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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7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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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歌的告别仪式上林令晚见到了言忆深。
她过去说话的时候,心中一惊。言忆深头发白了大半,眼窝深陷。胳膊上打着绷带的缘故,动作有些僵硬迟缓,委顿得让人不敢相认。
“小晚。”言忆深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像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却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是言歌最亲近的朋友,言忆深想说的,她都懂了。
林令晚紧紧咬着牙,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薄景良一直站在言忆深旁边,生怕他再次摔倒。
涵涵红着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乖得让人心疼。梁逸勋的父母,林令晚见过。当年精神矍铄的他们,老了许多,老人家一位神情肃穆,一位牵着孩子,偷偷低头抹眼泪。林令晚朝他们点了点头,没有过去打扰。
告别仪式来的人大部分林令晚都认识。只是没有看到周朗睿的身影。之前听言歌说,他和言忆深大吵一架,两个人置气谁也不搭理谁,看来气还是没消。
仪式结束以后,言忆深被人搀扶着离开了,他的身体撑不了太久。
林令晚低头坐在椅子上,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人群散尽,周围很安静。今天的阳光很好,晒得人后背暖洋洋的,和言歌的目光一样温暖明亮。
薄景良跟旁人交代了几句话,一个人过来找她,“小晚,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想再留一会儿。”
林令晚疲惫到了极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是她不想离开。她想陪着言歌,只要她不离开,言歌的告别仪式就不会结束,就不会离开。
“工作人员还有其他事情,他们也要下班。”薄景良蹲下来,一只手帮她遮住阳光,柔声劝道。
林令晚看了看站在一旁等待的几个工作人员,她不想给别人增加负担,站起身离开,走出几步终是不舍,含着眼泪边走边回望了几次。
薄景良亲自开车送她回去。
林令晚坐在副驾驶上有些恍惚。读大学的那几年,薄景良有空就带着她去兜风,每次都叮嘱她系好安全带,副驾驶的座椅永远都保持着适合她的高度。她喜欢座椅稍微后倾一些。刚上大学的那个冬天她在冰面上摔过一跤,不小心伤到腰。之后站久了,坐久了腰就会隐隐作痛,座椅靠背低些能更舒适一点儿。
刚才一上车林令晚就发觉了,恰好是适合她的座椅角度。她看了看身旁专
注开车的人,终究没有问出口。
薄景良开车一如既往的稳驾慢行,遇到减速带也缓缓行驶过去避免颠簸。
“明天几点的飞机?我送你。”薄景良说。
林令晚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不用了,太麻烦。”
他看她一眼,“小晚,之前的事,我有话想对你说。咱们谈一谈可以吗?”
林令晚心中有些烦闷,“你一定要在今天说吗?我累了。”
“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薄景良看着前路,脑海里浮现出一桩往事。
林令晚刚到爱丁堡那天,言忆深和言歌视频。视频电话其实是他让言忆深打的,他放心不下林令晚。结果她们两个喝大了,颠三倒四地说了几句话也说不清楚。后来言忆深去工作,他就看着视频里白花花的天花板,在车里坐了一宿。他当时只是想陪陪她,虽然是以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结果凑巧听到第二天林令晚和言歌的对话。
他关掉视频通话,在车里呆坐了许久。
助理来接他化妆,他艰难地从车上下来,才发觉窝在车里的时间太久了。
膝盖发软,小腿僵硬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他艰难地从车上下来,阳光照得人头晕眼花,他脚底一软,摔了一跤。
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不得不去医院处理。公司打电话问他人去哪儿了。他胳膊骨折,去了趟医院。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对他说,“你知道,剧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耽误时间。”
他本来就没打算休息,已经在往剧组赶了。他欠了公司好大一笔钱,没有资格跟任何人讲感情。
林令晚抬起头,嘲讽般看着他,“你这是在向我宣告胜利吗?”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林令晚曲解了他的意思,他心中的愧疚却又加重了几分。他心疼地看着林令晚,低声道歉。
林令晚不说话,索性把脸朝向车窗,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
到酒店之后,薄景良和她一起乘电梯回房间。他们在同一层,林
令晚并没有觉出什么异样。直到她走到房间门口,拿房卡开门的时候,发现薄景良还站在她身后。
“开门。”薄景良反倒催促起她来。
林令晚向后退了半步,薄景良岿然不动地堵在门口,人差点儿跌进他的怀中。林令晚扭过头瞪了他一眼,薄景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无赖!”林令晚在心中骂道,骂完深吸了一口气,刷卡开门。
