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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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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意自打做了彤华的使官起,就一直是她的得力干将。
他知道彤华因前几日使官之死,一直对这山中的狐主怀恨。
而这将凡人炼化成半妖的手段,更是为彤华所厌恶。
所以他找到了雪山寒池,给彤华带来了尸符水,摸清了狐主留在石像下蔓延而出的灵脉,进那村子当先斩杀了祭司,又率先回来禀报,期间没有一件事不够迅速。
但他仍旧拿不准彤华现在的心思。
因为彤华虽是希灵氏神女,却不大喜欢凡人。
但她一贯擅长伪装,像今日这样对阿江阿月不留余地的诛杀,实在是太过少见。
他沉默着陪伴在侧,看着阿江阿月魂飞魄散,等待彤华下一步的指令。
但彤华下一刻,回身扬手,倏然撒出一道无形结界。
几乎是在同时,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在这有如巨网坚墙的结界上。
薄雪翻涌,雪雾之下三个劲装男子倒地,呕出一口血来。
颂意的拇指立刻移向剑格,进入防备状态。
那三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半跪于地。
他们看着彤华唇角冰冷笑意,周身一颤,开口道:“见过彤华主。”
彤华方才便感觉不对,怎么都不该只是一群一击即溃的白狐妖。
彤华瞥见他们腰上的使官玉牌,明明白白刻着“菁阳”二字,心里冷笑:果然,唯有她的长姐昭元君,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插手到她的地盘上。
也难怪她的母亲,早早知道了北地的异常。
彤华微扬的眼尾如刀锋,冰凉又锋利,看得面前三人心里惴惴。
她手抬起,手指微微往回一勾,立时便有个碧色的符印从这三人胸口飞出,落在她手心,微微浮动。
彤华瞥了一眼颂意:“长姐为掩盖你们踪迹,倒是用心了。”
既有神印,也难怪颂意察觉不到。
她含着明艳的笑意问道:“许久不见长姐,她近来如何?”
一人道:“我等位卑言轻,日常皆是受上级之命,平素见少主不多。”
彤华闻言似赞许似的道:“虽位卑,事情倒办得很不错。都查到什么了?”
那使官佯作不懂:“不知彤华主所言何意。”
颂意偏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这使官看着眼生,许是新提拔上来的。
也难怪这样不懂彤华的脾气,居然这样答话。
彤华面上没一点变化,就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使官咬着唇,原本打算死不开口,没想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彤华,脑海瞬间迷迷蒙蒙,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嘴里不由自主地便全说了出来。
“我等发现此地妖气异常,寻迹时发现了这些半妖,尚未来得及调查狐主动向,您便派了璇玑使官前来。狐主先前察觉到我们所在,误以为是您的使官查探,故而对他们下了重手。我等留在此处,是为了清理痕迹,防您查到。”
这下连颂意的眼神都冷了下来。
那三个使官感到彤华的神力威压更重,拼命调动体内仙力抵御无果,其中一个使官流着冷汗,咬牙开口:“彤华主,我等是奉少主命令前来,在内廷司登记有名,俱是高门仙族出身。中枢有自己的规矩,您不能对我们私刑拷问。”
“不能?”彤华似听见了什么笑话,“中枢的规矩跟谁姓?中枢的规矩归谁管?”
彤华退开一步,眼神比雪还冷:“我的使官替你们受死,你们还想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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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游一路追着狐主而去。
这狐主故布疑阵,在石像下埋了真真假假十余条灵脉。颂意排除了其他,却仍剩三条,拿捏不定。
陵游一直等到祭典最后才动手,就是要等狐主主动现身。
方才祭典之上石像有变,显然是狐主已然循脉来此,但因见势不妙,便立刻脱逃。
陵游对苍北山脉地形不熟,被那狡猾的狐主设下好几处陷阱,险些追丢。
好在他看清了真实的那条灵脉,又由来心细,擅长追踪,硬是凭着蛛丝马迹,一路追到了它藏身的洞府。
这已经不是当初的狐主洞府了,陵游不熟悉路,可狐主却并不难找。
它先前受了陵游一击,虽然逃掉了,却还是伤得不轻,此刻逃回洞穴,连地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除。
陵游小心翼翼地遮住了自己的气息,隐藏身形,孤身深入。
他侧身借石壁遮挡向内看去,那狐主正重重地喘着粗气,怀里抱着一团透明的妖玉疗伤。
陵游干脆出手,指尖剑气直接穿透狐主身体。
还要抓活口,他没下死手。
那狐主吃痛松手,妖玉掉落下去,滚到了陵游这边。它来不及去捡,立时从另一个洞口跑了。
陵游冷笑一声,正要追上去,余光却突然瞥见向他滚过来的那枚妖玉。
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洞穴里,那枚妖玉依然透露着莹润的光泽,只是此刻或许是因为刚被使用完,光芒异常黯淡。
饶是如此,陵游依旧发现了它的不同。
他伸手捡起那妖玉,仔细看去,妖玉中锁着一个小小的、透明的魂魄。
那个魂魄是一只狐狸的形状,通体雪白——
这才是真正的狐主。
陵游心下大惊。
如果真正的狐主被关在这个妖玉里,魂魄已经被损耗成这个模样,那么那个杀了灰狼、借此地凡人生息修炼的妖物,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脚下再也不停,足下生风追了上去。那妖物根本逃不过他的追踪,顷刻之前便暴露在他眼前。
它眼见北燕城就在眼前,也不再犹豫,一头扎入城中,左躲右闪,闷头一撞,竟投身进了慕容将府。
陵游立刻撒手一道结界堵下去,而后隐匿了身形,直往后院而去。
云秋月的房门闭着,人正在里面小憩。
陵游直接进去,伸手一探,探到了一层纯厚澄澈的护体神力,正是彤华前日来慕容府,给云秋月送的护身符里设下的。
陵游瞥着云秋月那隆起的肚子,英挺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
陵游几乎要怀疑自己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仅不怕这将府的凶煞之气,甚至入府没受一点损伤,还能穿过彤华这道灵符上的护力,钻进云秋月的肚子里去?
