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不露》需酒

18、第十八章

　　宋玉满道，“世子殿下清逸雅致美如冠玉，怕是不少姑娘都盼着能嫁给他呢。”方才她并没有表演才艺，只是安静端坐，在她看来，争相表演太过刻意，浮躁了些，也失了身份。

　　王妃看过去，表面同宋玉满说话，实则看一旁的罗紫笙，“若真如此，那才是好呢。我们家虽是王府，贵为皇亲国戚，却也不在乎门第根基，不论出身，亦不论嫡庶，只要人物标致品性好，便是好的。我们家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他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我们长辈的自然不会为难媳妇。”

　　听王妃如此说，宋玉满心中更热，她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话是粗了些，也是那么个理儿，姑娘未出嫁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嫁了人家，便要看公婆脸色行事，心酸委屈甚至于受苦者比比皆是，能遇到王爷和王妃这样好心肠的公婆，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王妃叹道，“只可惜啊，满京中都知道文琰是个纨绔，不清楚他的人定然会被这两个字唬住，谁家父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斗鸡走马之人呢。”

　　宋玉满笑道，“若以传言定人品，那也不足娶了。”

　　在座其他人怎容宋玉满一人得意，很快就有人插进话来，宋玉满便不再开口了。

　　宋玉满在桌子下松开被掐出印子的手，把方才说的话思虑一遍，确定没有不妥，亦没有失礼的地方后，方放下心来。

　　罗紫笙注意到宋玉满脸色，轻唤，“玉满。”

　　宋玉满扭头看去，罗紫笙道，“未进门时，我便发现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吗？”

　　宋玉满浅啜口茶道，“无事。”不过是太过紧张而已。

　　罗紫笙仍不放心道，“若是身子不舒服，一定要说不出来，莫要强撑着。”

　　罗紫笙只顾关心宋玉满，一扭身，不防备撞到前来送茶的丫头，茶碗被打翻，里面的茶水泼了一地，罗紫笙的裙子打湿一片，那丫头似是被唬了一跳，惊呼出声。

　　王妃听到动静，向这边看来，“发生何事？”

　　罗紫笙忙阻了那丫头道，“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还请王妃见谅。”

　　王妃看一眼旁边的丫头，问道，“可有受伤？”

　　罗紫笙起身，“并未受伤。”

　　王妃道，“未受伤便好，是我待客不周了，偌大的王府，竟找不出一件姑娘家的裙子来，只能委屈罗姑娘了，云香，你带罗小姐去整理下吧。”

　　云香讷讷道，“是，罗小姐请。”

　　罗紫笙跟在她后面，穿过几个回廊后，两人来到偏殿一房间。

　　云香打开柜子，找出一件簇新的藕荷色裙子递给罗紫笙，说道，“这是夫人刚给我们做的，虽是下人的衣裳，但这裙子我还未上过身，算是新的，委屈罗小姐换上这裙子吧。”

　　罗紫笙换下裙子，把打湿的递给云香，“倒是我穿了你的新衣裳，委屈你了。”

　　云香摇头，用手帕把裙子上的污渍擦拭干净，洒了点水后开始熨烫，旁边的木炭和熨斗倒是现成的，“罗小姐，方才你为何帮我呢？分明是我不小心打碎的茶盏，我刚想说，就被你拦住了。”

　　罗紫笙坐在一旁道，“生辰这日最忌讳的便是打碎东西，若在无人处便罢了，偏是在客人面前，王妃若知道，少不得要责罚你的，不如我替你应下，我是客，碍于情面，王妃也不会说什么的。”

　　云香纯真道，“罗小姐是在替我担罪名吗？你真是个好人。”

　　罗紫笙笑笑，“无碍的，不是什么大事。”

　　云香问道，“罗小姐不怕在我们夫人面前落个不懂规矩的印象？”

　　这个罗紫笙倒是不担心，“我同你家少爷是朋友，王妃是长辈，这点子小事，长辈应该不会同晚辈计较的。”

　　云香惊喜道，“罗小姐竟同我家少爷是朋友吗？怪不得这么善良，长得还这样漂亮。”

　　罗紫笙不觉笑了，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小丫头。

　　云香把衣服熨烫好，罗紫笙换回自己的裙子，正欲出门，被云香拦住，她回头，“还有事？”虽说是整理衣裳，离席太久总归不好。

　　云香从门缝往外看了半日后，回头神秘兮兮道，“罗小姐是好人，而且还帮了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关于我们家少爷的。”

