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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阴阳两相隔 ...

  •   纳妾不同娶妻,李婉进门时八台大轿十里红妆,这在娶妻的仪程里算是符合规制的。而纳妾则应是小轿抬进门就算完成了礼数。
      可钱琉璃的仪程明显超出了规制。
      她进门那天,不但身着正红的礼服,迎亲队伍甚至迎到了八里处,还配备了六台大轿。
      李婉身坐正厅下首,待钱琉璃上堂敬茶时顺从地喝下了这杯“姐姐茶”。钱琉璃在叩谢过后竟直接去了后堂拜叩徐母。
      李婉血气上涌,正待出言喝止,却听一旁的青鸾道,“让她去吧,母亲也喜欢她。婉儿你怀着身子,安心回房歇着吧。”
      说完,他也跟着钱琉璃的脚步走向后宅,只余李婉一人呆愣在原地。
      李婉这一胎怀得很是不易,不知是对钱琉璃气愤还是对青鸾失望,亦或两者皆有,在钱琉璃进门后半个月,她开始呕吐不止,怀着孩子的人不胖反日渐消瘦。
      婢女担心她,可徐家请来的大夫却说是因李婉体质不同,孕吐反应强烈。婢女又辗转回到李家求见主母,细细说了李婉的形状,李母却只能深深叹口气道,“这孩子随了我,生产之事上恐怕艰难,只盼她能一举得男,以后也不必再受这罪。”
      又过了月余,李婉孕吐症状稍缓,肚子也明显大起来,婆婆突然前来探望,所说之事却是让她把管家权力交给钱琉璃。话虽客气,望她好好养胎别为家事烦扰,实则直接做主夺了她的权。
      她怀着孩子,日益感到腹中孩儿的胎动,不要说家事顾不上,就连青鸾也见不到几面。青鸾偶尔来看她也是略坐坐就走。她心中明白婆婆和丈夫是偏爱钱琉璃的,原因也无他,钱琉璃有钱。
      钱家有钱,钱琉璃父兄更是给她丰厚的嫁妆,但青鸾硬是不许她把嫁妆用在徐家一分一毫,让钱琉璃管家,也是管理徐家的收入。可随着钱琉璃一起进徐家的,还有一口管理不善的火油矿,这矿算是半卖半送给了青鸾,一并记入徐家田产让钱琉璃管理。
      钱琉璃很厉害,不愧商女出身,这口半死不活的矿竟然在她的管理下产能越来越高,待李婉快要生产之时,这口矿已经成为徐家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不枉李家两代女人每天求神拜佛,李婉终于诞下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婆婆非常高兴,亲自准备谢仪和厚重的礼金还愿。青鸾给儿子取名为“端”,取义端方正直。李婉看着襁褓中孩子,满心都是知足幸福,哪怕钱琉璃再得宠,自己终是有了依靠。
      徐端还未满月,钱琉璃也传来了有孕的消息。
      李婉打定主意,自己远不及钱琉璃的经商头脑,更何况婆婆当初急急忙忙抢了自己的管家权,青鸾也不闻不问。现如今钱琉璃要安胎,若没人来求恳,自己一定默不作声。
      哪知这个打算竟也落空,钱琉璃竟然跟本不放管家权,不要说有人来求恳,顶着她月子里需要静养的名号,连进她院子的人都没一个。
      总算婆婆还惦记亲孙子,端儿的满月徐家还是大办了一番。李婉身材比之前丰腴了不少,满月宴前来的众多女眷纷纷赞颂孩子可爱,还没跟她说上几句话,一回头都围住了钱琉璃。站在李婉身边的两名妇人忙出声打着圆场。
