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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人尽皆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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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挂了电话,紧握手心,问,“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公共场所。”
癞子吐出一口烟,露出发黄的牙,一脸麻子的脸看起来丑陋而可怖,“别紧张,好歹也见过这么多面了,如果真的想对你做什么,从你出校门的一刻起,你就不可能这么安然无恙。”
“那请你们离开。”江岸皱着眉头说,“否则我喊人了。”
“喊人?我们都没做什么,喊人有什么用,你们说是吧。”癞子回头,跟自己的一班兄弟说。
那一群身着各异的少年纷纷笑起来,眼神还十分怪异。
“还是说你想叫林海浩?”癞子笑,随后恍然大悟般,“差点忘了,你......”他顿了顿,目光从江岸的脸上落到他的下半身,“喜欢男的,欠、操。”
一群人迅速哄堂大笑。
江岸涨红了脸,巨大的羞辱让他头都抬不起来。
他们竟然都知道了,林海浩跟他们混在一起,连同他的秘密也一并共享了吗,他从没有受到如此大的羞辱,一时只剩下不断颤抖的身体,整个人定在原地,他甚至不敢看那些人的眼神。
他咬牙问,“谁.....告诉.....你们的......”他想确认,那个人是不是林海浩。
癞子又抽了一口烟,随后递给另一个少年,走近江岸,声音戏谑,“想知道吗?跟我来。”
江岸紧握拳头,没有动。
癞子见他不动,笑道,“怎么,不是想知道吗?带你亲眼看看。”
江岸也不知道为什么,迈开了脚步。他游魂般被一群不良少年裹挟着,去到那次去过的厂房,又回到原先的位置。
癞子摁着他的肩膀,鬼魅般的声音在他耳后说,“看看,死同性恋。”
“你们,让我恶心。”
厂房里燃着篝火,林海浩被两个少年压制着跪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额头破了相。
李鬼坐在铁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鬼问,“你之前那个学霸跟班,哦,是不是叫江岸,你喜欢他?”
“要我说多少遍,老子不是同性恋!”林海浩激动地仰头怒吼。
“这么说,你不是同性恋,他是咯?”
“你他妈的!”林海浩。“......”
癞子用手捂住江岸的耳朵,将他往后拉,江岸没有听到林海浩后面说什么。
癞子挑眉,放开了他,江岸随之听到的是林海浩嘶哑的怒吼,“有本事你们闹得人尽皆知!”
“........”
癞子将江岸拖离厂房口,后面江岸耳中只有嗡嗡声和不甚清晰的字眼。
癞子连声啧啧,他将江岸推到地上,又嫌弃地用手在身上擦,“现在你知道了吧,我知道猴子的姑姑是你的主治医生,凭他和林海浩的关系,这件事他会不知道吗?”
“你肯定很奇怪,林海浩为什么会被我们打成这样,那是因为我们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江岸仰头,苍白着脸问。
“这就与你无关了,总之,你是被放弃的那个。”癞子笑出黄牙,凑到他耳边说,“因为你他妈是恶心的同性恋。”
“你不知道吧?林海浩发现了,有多恶心你。”
他用手掌拍了拍江岸的脸颊,用手压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
癞子说:“你不会以为你为他说过几句好话,陪他打过几次架,就是好兄弟了吧?他啊,最擅长的就是背叛,你,玩不过他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后他摆手示意身后的少年。
两个得令的少年架起已经失去力气的江岸往外面走,他们将江岸拖到一处没有监控,也没有人烟的残垣断壁处,对着这个因为震惊和悲伤而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狠狠地用拳头对着他的腹部击去。
“唔”,巨大的疼痛让江岸立不住腰,他捂着肚子滑倒在地上。
那少年拍拍手,对着江岸吐了一口痰,“恶心的东西,打你还脏了我的手。”
“还学霸,龙恩中学要是知道出了这么个喜欢被人上后门的东西,不知道那些老师会怎么看。”
