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扫把星》元回

7、007夜探六鳞台

　　在这天上，她还第一次遇到如此坦诚相待之人，就这样，她同惘非子逐渐熟识。

　　事后也验证了，惘非子说得的确没错。只有一点，肥料收集后要尽快运到蟠桃园，才能保持其肥效，但大部分仙兽不愿意交出自己的私物，而蟠桃园要的肥料是定量的。

　　如此收集和运送废料的辛苦活神仙都不愿意沾手，都是低等仙童去做，但因为运送困难做了也难有好处，仙童们也是能避则避。

　　李扶光去“六鳞台”转了圈，便品出几番。

　　它们饥饱倒是不愁，唯独有些仙兽缺医少药，大多还不喜与人相交，有点病痛也无从医治，只能自己出去找药草来敷用，天庭的草也不是能随便采摘的，有些时候它们只能干熬着，等伤口自行痊愈。

　　她先是拜会药王、医王、保生大帝，又费了千辛万苦，在“六鳞台”旁圈了片无主的竹林建了“八水绕”，无处寻医的仙兽仙禽病了可在此获取免费灵药，也可在此处修行。

　　此处活多还难伺候，脏臭，油水还少，在此处当值仙人的大多是真心喜爱它们。

　　李扶光将每处打扫得一尘不染，用仙花装点得华丽非常，即使不讲究的仙禽仙兽看着都不那么埋汰了，存起来的粪便等物更是变得扎眼，他们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索性统统扫地出门，李扶光自然笑纳。

　　“六鳞台”的同僚见她诚心做事，便接受了她，众人同心，如今“六鳞台”已成规模，井井有条。

　　一开始仙兽仙禽也不是全不忌讳所谓“扫把星”，但他们大多心思简单，天长日久与她热络起来，自愿送上杂毛落角，当然也有不讲究的当场热情落粪。

　　那能怎么办呢？收着呗。

　　由于园中大多为普通仙童仙娥，并未有人将这些琐碎的工作总领。她在园中留有一册丝帛书，名做《仙灵起居注》。

　　记录的是天庭三千六百头仙兽这些年的生死迭代、饮食喜恶等日常。虽说她当初做这个是图个行事便利，只是其中有些私密实在不便为外人知。

　　在这天上她唯独一友，除他外，平日最亲就是这园禽兽。

　　不承想她辛辛苦苦千年，离开不过几十载，“六鳞台”便易了主。

　　当日接到魔界的派遣之时，由于时间匆忙，这册《仙灵起居注》并未找到适合的人托付，所以这本册子依旧藏在“六鳞台”她处理公务的茅屋之中。

　　入夜，李扶光牢牢盘在竹枝上，精神抖擞地数着从旁经过去布星池上职的星官，太白与太阴果然勤勉，去得最早。

　　她就在此处墙边，吹了竹哨呼唤常疾。

　　可怜常疾身为上古名兽修蛇，却化作一根细巴巴的竹叶青从墙缝爬出来与她相见。

　　一见面，它像受了委屈的娃见着娘，“哇”一声哭出来。

　　李扶光眼疾手快捏上它的嘴，害它险些咬了自个儿舌头。

　　等它缓了神，才将戚六郎的谋划告知于她，并催促她想法把园子再要回来。戚六郎虽是个体恤兽类的细致人，但他却极听自己那条灵犬的话。

　　他那灵犬气性大，戚六郎稍微对旁的兽好些就要醋，都不知道灵犬与天神，哪位才是真主子。

　　灵犬狗仗人势十分嚣张，他接管六鳞台的这段时日，众兽日日要看灵犬眼色，心里早就不痛快。

　　论修为、论庚辰，它们哪位不碾压这杂毛，如今却要在它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神兽尊严何在？

　　如此近况，《仙灵起居注》竟隐成祸端，若被灵犬拿到，那这一园子仙兽就如同常疾被拿住七寸。它绝对不能落到戚六郎手中，或者可以说，绝对不可以落到任何她不信任的人手中。

　　与其等何年何月的立功机会拿回此地，不如现在就想办法取回。

　　李扶光有些头痛，偏偏是戚六郎，换一位都有转圜的余地。

　　“我那册子你还记得吧？它留在原先歇脚的屋中，你可有办法帮我取回？”

　　常疾思忖道：“不好办，那杂毛唆使六郎神在屋子周围设了阵法，除它以外任何兽类都不得靠近，无论星君落下何物，都要自己拿回来。”

　　那灵犬不走，戚六郎便日日宿在此处。

　　人好说，灵犬嗅觉灵敏，很难躲过它。

　　常疾道：“戚六郎每日亥时才来，不过今日我听闻他要同几位仙僚在园中饮酒，赏仙禽歌舞，戌时我设法将那杂毛引走，你见机行事。”

　　常疾从嘴里吐出张鳞片，道：“这个你含在嘴里，能挡你几个时辰神仙气息。”

　　李扶光：“……”

　　不是很想要。

　　常疾道：“没毒。”

　　李扶光：“哦……”