      李婉温柔的笑,内心却如偿黄莲。
      钱琉璃甚为彪悍,直到生产的前一日,依然挺着大肚子四处查看徐家产业。半夜里开始腹痛,青鸾竟一直守在她身边,后面是被婆子们硬赶出房间的。哪怕是这样,他也一直徘徊在门口。
      李婉眼眶酸涩难忍,自己与钱琉璃在丈夫眼中的地位高下立辨。
      她一言不发默默陪在婆婆身边,直到婢女来禀告端儿醒了,婆婆才遣她回了院子。回到儿子身边,李婉忍不住悲从中来抱着儿子大哭一场。不知孩子是否因感受到母亲的哀伤,也一直啼哭不止。母子俩一直哭到正午日头当空,传来了钱琉璃已顺利产下一子的消息。
      徐家全家欢庆不止,青鸾当时便为小儿子起名奕,送字克常。
      李婉不免心中又是一番难过,但早已明白自己在徐家的地位,除了隐忍,只有好好养大儿子一条路可走。
      收拾整理一番,李婉送上一块上好美玉作为徐奕的生辰礼,端起正室的架子,眉目温柔的嘱咐钱琉璃好好休养,徐家上下都还等着她打理,自己能力实在有限,婆婆年迈,相公忙碌,徐家还要多多倚仗她。
      钱琉璃自从进门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听了这话吃惊不小。当着众人面上也客气感谢一番,甚至询问青鸾可否先把管家权力交给李婉。
      青鸾丝毫没有迟疑马上拒绝道,“婉儿是深闺妇人,不比你见识多广,况且她现在还要照顾端儿,学习家务几乎是从头开始,耗费精力太大。你则不然,出了月子什么都是顺手,何必还要她辛苦?”
      “姐姐你瞧!相公实在是太偏心啦!”钱琉璃媚眼如丝,嘟着嘴撒娇。
      李婉心里冷笑,我已退让至此,你们又何必惺惺作态!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端也一天天长大。
      李婉什么都不争,唯独对儿子的教育不肯有丝毫放松,早在他咿呀学语时就开始教他背念一首首古诗,与他相同年纪的孩子整天只知道追跑玩耍时,李婉就要他执笔写字。
      婆婆对此很是不满,怪她管教孩子太过严苛,李婉头一次违逆婆婆,她慢声细语的说,“母亲,相公曾高中状元,李家也是世代书香,若不严格教导端儿,怎么对起祖先护佑?”
      婆婆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拉下面子向儿子告状。青鸾却笑着摇头,表示李婉从小熟读经史,孩子交由她教导不是错事。
      这一闹,婆婆更是见不得她,连带着更是对钱琉璃热络。
      从此,李婉更是隐了形一般,除了向婆婆请安就是闷在院子里教导儿子,许多世家甚至只知徐家主妇只有钱琉璃一人,更有甚者悄悄问钱琉璃,怎么管得相公这么服帖,连妾的都不纳。
      李婉一心不闻窗外事,何种流言传到她耳中皆如云烟。
      就这样又过了十年,她对青鸾的仕途不闻不问,朝堂波澜也一概不管,期间只在她自己父亲去世时出府过几次。母亲见到她哭得泪眼朦胧,说自己此后再无倚靠,李家的庶子们纷纷找了出路,出色的有了官爵,普通的管理家业,今后他们再怎么分也不会再来过问自己这个嫡母的意见。
      李婉温和的安慰母亲,无论如何您都是嫡母,庶子们再怎么样也会顾及您,不用过分考虑倚仗之说。
      李母只是嘤嘤哭泣,不再多言。
      李婉却清楚,母亲说的再多,自己也不能帮衬一二。
      她自己都是个泥菩萨!