　　罗紫笙失笑道，“什么秘密？”观这丫头年纪与自己相仿，说话单纯直率，做事不太灵活，倒有着不同于年龄的烂漫。

　　她这样的人，又是一个丫头，能知道主子什么秘密，看她如此郑重，罗紫笙也不急于回去，逗她道，“你知道你家少爷很多秘密吗？”

　　云香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家少爷人很好，从来没有秘密的，只有这一个秘密。”

　　看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罗紫笙更加确定心中所想，只当是同她玩，“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你家少爷有什么秘密？”

　　云香睁着一双大眼睛，“夫人的生辰宴，不是夫人自己想办的，是我们家少爷想办的。”

　　罗紫笙暗自诧异，竟是文琰哥哥提出的吗？不是王爷和王妃为他娶妻，是他自己想娶妻吗？自己和林姐姐听说了两个版本，两个版本竟全是错的。一句话百人传，竟传出一百种意思来。她问，“然后呢？”

　　云香的声音更低了，凑近罗紫笙道，“我家少爷相中一位姑娘，想要娶人家为妻，王爷和王妃不同意，少爷就生气了，不吃饭也不睡觉。夫人没法子，便想借着生辰见见这姑娘，若是这姑娘模样漂亮心地善良，就同意少爷娶回家。”

　　为了那姑娘竟然茶饭不思闹脾气，倒也像是他做出来的事。虽说如此，可此事到底与自己无关，罗紫笙道，“下人不能搬弄主子是非，这些话，你日后万不可再说了，明白吗？”

　　云香认真道，“我没有告诉别人，只告诉了你，罗小姐觉得我们家少爷如何？”

　　罗紫笙道，“若你家少爷不好，我怎会与他做朋友呢。”

　　云香天真道，“罗小姐是个好人，不骂我还帮我，少爷也是个好人，从来不打骂我们，若是少爷娶了你，一定会更好的，不如你嫁给我家少爷如何？”

　　罗紫笙笑道，“傻丫头，成亲可不是只要对方是好人就可以的，更何况，你家少爷早已心有所属。”

　　云香歪着头问，“还要如何？”

　　“成亲是人这辈子的终身大事，成亲之后呢，两个人是要永远在一起的，所以呢，对方人好不好是一方面，还要看对方的门第，出身，品行，样貌好多东西，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这些你日后就会明白了。”

　　云香不懂，“罗小姐说的这些，我家少爷都很好啊，罗小姐为什么不喜欢我家少爷？”

　　罗紫笙虽已想开，但听这丫头说文琰哥哥竟然为了那姑娘同王爷王妃赌气闹脾气，心中不觉微微泛酸，她道，“你家少爷自然是好的，是我配不上他。”

　　云香道，“为何？罗小姐长的很漂亮啊。”

　　罗紫笙起身，“你家少爷是王爷嫡子，身份尊贵，我不过是个庶女，两人身份天壤地别，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云香也跟着起身，“我去给夫人说，夫人很喜欢我的，只要我去说，夫人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眼见着云香去开门，罗紫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脸上一阵烧，忙拦下云香，“你忘了，这是我们的秘密，秘密是不能对人说的，知道吗？”若是让王妃听到自己这些话，怕是真要落个不懂规矩痴心妄想的印象了。

　　云香止了步，苦恼道，“若是我不说，夫人如何知晓呢？”

　　正是不能让王妃知晓啊，罗紫笙心中懊恼，自己莫不是疯了，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好在这丫头心思单纯，自己唬她几句，她应当不会说出去，“你听我说，方才这些话是我们的秘密知道吗？既然是秘密，便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明白吗？”

　　云香点点头。

　　罗紫笙不放心又道，“若是你说出去，连你打碎茶盏的事情也会被人知晓的，届时王妃便会责罚于你，轻则骂你几句，重则是要挨板子的知道吗？你想挨板子吗？”

　　云香摇头。

　　“而且，我因为帮你说谎，也会受到责罚的，我帮了你，你也不忍心看我受罚的对吗？”

　　云香脸色凝重，“不会，我不会说出去的。”

　　罗紫笙伸出小指，“我们拉钩。”

　　云香与她拉钩，并再三保证，罗紫笙终于放下心来，两人这才出门往前厅走去。刚拐过两个回廊，迎面看到赵文琰走来。

　　原来，自前厅离开后，赵文琰并未去书房，而是径直去了园中，一个人悠悠闲闲在四角凉亭中倚着栏杆看书，蓝色封面上书四个大字《怪志杂录》。

　　赵文琰心中有事，哪里看得下去书，不过一会儿便把书扔至一边，“不知前厅现在如何了？”

