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攻略指南》兰十二

16、第 16 章

　　灰线在上空铺开，就像是一张巨大的渔网，将湖上一切笼罩在其中。

　　渔网的主人是陈璟，此刻，他站在阴气中，睥睨试图从他掌心挣脱出去的小虾米们，觉得她们可笑极了。

　　“阿卿，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死，我们死在一起不好吗？”他低头，浅笑问湖心亭里的人，笑容诡异至极，不像个人，也不像只鬼。

　　反倒像魔……凌岁安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但眼下，她没有时间细究，因为她要进阶了。

　　身体的变化一遍遍提醒她，接下来，她将要面临进阶雷劫，可当下，陈璟还虎视眈眈盯着她，对方一定会在她进阶雷劫后、最虚弱的那段时间里要了她的命。

　　因此，凌岁安必须叫陈璟死在她渡雷劫前，或者——

　　凌岁安灵光一闪，有了主意：或者，叫陈璟死在她的雷劫里，灰飞烟灭。

　　天雷的作用可不仅仅是淬炼修士的筋骨、神魂，它还有一个作用可是诛灭邪祟，专克陈璟这阴物。

　　只是借天雷来对付陈璟，凌岁安怕把控不好那个度，当然，这个度不是说，她怕把陈璟给吓跑了，而是她怕天雷的威力会波及宋青崖他们。

　　宋青崖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阴物，虽然是善的一方，但天雷可不会辨善恶。

　　还有晋慕余，他和她的距离最近是两个巴掌，最远至多是一个湖心亭，因此，天雷落在她身上，那天雷的边边十成十就会劈在他身上，届时，她的雷劫是渡过去了，晋慕余怕也落地成灰了。

　　所以，为了这二人安全，凌岁安想也没想，就将身体吸纳来准备渡雷劫的灵气汇集，旋即，在二人脚下各自布下了一个两重的保护阵法。

　　有这阵法在，天雷就算真落在他们身上，也就最多燎焦个衣角。

　　“岁岁，你要做什么？”和沉迷大妖记忆的晋慕余不同，廊桥上，宋青崖明显察觉到了凌岁安周身气场的变化，也看到了脚下凭空出现的保护阵，故而，她不由问了凌岁安一句。

　　但凌岁安现在已经没有仔细回答她的时间了，暗沉的天上雷声阵阵，她能快速和宋青崖说的也只有三个字：“待里面。”

　　话落，她便纵身一跃，从陈璟先前在湖心亭顶上破出的洞中飞出，站到了阴气中。

　　阴气弥漫在二人周身。陈璟打量着凌岁安，抱手，若有所思：“准备渡劫了呀。”

　　他故意拖长尾音，黏腻的语气叫人作呕。

　　但凌岁安不为所动，握住流光剑，一挥，二人脚下就又是一万剑阵浮现，生生以他们脚下为分界点，隔出了两个世界。

　　“原来，你是想与我单独死在一起，阿卿，你果然是爱我的。”陈璟垂眸，踩了踩脚下阵法，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不是凌弗卿。”凌岁安道，“你若是想和凌弗卿死一起，十七年前你就该死了。”

　　凌岁安语气平平，没有丝毫波澜，但这话却成功激怒了陈璟。

　　“你胡说！”陈璟先是吐出这个三个字，然后大喊，“十七年前你没死！你现在还站在我面前！十七年前，十七年前你就是假死的，你就是为了和你师兄在一起！余清风，是余清风抢走你的！”

　　陈璟眼底黑气消散，露出一双血色红眸。

　　凌岁安看他，确认了，“你不是鬼修，你是魔修。”

　　她就说，一个鬼修怎么能借妖气修炼，但现在她明白了，陈璟借的恐怕不是妖气，而是和这妖火裹挟在一起的魔气。

　　残魂与魔气融为一体，被妖火重重包裹，上边沾满的都是妖气，这才叫她在进湖心亭时，第一时间没有察觉出来。

　　至于这魔气是从哪来的，凌岁安也不清楚，但她清楚，阴气也好，魔气也罢，天雷都专业对口。

　　头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黑云压在陈府上空，蓦地，一道紫色闪电划过，短暂照亮万剑阵上的二人。