      但安慰的是,徐端却一直长得好,垂髫之年已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别家孩子才开始启蒙,他已经诗不离口,学堂的先生最喜欢与他论道论学,一老一小几乎算是忘年交,常常辩得吹胡子瞪眼。先生甚至为徐端推荐更好的老师,声称自己的学问已教不了他。
      直至此时,婆婆与李婉的关系才有所缓和,老人终是信了李婉的严厉教导才是对孙儿最好的,再说起这个儿媳时,她不免也脸有得色,多了些炫耀。
      然而只比徐端小了几个月的徐奕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钱琉璃把徐家产业经营的风声水起,自己本家又多金,必然不肯委曲了儿子的衣食花用,一个小小少年早就成为城里有名的风流公子。他吃要最贵,用要最好,找最漂亮的姑娘,听最新的曲子,只是学问上一塌糊涂。
      徐母也疼徐奕,但口头上却总要他多向哥哥学习。徐奕嘴甜,每每把祖母哄的拿他没法子,可转过头去依然顽劣,赌坊酒肆花楼常常派人到家里要债,钱琉璃怕被青鸾知道总是悄悄给他平帐。
      可这一次却正撞上访友归来的徐母轿前。
      问明情由后徐母大发雷霆,不但要徐奕跪在祖宗祠堂里思过,还狠狠训了一顿钱琉璃,说她慈母多败儿,若是早早学一学李婉,也不会把儿子教成这样。
      听说此事的李婉只冷冷一勾唇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只有她知道,她说得是徐母,并不是钱琉璃。
      此事一闹,徐奕收敛了很多,眼见着勤备了起来,不但每天认真向学,还经常跑到徐端屋里请教。
      渐渐地,兄弟两人热络起来,一个教一个学,月余之后竟然形影不离。
      李婉颇为担心,私下提醒徐端,徐端却反而劝慰母亲,兄友弟恭才是纲常,他也希望弟弟有所建树,齐心合力兴旺徐家。
      李婉无奈,只得紧张的盯着徐端。
      可就是这样,徐端还是出了事。
      这一日,又有债主上门,还是几家债主,不同的是,这次欠债的是徐端。
      青鸾面色难看坐在堂上,徐老夫人一听之下竟然晕死过去。李婉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儿子,要他说是被徐奕诬陷,又质问钱琉璃是不是故意使自己儿子诱端儿犯错。她激动喝问,头发都因动作而披散,然而跪在堂下的儿子却只低着头一声不吭。
      看着徐端的反应,李婉一下瘫在椅子里。
      钱琉璃一边劝解青鸾一边着人取出银钱,可细问之下每家都欠了许多,不但有酒楼赌坊,还有多家青楼。钱琉璃也不敢再问,一一讨回欠条清了债务。
      雪上加霜的是,听说此事后,徐端的老师也一怒之下将他除出师门,而徐老夫人竟然一病不起,勉强捱了两旬就此撒手人寰。
      一夕之间,李婉像老了十岁,不但鬓生白发,连眼神都混浊了。
      儿子跪在她床前侍疾,她看也不看,儿子哭求她原谅,她一语不发。
      青鸾来看她,夫妻两人已是多年不曾好好说过话,此时相对,两人都是无话可说。许久,青鸾轻叹一声开口,“婉儿,你看着温柔,脾气却刚硬,自从嫁进徐家,你没有一日不怀着好强的心思,琉璃商女出身,你看不起她也算了,可端儿做下这等错事,你却当着众人面前怨怪琉璃母子诱他犯错?你可知,你们母子能安逸生活在这舒服的园子里,琉璃付出了多少努力?!”
      李婉终于缓缓抬起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青鸾,那时的她心里丝毫委曲都没有,只有满满一腔的悲愤。忽地,她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高,她笑的歇斯底里,笑的眼泪流出来,口中涎水呛得她咳嗽不止,她还是笑,止不住的笑。
      青鸾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最终起身在李婉的笑声中甩袖离去,口中只留最后下两个字,“疯妇!”
      徐端在母亲的笑声中闯进内室,母亲却恶狠狠的对他吼道,“畜牲,滚出去!”
      第二日一早,徐端候在廊下等婢女叫母亲起身,猛地听到婢女的尖叫。他几步跨进房间却愣在门口。
      房梁上吊着母亲早已变硬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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