　　算了，找地方涮涮吧。

　　商议完毕，两人辞别，常疾忽又转身叮嘱：“此事千万谨慎，你这些年谨言慎行，低调做人，绝不能栽在此事上。”

　　李扶光心下一软，目送它钻回园中。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便也化作竹叶青模样，缠在园子的竹枝上一动不动整日，静待夜神上职。

　　戚六郎这厮，下职后还是一身甲胄，也不嫌重。

　　李扶光看他指挥大兵般指挥仙娥，仙娥将托盘上的酒壶小菜一一摆上桌案，他竟然摆起了酒席。

　　第一个来的是清福正神柏鉴，两个人没坐多久他的灵犬便跟了进来，它来到院中，忽警觉地竖起了耳，先是汪了一声，鼻子四处嗅来嗅去。

　　柏鉴从桌后转出，笑道：“许久不来，五郎竟然同我生分了。”

　　戚六郎冲上去抱住他的五郎，两只手在狗头上揉来揉去，五郎十分拒绝，不停用爪子扒他的手。

　　“五郎心肝，今天去哪里戏耍了？我给你做了好吃的，好多好多你最爱的肉肉……什么？腻了？”他回头望向酒桌，迟疑道：“那那那，黄河红鲤鱼你想试试吗？ ”

　　李扶光：“……”

　　妈的，啥玩意？

　　戚六郎快乐撸着狗，忽然一只毛茸茸的小山君不知道从哪儿跌跌撞撞跑来。

　　“这毛崽子如何跑前院来了？”戚六郎皱起眉，刚要令仙娥将它送走，五郎却愉悦地凑上去嗅闻起来。

　　戚六郎讶然：“五郎喜欢这小家伙？这个肉不多啊。”

　　五郎怒汪。

　　“你要留它作宠？那不行，园子里的兽都不干净……”

　　五郎龇牙。

　　“好好好，随你！都随你！”戚六郎从之：“不过看样子这小山君还没断奶，不如等它断奶后再跟你学艺？”

　　五郎给小山君舔了舔毛，叼起它后颈颠颠往后院跑走了。

　　戚六郎欣慰地看着自家宝贝摇着尾巴的快乐背影，慈祥地笑了。

　　李扶光翻了个白眼——

　　犬奴！

　　等两人重新落座，一名赤脚女仙踏歌姗姗而来，她歌声低沉婉转，听得在座各位屏息凝神。

　　看她姿态便知饮过酒才来，已经有三分醉了，将满满一篮水仙花往酒桌上一放，屈腿歪在旁边的旁，脚就随意搭在石凳上。

　　李扶光看她赤足，心中一动，眼前闪现那骑白犀下山的背影，仔细分辨原来大不相同。

　　柏鉴对那女仙道：“蓝采和，怎的你今日又穿女装？”

　　女仙笑了笑，一开口却是低沉男声，他醉醺醺道：“说什么俗话，咱们做神仙的，分什么男仙女仙，只要自自在在，如何都好。”

　　柏鉴皱眉嘀咕几句，蓝采和全作耳聋，拿起串葡萄自顾自吃起来。

　　戚六郎往后看看：“怎不见花主？”

　　蓝采和媚态横生地打了个哈欠：“惘非子说今日不过来。喏，这是他给咱们添酒的花。”

　　浓郁的水仙花香在周围氤氲，戚六郎皱眉：“怎么又不来？”

　　柏鉴道：“的确，不知为何，近日他有些难请。”

　　蓝采和道：“他不似咱们，事忙得很。”

　　柏鉴笑道：“惭愧，最近无战事，小神确然清闲。”

　　蓝采和倚靠在桌上，纤细的手指拎起酒瓶晃了晃：“让我看看，今日是何好酒——”

　　觥筹交错，没转几轮，已空了十几把酒壶。

　　李扶光见他们已喝到了兴头上，料定戚六郎作为待客之主，一时半晌并不会挪地方，便悄悄往后院蜿蜒而去。

　　●

　　她原来的屋子在竹林尽头，这片竹林与八水绕的竹林同根，她负责之时，曾在此处开了个小门，如今不知被谁重新砌了道墙。

　　竹屋门口果然有两头毛发浓密的狻猊，看着精精神神，不大好糊弄的样子。她丢出两根香酥兔腿，两头狻猊只是闻了闻，便走了开。

　　既不吃软，也不必多言。

　　她抛出隔音罩，不等两只反应便将它们打晕。

　　解开禁制倒是废了些时辰，推门进去，正面是张红柚木的长案，案后靠椅上搭着张巨大的白熊皮，周围墙壁上挂满金弓长箭，装潢同自己在时早大变了模样。

　　她在房间四周翻找片刻，从床后拖出个布满灰尘的藤箱，打开后果然是自己那些破烂。很明显近期被翻找过，有些书卷还被撕裂了。

　　她从藤箱角落里抽出只鹅颈青瓶，捏碎，从里面抽出长长一卷丝帛，将丝帛收起，又将青瓶恢复原样放了回去，最后将藤箱推回床底。

　　出门后将门口禁制加回，忽听隔墙外有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