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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缝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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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床上躺着一辆侧翻变形的汽车,河水和雨水顺着缝隙往车里灌进去。
突然,车窗被暴力砸开。
紧接着,一只手扒住车框,穆远艰难地从车里爬出来。
在汽车被撞落的那一刻,穆远就反应过来——三爷那边的意外情况只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而实际上对方这次的目标是他。
仇家太多,他一下也猜不准这回是谁。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不过今天确实是大意了。
雨水顺着脸滑到他唇边,他尝到铁腥味后抬手往额前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伤口。
大概车被撞下去的时候磕破的,不过肩胛骨和前胸的抽痛更厉害些,让他忽略了额头上的伤口。
穆远朝岸边走了两步。
河水不深,堪堪到他腰处,淹不死人。要他命的人可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穆远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从路面跳下来。他落地时底盘很稳,看动作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男人朝他走过来,手上反着光的是把水果刀。
雨越下越大。
穆远的手腕毫无预兆地疼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安全气囊弹出的时候自己姿势有点寸,屈肌腱撕裂了。
直接往岸上跑他肯定没有胜算,跑跑不过,打打不赢……
他一边侧着后退,一边扯下脖子上的领带,缠到手上当作工具,聊胜于无。
今天这关怕是难过。
男人已经趟着水走到了他面前,也不废话,抬手就下刀。
穆远朝后躲闪,动作却因为受水中的阻力变慢,被刀锋划了两道。
男人追上前,没留神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道。
穆远早就算好了他这一趔趄,趁着眨眼的功夫往岸边跑。可惜没跑出两步男人又追了上来,穆远只觉后腰一凉,然后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穆远用力一个肘击,转身去勾那人的脖子。
刀身已经红了。
穆远只能尽力保护自己的心脏不被刺中,腹部却不可避免地又被扎了两刀。
“唔——”
他拽着领带死死勒住男人的脖子一起摔进水中。
水面染红,又很快被水流冲散稀释。
男人很快在水里重新站稳,他压制住穆远,对着穆远的眼珠抬手又要落刀——
刀尖悬在穆远的眼前,穆远死死钳住男人的手腕。
“别动。”
冰冷的金属制品贴在男人脑后。
那金属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只是这声音——竟然是个女人。
穆远看清楚来人。
许江禾举着枪抵在男人脑后。
很标准的握枪姿势,但握的却是模型枪。这是她上射击课时用的模型枪。
穆远的心提在嗓子眼,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因为她。
“缴了他的刀。”许江禾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得要命。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脏正在胸腔一下一下地震动,有如雷鼓。
穆远去卸男人手里的刀。
男人一挣扎,枪口就对着他后脑勺一抵。
“别动。”
水果刀在双方的对峙下僵持良久,终于转移到穆远的手中。
穆远有些脱力地喘了几口气,然后站起来。他身上的血和水一起往下淌,嘴唇已经发了白,整个人狼狈得要命。
许江禾:“还行吗?”
“没事。”穆远看了眼刀,“死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以穆远现在的状态,根本打不过一个职业杀手。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拖——
许江禾双手拖着枪,问:“谁让你来的?”
“哼哼——”男人的笑声低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他的身体微微倾斜,想要转身。
“我说了,别动!”许江禾把枪又往前一摁。
穆远奋力将刀抛出去。
水果刀飞出去,隐没在远处的河水中。
“枪给我,我直接嘣了他。”
“不行。”许江禾说,“三爷要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你现在杀了他,我没法跟三爷交代。”
穆远:“他差点要了我的命!”
“等问出主人是谁,他这条狗自然随你处置。”
“好,我不杀他。”穆远朝许江禾靠近,“你把枪给我,我来教你怎么问。”
许江禾听懂他的意思。
“你确定?”她的喉咙有点干,“你能行吗?”
