“怎么办,我觉得大家说的都挺对的,重罚有重罚的理由,轻罚有轻罚的原因,只是...”
柳如真问道:“只是什么?”
汤敬城咧嘴一笑道:“只是这都是十几年前的旧账了,是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烂摊子,更何况,那位少年将军到底通没通敌还存在很大争议哩。”
汤敬城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整个大厅的气氛。
“什么争议?当年沈延玉通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还有什么争议?”
“沈家一夜之间倒台,已经说明事实,还有什么争议?”
“这人真的是登陵汤氏的传承人吗?怎么胡说八道?”
一时间,议论纷纷,汤敬城却不慌不忙地看着下面的热闹,眯着眼睛笑,偶尔冒出一句:“哎,这句骂的不错!”
柳文彦向着柳如真使了一个眼色,柳如真点点头,向着汤敬城说道:“前辈,现在论的公正,还请不砸了清鸿院的场子”
汤敬城依旧一幅看热闹不嫌弃事大样子,言之凿凿的说道:“你看你们这是论的公正,我这不是在帮你们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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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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