“我看这次不会有人护着你了.....”少年嘲笑着离去。
江岸脸色苍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疼痛从胃沿着神经末梢传到心脏,密密麻麻地,连着骨头都疼。江岸从地上爬起,撑着墙,一步一步地回到学校。
运动会当天。
学校热闹非凡,操场列成一队队方阵。高台上,校领导坐成一排,广播放着校歌,一切都彰显着青春的气息,阳光也很配合,热烈而明亮。
江岸连日来活得像个受摆布的机械人,没有思考,没有情感,一日过一日。他没有危机感,没有恐惧,没有伤心,他像一个丢了三魂七魄的人,哀莫大于心死。
他似乎回到那段无法入眠的日子,睡眠时间越来越短,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江岸知道走路还是那个走路,吃饭也还是吃饭,明明做着一样的事,只是感觉不一样了,很累很累。
即便生活已经如平静海面下的洋流,但表面上他还是那个高冷学霸,听从着集体的指挥。
婉琪看去,江岸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地站在第一排,很打眼的装扮,只是嘴巴略显苍白,似乎又瘦了不少,有一种风雨飘摇下的脆弱感。
当广播开始介绍他们班级,他们列队按着跑道的指示走到领导席下面,《情非得已》的歌曲响起。
依靠着身体记忆,江岸紧绷着身体,机械般地跳动着。他不知道什么动作,什么鼓点,有什么意义,只是表情茫然地跳着,挨到全场响起掌声,才恍然落幕。
也好,就当落幕,一切落幕。
离场的时候,江岸远离林海浩,快步走在前面,他跟老蒋打了招呼,去到厕所换下表演服。
因为开幕式舞蹈引起的不小讨论,他通通没有注意到,他在洗手台,掬了把水洗脸,而后他去到检录签到的地方,等待着长跑项目比赛的开始。
饭粒站在他旁边,看他脸色苍白,眼睛布满红血丝,他问,“你是不是没睡好?要不要去医务室?脸色这么差。”
江岸扯起一丝苍白的笑,“不用。”
“你这样我真怕你跑着跑着倒地不起,你真不用?”
“不用。你怎么排这里?”
“我短跑还没开始呢,到处溜达,你这也还早,要不跟我去看一下其他比赛?”
“不了。”
“行吧,我看那边跳远快开始了,我去看看。”饭粒摆手往人潮攒动的地方跑去。
听到跳远,江岸怔了两秒,随后回过神,没有再去想。
等了有十分钟,江岸听到那头响起惊呼声,饭粒兴奋地跑回江岸的身边,“牛啊,林海浩跳出五米三!冠军非他莫属了!”
见江岸没反应,饭粒才惊觉,他问,“你跟林海浩怎么回事?好久不说话了,吵架了?”
“没。”江岸回。
“哦,我懂了,是不是他跟许静谈恋爱,你们主动给他让位?要不说你们是好兄弟呢,太懂事了。”
江岸静默,没有说话。
检录到他了,他签下名字,跟饭粒道别,去到候场的位置。他极力无视着周围围观的同学,做好起跑姿势。与之竞技的还有9个其他班的同学,其中不乏专业的体育生。
“江岸!加油!”婉琪带头高喊,一班部分受惠于江岸学习指点的同学,因着班级荣誉感也跟着高喊。
随着一声枪响,江岸迈开腿,循着跑道奋力跑去。他跑得并不快,前面落后了四五名,但是他不慌不忙,长跑前期讲究的是一个稳,后期才是爆发的时刻。
长久的夜跑训练,让他此刻没有那么地辛苦,耐力有了一定的提高,一圈过去了,江岸感觉体力绰绰有余。
越跑胸腔吸进呼出的气息越灼烧,汗水顺着江岸白皙的脸颊黏腻地滑到脖颈,衣服布料随着风紧紧地压在胸前,周围的人在速度下都化成一堆抽象的残影。
身后两名同学追赶上他,江岸咬咬牙,加开了脚步。
步伐越来越沉重,连日来缺乏的困意似乎在此刻不听话地上涌,江岸摇摇头,驱散那些从眼底浮起的阴霾,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
又一名同学超越了他,江岸看着那些奔跑在前面的发黑的后脑勺,眼睛仿佛蒙上一层雾气。
随着一声尖叫,江岸最后晕倒前看到的是刺眼的阳光,直直地透过眼底刺穿他的心脏。
婉琪喊,“江岸!”
正当大家以为江岸昏死过去的时候,江岸虚弱地支撑起身体,他站起来了。
余光中,好像有预备冲出来扶他的同学,他没来得及看,勉力向前跑去。他不想狼狈地认输,在江岸的字典里,可以没有名次,但是不能放弃。何况这只是 1500 米而已,他不想被任何人看不起。
他拖着无力的身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向终点跑去。
此时,加油声从一开始属于一班的自嗨,变成所有同学的鼓励,广播里解说激动地说,“这就是体育精神!”