“给我。”穆远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退开。
许江禾闻言,僵硬地放下左手。
她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在瞬间,男人毫无预兆地暴起转身,夺走了枪。
许江禾甚至来不及惊呼,她看清男人脸的瞬间僵在了原地。
眼前这张脸没由来地和那段梦里的脸重合——
“屋里已经找过五六遍了……问不出就算了,她死了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了。”
“从这里扔下去就行,保证活不了……”
“姜月是吧?记住,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下去吧——”
男人在夺到枪的瞬间就反应过来,刚刚牵制他许久的竟是个玩具。
“找死!”他怒极反笑,拿枪当锤子砸过来。
杨哥不知从何时冲了过来,抱住男人的腰扑倒在河床上。
连声音都相差无几。许江禾攥住胸口,四肢百骸都泛起凉意,这不是对他这个人的恐惧,而是对死亡的恐惧。
就好像她在他手上死过一回。
“发什么愣,快逃!”是穆远在喊。
穆远和杨哥一同牵制着男人,却不见上风。
一个负伤累累,一个没经过专业训练,根本招架不住一个职业杀手。
杨哥被踹进水里爬不起来,呛了好几口水。
穆远被按着,模型枪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他头上,血从他的额前、鬓边流下……
许江禾重新掌控四肢的支配权,她知道自己现在就算冲上去也救不了任何人。
她慌张地捞起一块石头。手在抖,但她控制不住。
石头朝男人砸去——
男人躲开。
阴冷的目光却盯上了她。
许江禾又捡起一块石头——
“跑啊——”
她慌乱间将石头抛出,飞快地往反方向跑。
身后传来人被砸进水中的闷响,随后是淌着水逼近的脚步声。
紧接着,她后腰一沉,重重摔进水里。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头发被生生拽住。
“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一个怎样的姿势被拎起来的,只知道头皮跟灼烧一样地疼。
“本来今天没打算要你的命,”男人掐住她的脖子,舔了一下嘴唇,“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那就都去死!”
“唔——”男人痛呼出声。
许江禾死死咬住男人的胳膊,任凭他怎么挣动都没松口,像是要活生生咬下一块连皮带血的肉来。
“还敢咬我!”男人掐紧她的脖子,想要活活把她掐死。
许江禾越来越喘不上气,终于松开了口,被男人一把甩开。
她跌在石滩猛烈地咳嗽,背在身后的手摸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她暗暗捏紧。
男人看她仰着细长的脖子惊恐地向后挪动,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天鹅。
他欣赏生命流向死亡的美感。
他逼近许江禾,缓缓蹲下,脸上露出骇人的狞笑。
下一秒,尖锐的石头刺进他的左眼,他吃痛地捂住眼睛,肌肉紧绷。
鲜血从他眼眶溢出,恐怖而诡异。
他怎么也没想到,垂死的猎物还能有攻击性。
许江禾立刻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逃开。
男人被彻底激怒,睁着那只没瞎的右眼朝她追去。就在快要抓到她时,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后心。
项庭昼拔出匕首,然后将人踹翻在地。匕首利落地朝着他手掌落下,钉进碎石中。
“啊——”
“废了他的手脚,别让他轻易死了。”
“是。”
雨声太大,许江禾隐约听到动静却没敢回头,又往前跑出好几步才停下来。
她转回头,看见穆成踩着杀手,看见杨哥被人扶起,看见穆远被人架着往岸上走……还看见项庭昼,项庭昼举着伞走过来,把伞塞进她手里。
“拿着。”
许江禾感觉自己此刻光是举着伞都有些脱力。她想笑一下,但没挤出笑容:“今天有点狼狈,麻烦三爷搭把手。”
“赢的人也能叫狼狈?”项庭昼弯腰把她抱了起来,“伞拿稳。”
项庭昼抱着她朝车里走去。
许江禾没说话,只是仰头盯着伞骨。
一根根伞骨绷出弧度,撑起伞面,把嘈杂的雨水阻隔在伞外。
只有伞下是安静的。
这一刻,姜月也好,杀手也好,梦境也好,现实也好,她通通抛诸脑后不再去想。
她揪住他的衣领,吻了上去。
没有预告,没有提示。
项庭昼猝不及防地停下脚步。
“许江禾。”他带着警告的意味喊出她的名字,却在伞面倾斜时帮忙扶稳伞柄,警告的效果大打折扣。
许江禾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远处,穆成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穆远脸色苍白地用胳膊肘杵他:“发什么愣?扶我上车。”
穆远身上的伤口已经让人做了简单地包扎止血,但过量失血还是让他虚弱不少。
“那,他们——”
“跟你有什么关系?嘶——”穆远想抬手拍他,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弓起了腰。
“哥,你没事吧。”
“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