　　“阿卿，我们死一起吧……”陈璟仰起脑袋，看了眼天，又是那句话。

　　妖火里的魔气已经彻底用尽，现在的他失去了力量来源，不会再一次次重生，只会越来越虚弱，直至三魂七魄散尽。

　　可在此之前，他要拉着他的阿卿一起，死在天雷下又如何，他只想和她永远纠缠一起，轮回转世也好，魂飞魄散也罢，他只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陈璟恶劣想着，收回所有灰线，接着灰线在他掌心凝聚成一团，剥离了阴气的外壳，露出它原本的黑色，是魔气。

　　剩余不多的魔气环绕在他指间，陈璟抬眼，红澄澄的眸子里照出凌岁安：“阿卿，入魔吧，我们死一起。”

　　陈璟嘴角疯狂上扬，凌岁安平静看他一眼，随即视线下移，注意力全在他手里的魔气上。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回见魔气，既不是书上所记，也不是大妖记忆力那虚虚一晃，而是真真切切的魔气。

　　凌岁安有些好奇魔气的威力，因此，陈璟向她袭来时，她没躲，就这样直直站着，举剑迎上。

　　流光剑先前就吞噬过灰线，那一次，凌岁安并不确定流光剑吞噬的到底是阴气，还是魔气，但现在，她可以试试。

　　凌岁安阖眸，再睁眼，瞳眸边缘镀上一层金色的边，与此同时，她周身威压猛然炸开，手下流光剑上的剑纹也再一次飘出剑身，一圈一圈环绕在二人身边。

　　越级斗法，于凌岁安而言，这是一件叫她亢奋的事，而今，越两级斗法，且以生死为赌注，更是叫她全身神经叫嚣，再也无所顾忌。

　　如果说，陈璟是个疯子，那现在的凌岁安就比他更疯。

　　明明现在是化神修为，还将要渡雷劫，却像是不要命一般，和合体实力的陈璟直接对上，疯狂持剑和魔气对撞着，一次接着一次，剑身与魔气贴着划过，发出刺啦一声，带出火花。

　　“轰隆隆——”猛地，雷声响起。

　　下一刻，滚滚天雷倏然落下，先是劈开环绕凌岁安周身的魔气，将她与陈璟分开，接着贯穿凌岁安整个身体。

　　这次的天雷不是温和的，它像是惩罚一般，在瞬间，就叫凌岁安浑身痛到极致，那种感觉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针狠狠扎进皮肤，将人扎成了个刺猬，却还觉得不够，又要将所有针完完全全刺进你的血肉，然后叫你滚上一圈，痛得你肝肠寸断才算够。

　　凌岁安吃痛，闷哼一声，拄剑跪倒在万剑阵上，喉间腥甜不断上涌，眼前也骤然陷入黑暗，神魂痛得发颤。

　　她没想到，当初渡劫时没吃的苦，如今竟然一下子补齐，叠加着落到她身上，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对面，陈璟也没好到哪去。天雷落在他一个魔修身上，威力更甚，刹那间，就叫他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周遭魔气也散了个精光，只余他剩下的一魂三魄里还残存了些许魔气，却是杯水车薪，大概下一道天雷落下，就是他魂飞魄散之时。

　　可他嘴里碎碎念着，还没放下执念。

　　“阿卿，我们要死一起，我们要死一起……”陈璟说。

　　在下一道天雷落下时，他颤颤巍巍从万剑阵上起来，两眼浑浊一片，却精准看向了凌岁安。

　　“阿卿啊，阿卿……”陈璟念着。

　　凌岁安跪倒在地，淌着血的耳中模模糊糊听到了陈璟的声音，可现在，她浑身动弹不得，天雷的威压还沉沉压在她头上。

　　她可以确定，只要她敢动一下，天雷残余的威压就能叫她灵脉尽断而亡。

　　但现在，陈璟一步步靠近着，显然也会要了她的命。

　　“啧。”凌岁安唇角勾起，并不在意生死，只是可惜，“还真要和你这么个东西同归于尽了。”

