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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那些被我们所谈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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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普林尼夫人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了。和周边人以及我的同事们猜测的都并不相同——自从1956年那场轰动一时的郊区别墅火灾案之后,人人都称赞其性情热切,温和并且颇有名誉的普林尼公爵意外烧死在其中——而当时,他新婚了两年的妻子,在此之前只是普林尼府邸中一名普通的女佣意外活了下来,侥幸地获得了生命。目击者老约翰声称她拥有一副相当可怕的面容,冷酷,严肃得如同恶魔一般,据他本人所述,他现在也会时常梦见这可怕的一幕,不得已惊醒。后来我们所能知道的就是连续一个月警察都在反复地调查此案件。当时的所有阴谋论者都认为普林尼夫人——梅莉·普林尼是个歹毒又聪慧的女人。原因无他,“她把这一切都算得太好太妙了,这是一起谋杀。我们都知道的,公爵在遇到她之前从未有过任何感情生活,父母也早早离去。我敢打赌,这个毒妇是逮准了这一点的。”
普林尼公爵留下了异常丰厚的财产,这使得普林尼夫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变成了肉眼可见的香饽饽——据说,当时有相当多的年轻男性都想要诱惑她,好分得这财产的一部分,然而另他们遗憾的是普林尼夫人始终不为所动,其中一位甚至至今也丧气地向我偷偷吐露,“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女人,她不苟言笑,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就终日戴着面纱,你同她说话的时候,甚至都判断不出来她究竟是什么态度,究竟是什么表情!她非常冷酷,我的建议是最后一辈子也不要和这女人打交道,她实在精明的吓人。”时至今日,冷酷和聪慧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位女性的代名词,这个评价算不上太错,因为我们都见证了普林尼夫人是如何守住遗产不让他人取走半分的。不谈论道德品行,她在这方面做得简直是滴水不漏。警察们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反复地拜访普林尼夫人,更有甚者雇佣了私家侦探。我想那是一段堪称狂热和疯狂的时期,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个爬到上面的下等人露出破绽,他们好义愤填膺地把她干下去。然而,就据笔者本人所知,普林尼夫人恐怕在任何方面都做得非常好,让人挑不出错来,最终火灾被判定为意外。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这场事件了。笔者提起这个并非是想要旧事重提,而是想要拙劣地探究一下普林尼夫人面纱之后神秘又扑朔迷离的真相。
——尽管事件被判定为是意外,但是在此之后所有的上流聚会都自发地避开了普林尼夫人,或者说,在当时,哪怕到了现在,人们也把她视为一个耻辱的,不堪的女人。我为此采访的时候意外采访到了当时街上的一名书店店员,她躺在床上叫子女都到门外去,然后不屑地蠕动嘴唇,“她当时是很频繁地来到书店的。我猜测她的经济情况并不是很好,因为大多数时候她不买书,她只是看。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买了几本关于昆虫的书,我当时还不明所以。瞧瞧吧,她其实是早有预谋的,大家都知道的,公爵非常喜欢昆虫——这并不是一个秘密啊。”这似乎在很大程度上坐实了普林尼夫人刻意接近公爵并且引诱他,最终杀害了他的猜测。她似乎已经变成了小说里典型的恶毒女人,嗜血,凶残,冷心冷肺。至于和普林尼夫人当时同期的女佣,她们更是异口同声地声称这是一个非常不合群的女人。在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很孤僻,她喜欢看书,这是不错的。我们都听说她原本是个成绩优异的学生,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终止了学业。后来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偷偷拦住了我,她说她叫洛蒂。“非要说的话,在当时,伊洛斯的关系和她不错。只是可惜,伊洛斯不见踪影了,我们都猜测她是死了。喔,同流合污?很抱歉,但是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我们那个时候都是对伊洛斯很有印象的,她具有活力并且开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缠在她身边。没有人会相信天真的小伊洛斯干这种事情的,我向您保证。”
会面:
事实上线索在此之后就中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都把它们抛之脑后,直到我非常幸运地得以见到了普林尼夫人。她用一种非常缓慢然而优雅的腔调询问我:“您觉得我为什么想要见您?”那个时候我还是个空有热情没有头脑的年轻人,所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位苍老的女士仍然戴着面纱,微笑了一下:“因为你是这家报社里唯一的女记者。”她提到这个的时候我几乎有些恼怒了,下意识认为她是在讽刺于我——毕竟我在这家哪怕是在政界也鼎鼎有名的报社里日子并不好过,男人们总是瞧不起女人,我要承担比别人更多的杂事。这并不仅仅是在我实习的时候,订购咖啡,面包,打印资料,销毁,清理,这些事永远都是我在干,然而每当我要在会议上发言的时候他们又用哄笑声将我的话语堵回去。我坚信的是如果我一直待在这里我绝对干不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头来——这世道为什么总是女人如此苛刻?普林尼夫人却不管这些,她开始娓娓讲述起自己的过去了——甚至没有询问我一句究竟愿不愿意听。
“我出生于一个很小很偏僻的镇子里。那里的话,不管我再怎么用时光遮掩,也无法掩盖住这其实是一个很荒芜的地方的事实。我的父亲是一名中学教师,母亲则待在家里。您也许没有探听到这样的消息吧?希望您不要觉得无聊。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被夸赞聪慧。我的学习速度永远比同龄人更快,我的成绩很优异,总而言之,我当时在那个镇子里很突出,您能明白吧?我不会说什么自己是个天才诸如此类的傻话,但我确切能感受到这个镇子困住了我的脚步,而当时我是非常想要逃出去的。我终止学业的原因是因为父亲去世,没有钱再支撑我们一家继续下去了。所以我的童年我的青春包括我长大之后都是很饥渴的,我渴望金钱,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她慢悠悠地说着。
“您愿意相信我吗?我真的曾经爱过普林尼公爵。在我年轻时,我总是幻想着用一种宏达如同泉水激流一般,史诗般壮大的爱来突破我世界的边界。我用爱来探索世界,我用爱来感知身边的人,任由它充斥了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而最后我不满足于这个狭小的地方了,我想要借用爱来逃离。我想答案很明显,我是没有成功的,但是也由此我看见了自己的内心并同她对话。我爱过普林尼公爵,但是爱得不真切,我后来恨过他,到现在恨意也消散了,因为这样没有什么意义,我被赋予了他的姓氏,现如今你们都只会叫我什么?你们都只会叫我普林尼,普林尼夫人。当我还没有结婚时人们也并不叫我的名字,只有我的父母会这样呼唤我,再后来,再后来只有一个人记得恩德洛武了。”
我情不自禁地探过身子:“他是谁?”
“我目前不会告诉你的,小姐。我知道作为一名记者,你会把所有事情如实登在报纸上,不过如今我也没有什么保守秘密的必要了。你可以听一听我这个老人的故事,不过作为尊重还是先记住我的名字吧,梅莉·恩德洛武。”
“如果说我是带着炸弹的那个人的话,他就是引发爆炸的人。我们是同谋,是共犯,是狼狈为奸,是互相依存,是荒漠无边的冰川中唯一被冻死的两具尸体。”
我只想要慢慢记录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