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109、第一百零八章 江湖往来皆是客（3）

　　一颗颗雨滴闪着晶莹的珠光，争相抢着砸向地面。
　　桑妤歌凝眉望着前方，慕君延正站在九曲回廊上负手而立。雨水顺着檐角滑落，宛若哭泣的眼泪。
　　她静站了良久终于向他走过去，一只手缓缓放在他肩上，低声道：“回去吧。”
　　他点点头，身子却一动也不动：“她小的时候老是闯祸，朝中的文武大臣都不敢惹她，可我心底其实什么都明白，她只是……想要好好地活着……”
　　她的手放在他肩上，指节泛着苍白的僵硬。
　　慕君瑶死了。
　　箭伤致命，毒液透过伤口蔓延全身，太医院的御医整整忙了一夜也没能挽留住她逝去的脚步，云卿得知消息后失声痛哭：“她还那么年轻，还没有成亲，没有孩子，怎么能死？”
　　朝成红颜，暮成枯骨。
　　“我听说她是笑着走的。”她的声音静静的飘散开去，弥漫着深切的哀伤。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我这一生虽然不长，可也已经够了。”他浅淡一笑，分不清是苦涩还是别的什么：“为了那个人，生死在她眼里都算不得什么了。”
　　她闻言手心微微握拢，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远处，慕君瑶死了，生无可恋，只是那个早已从她生命中走出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呢？慕君瑶这一生到底值不值，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才过一天，皇宫满目喜庆的红色便换成了一片素缟，时不时落下的雨更增了几分悲怆。
　　丧礼定在来年的元宵节之后。
　　盖棺之前，云卿带着桑妤歌去见了慕君瑶最后一面，从宫中回来后，两人就坐在花园中下棋。
　　桑妤歌见她心事重重，手中的棋子放回去，劝道：“姐姐还是回去休息吧。”
　　慕君瑶虽然性子不好，但却一向与云卿交好，格外尊重她。如今她一走，云卿便连着难过了好几日。
　　云卿也颓然地叹息一声，一粒白子放了回去：“也罢，是我拉着你下棋，可也是自个儿没心情下了。”
　　“姐姐也不必想太多了。”她安慰道。
　　“恩。”云卿颔了颔首。
　　放晴的天空温暖如春。
　　桑妤歌坐在铜镜前梳理满头青丝，清娴站在一旁挑选着今日她要戴的钗子耳坠。
　　不一会儿，她选出了一副，递过去：“主子，你看这副怎么样？”
　　回头看了一眼，桑妤歌浅浅勾唇：“你现在越来越能明白我的心意了。”
　　“跟了主子这么久，若是连你的喜好都弄不明白的话，那奴婢还有什么资格呆在仪华园里。”清娴笑了笑，动手帮她绾起了发髻。
　　月奴一路跑回来，在见到清娴后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桑妤歌看到她脸色有些不好，让清娴退下，转身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月奴看了看四周，然后上前在她耳畔低语道：“太子殿下要见你。”
　　桑妤歌的表情霎时凝滞。
　　“太子？”略一沉思，抬头又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月奴摇摇头：“是太子亲近的侍卫亲自告诉我的，没有别人，连王爷都不知道。”
　　她定定看她：“太子怎么会见你呢？”
　　“怎么会？”桑妤歌喃喃重复，眼中蓦地划开一抹惊惧，转瞬即逝。
　　慕君临一身银色长衫，凝视眼前沉默不语的女子，目光冷冽：“你可曾记得，当日从宫中出来的时候，你在这里说过的话吗？”
　　“太子指的是……”桑妤歌抬首，眸光深沉不定。
　　嘴角勾起凉薄的弧度，慕君临的声音透出愤怒的嘲弄：“朝政安则社稷定，你忘了么？”
　　“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桑妤歌惊急的开口，在那一刹那，她猛然发现自己的手竟在隐隐发抖。从得知慕君临要见他的时候，她的心中就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不安到几乎让她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慕君临与她的交集仅只一次，绝不会无缘无故找她，她怕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完全令人无法正视的答案。
　　他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紧盯着她：“原来你也会害怕的，可是君瑶死了，死在她出嫁的那一天，她的一生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毁了。”
　　“难道……”
　　桑妤歌豁然抬起眼帘，脸色陡然苍白：“君瑶的死……肖郁……”
　　“没错，就是因为他，君瑶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悲痛地指责道：“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月奴看到桑妤歌摇晃着冲出船舱的身影，怔愣的杵在原地忘了跟上去。
　　等到她回神正欲追上去，身后却传来慕君临不辨喜怒的声音：“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要等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去后悔。”
　　月奴身形震动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解的抬起，却见他已经大步流星的走远。
　　桑妤歌回到王府的时候，夜幕已经漆黑，月奴守在屋外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明白的凝向掩闭的房门，挥手示意她退下，月奴默不作声的对她行了个礼后悄然退下。
　　门吱呀一声推开，慕君延坐在桌旁头也不抬，静静地注视着桌上的东西。
　　她在他身旁停下，听他静静开口，语气里满是讽刺：“不想看看这是什么吗？”
　　一页宣纸，画着狐狸的图腾，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百里庄的标记。
　　手紧握了一下，然后松开，她微微闭眼，不想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
　　修长有利的大掌猛地扣上她的下颌，力道大得让她只觉得痛，她看到近在咫尺的眼睛，犀利而沉痛。
　　“桑妤歌，我警告过你们的！为什么偏偏不听！”
　　她只闭着眼，一个字也不辩解。辩解，又有什么用呢？
　　下颌的力道骤然一松，她睁眼转身，望向他依旧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慢慢朦胧，然后彻底的消失在这苍茫的天地夜色之间。
　　身上恍惚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般，她无力的坐在了桌边。
　　……
　　“她为了肖郁不惜一切跟父皇对抗，你们却杀了她！”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慕君临愤怒，周遭的怒意似浑烫的烈火般要将人灼烧成灰……
　　“你们怎么下得了手！”
　　……
　　贺楼的身子晃了晃，不可置信的摇头：“是雪皊……整个百里庄的毒药都是由她亲自调配，也只有她还有调动百里庄的杀手，竟然是她……”
　　……
　　一场并不完美的刺杀，被俘虏的刺客虽然自尽，兵器上却留下了狐狸图腾的线索，而在郴州，所有人都知道，狐狸，是百里庄的图腾。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风从窗口吹来，一室彻寒。
　　慕君延，我们，是不是已经没有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