好在这灵符到底护住了云秋月和孩子。那妖物没法子杀人夺舍,也没法子吞噬婴灵,最多不过是攀附在这胎儿身上,躲个一时罢了。
而云秋月,要不了多久,也就该临盆了。
陵游再设一道护力,召了个使官来,盯着云秋月,这才回去找彤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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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华刚换了身衣裳,松散了发髻,只拿一根黑金长簪松松将头发绾了。听见陵游回来,便转过屏风出来:“你去慕容府了?”
陵游点点头:“我动云秋月身上的灵符,你感觉到了?”
彤华说是。
“那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陵游看着彤华莫名的神色,心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浮起来:“那妖物躲进云秋月的肚子里去了,扒着孩子不出来,你没感觉?”
彤华蹙了蹙眉尖。
陵游见她真的不知,赶忙把自己从狐主洞府中找到的那块妖玉交给了彤华,又将自己这一路经历说了一遍。
“我看它走动的路线,像直冲着慕容府去的,一点不怕慕容家的杀气,说明她早就看中云秋月的身体不同寻常了。她还能无声无息地度过你设下的灵符,不让你察觉。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灰狼普通,杀了也不可惜,倒是狐主体质特殊,留下才有大用。
狐主魂魄将灭,妖力枯竭,若彤华此时不来,兴许它还可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此地,换下一个地方继续繁育半妖,以供自身修炼。
大妖自视甚高,没有一个会用这样的阴损之法。
彤华洁白纤细的指把玩着这枚妖玉,深厚的神力轻缓地注入妖玉之中。
那个可怜的魂魄敏锐地抓住了生机,缠着她的灵蕴不肯松手,贪婪地吸食起来。
彤华的眼角红艳,漂亮的眼睛盯着妖玉,竟生出三分可怖来。
陵游的眉尖蹙起,两步跨上前去,打落妖玉,两指按在她额上,一股干净的神力涌入她脑海。
他声音放重:“彤华!”
这一声唤回了彤华的理智。
她抬起头,眼神里慢慢清明下来,而后微微向后退了些,离开陵游的手掌。
陵游的手顿了顿,收了回来,这才问彤华:“你今天做什么了?”
彤华没立时开口,只是深吸一口气,暗暗调息一周。身体的异样渐渐消失,可她心底却沉了一点。
她修习控神读心的禁术,连定世洲使官这样修为高深的仙官也可驾驭。她知道这会对自身有损,却没想到,自己如今竟这样容易失控。
她呼出一口气,实话实说:“我杀了菁阳宫三个使官。”
“你杀了菁阳宫三个使官?!”
陵游的声调一拔三尺高。
彤华摆出乖乖听训的样子:“他们把事情查得比你还清楚,我们的使官是被当成他们误杀的。我杀了他们,不过是一命抵一命。”
陵游问:“你对他们施术了?”
彤华唔了一声。
陵游盯她一眼,接上了彤华的前话:“我会把璇玑宫再清理一遍。”
彤华道:“这次清理了,还有下次。只要不在紧要的位置,都不必去管。”
陵游瞥着她这副做错事后退让卖乖的样子,顿了一刻,还是没忍住:“昭元接下来肯定和你没完,尊主肯定也会找你的。”
彤华笑道:“没关系,我也不是头一回杀她的使官了。”
陵游认命道:“我会帮你收尾。你也别在北地待着了,赶紧回中枢养着去罢。”
彤华看他泄气,笑得眼睛弯弯:“等慕容峙和云秋月出发回京,我就回中枢,只放个傀儡在这里应付。但云秋月重要,你我此时不能动手,要一直盯到她临盆。”
陵游叹气:“我知道。”
大约青梅竹马总是有些奇怪的默契,总能从常人眼里万分的正常之中,瞧出一分的不正常来。
他看着她这副好说话的样子,突然冒出个很不好的预感:“你只是杀了人,没做别的?”
彤华没躲过去,还是把隐藏的后半句说了:“我叫人把他们带到英灵殿烧了。”
她指尖跳出一撮红色的温柔火焰:“红英烧的。”
红英活泼地跳了跳。
陵游的眉尖跟着它跳了跳。
他来回踱了两圈,指着彤华想说她,谁知彤华笑盈盈的,漂亮的眼睛弯弯,波光涟涟,硬把陵游的话堵了回去。
小奇缠在她手腕上,扬起小脑袋蹭她的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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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慕容峙处理好了北地事宜,来请了彤华,与云秋月一同出了北燕城。
他要在除夕之前赶到上京,自然无法与云秋月同行。饶是如此,依旧纵马在车边行了半日。
云秋月不舍他快马辛苦,强行忍住了盈盈的泪,催他先走,他这才停了马,与云秋月道别。
彤华十分善解人意地等候。
待慕容峙离开,云秋月才来到彤华的马车前。她眼角有些湿润,但没有哭,还同彤华笑了笑,道:“祝当家,我们也继续走罢。”
彤华问:“不再看一会?”
云秋月道:“既是一起去上京,终是要再见的,我此刻早出发一点,不就早一点到吗?”
彤华顿在原地,看了看将要消失在官道尽头的慕容峙。
“再看一眼罢。”
上京和北地不一样。
这世上遗憾,多的是见一面,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