薄景良也快站不住了,一瘸一拐走到桌边拉来两把椅子,径自坐下。
“你腿怎么了?”她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小深摔了,我去扶他不小心被踩了一脚。”
言忆深那一脚踩得瓷实,薄景良疼得后脊梁都冒汗。他一整天都装作若无其事,这会儿一口气泄下来,只感觉脚趾疼到发胀。
林令晚沉默,想起言忆深的状态,心里更加难过。
“小晚,你可以坐下听我把话说吗?”薄景良恳切地看着她。
林令晚拿了瓶矿泉水放到他手边,坐下来听他说话。
薄景良注视着她,半天才开口。这些话在他心里已经反复诉说了无数次,真要面对她的时候,还是会羞愧,会紧张。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道歉也无法抚平这些年我给你带来的伤害。但我还是想向你说一声,对不起。小晚,对不起!当年的事,我很对不起你,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知道,你怨我为什么没有去找你,没有向你解释这一切。这些年我心里一直很愧疚。可越是这样,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林令晚小的时候听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真的爱你,就会不顾一切地和你在一起。”她虽然知道这是一句经过艺术渲染的名言。但也成为她衡量一个人爱得有多深的标尺。
他连见她一面都不肯,因为愧疚。
“事情已经过去了。”林令晚面色平静地回答。
“我欠你一个解释。明天你回英国,咱们再见面又难了。”
林令晚突然不想走了,想留下来陪在父母身边。但是她没有告诉他心中的决定。
其实她说的是真心话,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和薄景良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根本就不在乎那个解释了。她知道薄景良的为人,当年他应该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才把这段感情弄得如此狼狈。当时她年纪小,把感情看得太重,不知道如何疏解,才会百般伤害自己。她早就不怨恨他了,只是不想再回顾过去,想起那段日子,连呼吸都是疲惫沉重的。
林令晚深吸一口气,“有什么话你说吧。”
薄景良讲了当时发生的事。
母亲突然病重急需一大笔医疗费,当时公司正好有一部很被看好的电视剧要开拍。薄景良去跟公司争取角色,全盘托出自己的处境,希望公司能让他参演。没想到的是,公司不仅答应借钱让他应急,还把这部戏的男一号给了他。但是这些都是有条件的,他必须签下续约合同,和女朋友分手,服从公司的安排和这部戏的女主角杨依依炒绯闻。
林令晚这辈子也忘不了,那天她飞爱丁堡,在机场大屏上看到薄景良和杨依依的绯闻,心中是何种滋味。
林令晚心中五味杂陈。她无所适从的按亮了手机,看了一眼,又按灭了,将心中的一切掩盖过去。
薄景良的解释和她想得差不多,半红不红的小演员,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
薄景良说了很久,几乎把这几年他在娱乐圈遇到的大小事情都对她讲了。
只有一件事他没说。林令晚离开宁安的那个冬天下了一场暴雪,他想她想得发疯,到外面透口气儿。大雪封城,那可真叫满世界一个人没有。他顶着漫天飞雪,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稀里糊涂地走到了高架桥上,桥上一辆车也没有,反而都是行人留下的脚印。他按着那脚印,向前走。没头没脑地走了一夜,最后累到不行,躺在雪地上喘息。脑袋疼得嗡嗡作响,心里也疼得嗡嗡作响,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脖子,融化了积雪,又结成了冰。也还是熄不灭也冻不住对她痛彻心扉的想念。回来之后他就发起了高烧,谁也不见,心里太憋屈了,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场。
林令晚红着眼睛问他,“你是怕我和你纠缠不清吗?你知不知道我联系不到你有多着急?忆深哥、朗睿哥都知道吧,你不说,难道让他们转告一下我也不行吗?我挨个打电话问,求他们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你猜他们怎么说?”
是,是他不让言忆深和周郎睿告诉她的。
“我当时……”他看着她,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愧疚地垂下眼眸,“小晚,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当时我压力太大了。我不敢告诉你,如果告诉你,咱俩就完了。当时我想,公司不可能一直盯着我,等戏拍完了,一切都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林令晚戏谑道,“不还是分了。”
薄景良沉默着。后来公司派人寸步不离地盯着他,名义上的助理,其实就是看着他,不让他和林令晚联系。
“小晚,咱们相识是因为小歌。小歌不在了,我知道咱们以后见面的几乎就少了。做不成别的,也还是朋友。我虚长你几岁,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需要帮忙的事,你记得告诉我。你一个人在国外,凡事都要留心,安全是第一位的,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林令晚低下头,心中酸楚。“我与你初相识,你是我心中最耀眼的明星。现在,你依然是,是众多粉丝,影迷,观众心中那颗最闪亮的明星。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也不用把自己困在过去。咱们之间没有亏欠,我祝你未来星途璀璨!”