　　有鸣笑道，“少爷想知道，前去看看就是了。”

　　赵文琰皱眉，“可找什么理由呢？我娘不会为难紫笙吧？”

　　“少爷千叮咛万嘱咐过了，夫人如何会为难罗小姐。”

　　赵文琰还是不放心，“那她会不会……”

　　不等他说完，有鸣便道，“您亲自把罗小姐引了进去，还特意把认识的人安排在她邻桌，罗小姐不会不自在的，您就放心吧。”

　　赵文琰这才点点头，复将书拿起看起来，一时，将手中的书挪开，这次，不等他开口，有鸣便道，“我已经安排人在外面盯着了，有事会来报的，少爷您就放心吧。”

　　一语成谶，王爷果真有事找赵文琰帮忙，待他忙完回来，传话之人已等了多时，说是云香上茶时，失手打碎茶杯，把罗紫笙的裙子打湿，随后引她去整理，两人在偏殿已好一会子了。

　　赵文琰听闻也不在意，打湿裙子自然是要整理一番的，刚坐下，登时想到什么，忙起身，向前院走来，转过回廊，恰巧碰到两人迎面走来。

　　云香乖巧，“少爷好。”

　　赵文琰无暇理会她，观罗紫笙脸上挂笑，神色自然，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来，他道，“我吃完饭，走走散散，你们不在前厅用饭，怎么出来了？”

　　“我把罗小姐的裙子弄湿了，引她前去处理一下。”云香道，“啊，罗小姐你的帕子是不是落下了？我帮你取回来。”

　　罗紫笙手往衣袖探去，落了空，“麻烦你了。”

　　云香离开，有鸣也寻借口远了些，廊下只留赵文琰和罗紫笙两人，他道，“云香这丫头古怪的很，时常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她在你面前可有糊涂？若说了什么，你莫要放在心上，只当她信口胡说就好。”

　　罗紫笙方才在云香面前失言，此时后悔还来不及，那还敢主动提及，因笑道，“她并没有乱说什么。”

　　赵文琰暗暗松口气，云香是母亲身边的丫头，聪慧伶俐能说会道，听闻两人单独出去，赵文琰自想是母亲派她去探罗紫笙口风，因而急急赶了过来，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

　　赵文琰这边松口气，心里打着九九，没有开口，反观罗紫笙，因方才说错了话，更是打定主意不多说一个字。两人站在廊下，假山亭台柳浪花海，清风阵阵衣袂飘飘，胜似一幅美画。

　　半日不说话，赵文琰缓缓扭头看去，岂料，罗紫笙也是相同想法，四目相对，一个羞涩带笑，一个脸颊红涨。很快一左一右扭过脸去。

　　罗紫笙红着脸道，“我离席多时，要过去了。”

　　“紫笙。”赵文琰一时情急，伸手去拉她，伸到一半，惊觉不妥，忙收了回来，“你别走，我，我有话同你讲。”

　　罗紫笙本已转过身去，听他如此说，复转过来，“什么话？”

　　赵文琰抬头，迎上罗紫笙清澈的眼眸，不知怎的，想说的话变得难以开口，“其实，母亲这生辰宴，是我央求她办的，也不是，也不是为了热闹，是为了……”

　　赵文琰思忖良久，自觉不该瞒着她，他喜欢紫笙，想娶她为妻，自然也想她真心嫁自己，而不是因其他的东西违心嫁自己。若是紫笙不同意，那便说明自己不够好，还不足以让她嫁，此后自己多努力便是。

　　罗紫笙道，“这件事，满京中俱知，文琰哥哥不必难为情。”

　　赵文琰被唬了一跳，哑然道，“满，满京中皆知吗？”

　　罗紫笙点头。

　　自己本想默默行事，竟闹得全城皆知，赵文琰心中过意不去道，“是我的错，可有给你造成困扰？”姑娘家的名声最为重要，若因此害她被人说出不好的话来，自己便真的该死了。

　　显然，两人皆会错了意，罗紫笙所指乃是他为何办生辰宴一事，而赵文琰则认为罗紫笙已然知晓自己心仪于一事。

　　罗紫笙摇了摇头。

　　赵文琰见她坦坦荡荡，并无忸怩之态，虽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欣喜，他试探问道，“这么说，你，你，不反对？”

　　罗紫笙正欲开口，见云香手中拿着自己的帕子信步走来，她去了一时，自己仍旧同文琰哥哥在这里闲话，方才已经闹出笑话，唯恐那丫头多想，眼下只想着赶快离开，虽隐隐觉得对方的话不对劲，也未细想，便道，“自是不会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