江岸不知道别人对他夸大的欣赏,他像完成任务般,跑到了终点,最后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饭粒连忙将他扶起,“怎么样?”
“没事。”江岸推开他的手。
“你吓死我了,我还是带你去医务室吧。”饭粒不由分说地架起江岸往医务室走。
“傅医生!”饭粒将江岸放倒在病床上。
带着眼镜,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接待了他们,他目光如炬,沉着冷静,问,“怎么回事?”
饭粒说,“跑步晕倒了。”
傅医生用听诊器听了一会江岸的心跳,又检查了一下江岸的瞳孔,说,“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心率有些不齐。”
“对不起,是我没睡好。”江岸首先道歉。
“那麻烦你了,医生,我还要去参赛,江岸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饭粒嘱咐了一番离开了。
傅医生打开电脑,登记着学生的情况,“看你嘴唇,也有点低血糖吧,你啊,不适合剧烈运动,待会喝杯葡萄糖水补充一下能量。”
说完傅医生起身泡了杯葡萄糖水递给江岸。
“好,谢谢。”江岸接过。
喝完,他躺倒在病床上,闭上眼睛,但是没有睡着。他只是不想傅医生问起,所以假装睡着的样子。
过了不知几刻钟,他听到开门的动静,心想他终于出去了。江岸睁开眼睛,很快他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又快速闭上眼睛。
那脚步声跟傅医生的声音有所不同,轻了许多。江岸没敢睁开眼睛,直到听到脚步声走近了,停在他面前。
江岸心里奇怪,他等了一会儿,那人都没有下一步举动,没等他睁开眼睛,那脚步又悠悠地走了。
江岸听着房门关闭又开启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到傅医生笑着对他说,“你醒啦?感觉好点没。”
“好多了。”江岸说。
“注意多多休息,看时间,你现在还能赶上颁奖礼。”
江岸点头,他穿上鞋子,离开了医务室。
其实他根本没打算去操场,他不关心名次,只是走在去往宿舍的道路要经过操场,他不得不穿行。
饭粒注意到他,将他拉到一班的队伍,江岸被迫耐着性子听广播宣布奖项。
都是些陌生的名字,江岸没有兴趣,他根本听不进去一点。
直到饭粒激动地扯着他衣角喊,“林海浩!跳远第一名!真的是第一名也!”
江岸才稍稍回过神,接着是一阵刺耳的话筒啸叫声,他痛苦地捂住耳朵。
一句令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听到的话从话筒里传出。
“高一一班的江岸是同性恋!年级第一的江岸喜欢男的!”说着一阵话筒倒地的声音,咣啷一声,也倒进江岸的心里。
饭粒跟所有人一样怔愣几秒,随后松开了他扯着江岸衣角的手。
那一刻,江岸感觉目光可以杀死人。
他推开众人,几乎落荒而逃。
话筒里依稀传出,“你们两个给我放开!”“别打了!”的声音。
江岸没有听到,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让他他一路往校外跑,他感觉所有人在看他,如果他心理强大些,大可以身正不怕影子斜地呆在原地,等着谣言不攻自破,但是没办法,那是事实,他无法说谎。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脸上淌成一条河。
他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
与这惊世骇俗一言同时发出的,还有江岸病历描述的部分文档紧跟着在各大校园群和论坛曝光,并且迅速在传开,故事真相也逐渐走向添油加醋。
江岸顶着校门口保安困惑的目光,一路跑出龙恩中学,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在爷爷家楼道的楼梯口蹲坐着,手机响了好几次,他都没有接,是老蒋的电话。
还有无数个林海浩的电话。
江岸盯着手机,最终回拨了老蒋的电话,“喂,蒋老师。”
“江岸,你在哪里!回学校一趟,遇到问题不要逃避,有什么误会回学校,我们聊聊。”
“对不起,蒋老师,我.......晚点回可以吗?”
“我知道你吓到了,这事影响不好,那些人胡说八道的,你学习成绩这么好,怎么会去招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放心,蒋老师信你。”
“不是.......不是胡说八道。”江岸嗓子哑道。
“.......”对面沉默了。
片刻,老蒋说,“有什么事回来再说,我会联系你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