　　这结局有点丢脸，但更丢脸的结局应该是死在陈璟手里。

　　因此，凌岁安缓缓站起，觉得要死，也得陈璟先死，然后她再被天雷劈死也不迟。

　　如此想着，凌岁安举剑，算准时机，在第二道天雷落下的瞬间，准备剑引天雷，先送陈璟一程。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倏地出现，旋即，在天雷滚滚落下时，猛地将凌岁安推开，转而自己拉住了陈璟。

　　“陈璟，为我宋家，为阿宁赔命吧！”宋青崖不知何时站在了万剑阵上，她红着眼眶，狠狠抓住陈璟，接着，在天雷落下时，回眸看了凌岁安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凌岁安愣了愣，接着在天雷劈到二人身上时，咬牙走进雷中，一手拉住宋青崖，一手将流光剑捅穿了陈璟，彻底送他上了路。

　　“我说过，你应该待在阵里。”凌岁安强忍着淬骨的痛，看宋青崖的眼神很冷。

　　宋青崖是鬼，是阴物，现在天雷这么一劈，她浑身星星点点亮起，是要魂飞魄散的征兆。

　　“岁岁——”

　　“我说过，别叫我岁岁。”

　　凌岁安打断，手中流光剑一转，宋青崖四散的神魂瞬间停住，转而，一点点没入流光剑的剑纹中。

　　“还有，我也说过，我会帮你离开陈府，再入轮回的。”凌岁安的意识其实已经有些溃散了，但现在，她一瞬不瞬盯着宋青崖，在等对方的神魂彻底稳固进流光剑里。

　　流光剑，除了吞噬阴气，亦可净化宋青崖神魂上的阴气，顺便保存人的神魂。

　　而现在，凌岁安要做的就是保住她，她要宋青崖将该说的话说给凌瑞雪，而不是说给她。

　　第二道天雷结束，宋青崖的神魂也彻底进入了流光剑。

　　凌岁安拄剑，双膝跪在万剑阵上，情况果真是比第一次还糟。

　　现在的她是真真浑身动不了了，甚至，连一个小拇指都不行，她就这样，如同石像一般跪着，等接下来的七道天雷。

　　这么被动的渡劫，还真是头一遭。凌岁安吸了口气，默念口诀，口诀念完，流光剑从她手中抽出，落到了远处的凌瑞雪身边。

　　眼下，陈璟已经死了，没有人再会影响她渡劫。

　　凌岁安闭了闭眼，又睁开，瞳眸边缘上的金光消失，她彻底冷静下来。

　　“还不能死。”凌岁安对自己说，师姐身上的阴气还没除，就算是死，她也得等救了师姐再死！

　　凌岁安想着，手指微微一动，然后是整只手，再然后是腿，最后是整个人。

　　她重新站了起来，头顶，第三道天雷像是知道她做好了准备，在人站起的瞬间，轰隆一声落下，迎头劈落。

　　不痛……竟然不痛？凌岁安怔了下，这道天雷给她的感觉竟又如泡在汤池中一般，温暖舒服，甚至四肢百骸上先前阵阵的刺痛也尽数被压了下去。

　　这种感觉很诡异。凌岁安顿了顿，站直腰板，思索第四道天雷会如何？

　　随后，第四道天雷落下，凌岁安感受了下，又一次扑通跪下。

　　好的，是痛的。

　　那第五道又会是怎样？凌岁安身上其实痛得不行，但这进阶大乘的雷劫实在太诡异了，叫她不由忘了痛，开始摸索起规律来。

　　然后，得到的结论是：痛两次会不痛一次，其中，最后一次尤其痛。

　　痛到她怀疑人生，痛到她摔进湖心亭里，直接晕死过去。

　　不过，在晕倒前，凌岁安深深看了眼湖心亭里的晋慕余，那一眼很长，凌岁安看完，果断在自己身上下了一个杀咒。

　　杀咒的作用是：如果晋慕余趁她晕要她命，那取她命的，包括晋慕余在内，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