“小晚。”薄景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其他。
“还有别的事吗?”
“这几年你变化挺大的。”
林令晚浅浅笑了一下,“谁都不可能永远不变。”
“你说得对。”薄景良神情黯淡下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薄景良离开后,林令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她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一秒钟。
她拖着行李箱站在酒店门口打车,正准备抬行李箱上车的时候,身旁突然伸过来一只胳膊拦住了她。
林令晚吓了一跳。抬头发现是薄景良,不禁更加吃惊。
她还没有开口,薄景良扶着她的胳膊,问道,“你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儿?”林令晚打量着他。
“你不是明天走吗?”薄景良眼里也尽是疑惑。
林令晚不说话,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打算。
薄景良叹口气,“机场是吗?我送你。”说着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薄景良身后的人立即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手。
薄景良看了工作人员一眼,僵在了原地。
林令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的眼里蒙上了一层寒霜,退后半
步说,“不用了,咱们不同路。”
薄景良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旁边路过的人纷纷侧目,薄景良的工作人员更加焦急起来,催促道,“时间来不及了,酷艺网的活动马上就开始了。”
林令晚看了他一眼,拿着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知道薄景良不会追上来,但步子还是走得又急又快,整个肩头都是缩紧的,低着头,像是
躲避一场被情感裹挟的暴风雪。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别害怕。你已经不再爱他了,就不会再被伤害。可当曾经的痛楚,熟悉的委屈再次袭来,她的心还是被狠狠的拧了一把,忍辱含垢般泛起一阵恶心。
……
薄景良参加完活动直接到周氏找周朗睿,公司里静得让人发慌。
娱乐公司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无论什么时候来,都是一片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周氏运营不下去,即将面临关门,周郎睿解散了大部分人,只剩下几个人在守最后一班岗。
周朗睿打量着他,“瘦了?”
“没事,可能这两天没睡好。”薄景良神情疲惫。
“小深怎么样?”
薄景良按着额头叹了口气,“不太好,强撑着。我走的时候,他胃出血,一口血全喷我身上了,把我吓的。眼睛通红通红。我都不忍心看他。”
周朗睿听了也叹气,“你怎么没多陪他几天?”
薄景良气得瞪起眼睛,“你说呢?张总什么时候拿人当过人?我剧组请了两天假,他还给我安排了个网站活动。”
周郎睿拍拍他的后背,指指沙发,“你躺那儿睡会儿?”
薄景良朝门口望了望,见没人附在周朗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周朗睿心中凄然,自己如今这副局面,哪敢想将来。他拍拍薄景良的肩,点头道,“行,哥先谢谢你!”
“咱们之间说这个干嘛,你和小深两个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周朗睿笑着摇摇头。对他说,“要不你先回家吧,这里乱得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反正也没事,我帮你收拾。”
“回去补觉吧。”
“我还是干活吧,睡不着。”他真的睡不着,空荡荡的房间,他闭上眼,各种心事“趵突泉”似的,翻着花儿往出冒。
周朗睿太了解他了,叹了口气,说:“行,里面屋子有几个空箱子,你帮我搬过来。”
里屋原来是个小会议室,薄景良推门进去被呛得睁不开眼,满屋子陈年烟酒味儿。他进去一看,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各色酒瓶子七倒八歪,扔得哪里都是。沙发上半张毯子已经耷拉到地上,看样子周朗睿这几天都住在这里。
“你喝了多少酒?”他猫腰拽着纸箱,边咳嗽边说。
“都是原来存的,喝了省得搬了。”
薄景良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周朗睿这是惦记着言忆深和言歌。他和周郎睿都心照不宣,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薄景良回到小会议室把几瓶没喝的酒放进一个纸箱里搬出来,丢在沙发上,边说边开了一瓶,“不弄了,喝完再干。”
周朗睿拍拍手上的灰,找了两个杯子。
“你公司不开了,下面什么打算?”
周朗睿想了想说,“想出去转一圈儿,领略一下咱们祖国的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