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不知雪》冥府宵

18、第 18 章

　　“看校园墙！快！”
　　“听说咱们学校有人死了！”
　　“有人拍了那个人的遗书发墙上了。”
　　“你们看了吗？”
　　“因为屁大点事就自杀，也太脆弱了吧。”
　　“是啊，矫情得要死，高中谁压力不大？”
　　“好像是跳江，发现的时候都没气了！”
　　“…………”
　　收假第一天的早晨，教室里便议论纷纷，唐隅从他们的话中也大概听出了事情始末。
　　他们话语里对生命的不尊重让唐隅有点反感，路过时顺手拍了拍靠过道的人：“别议论别人了。”
　　唐隅和程澈刚坐回位置，一直低头看手机的沈烨突然站起来，眼睛里满是血丝，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急促地呼吸着。
　　沈烨把手机放在唐隅面前，手一直在抖：“汐汐……是汐汐……不，不是她……”
　　还没等唐隅反应过来，沈烨猛地冲出教室，踉跄着往7班跑。
　　“叶子！”
　　唐隅站起来想追，被程澈拽住。
　　程澈表情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示意唐隅看：“这是……遗书？”
　　唐隅点开那张图片，字迹工整清秀，内容拍的很清晰。
　　以下是信的内容：
　　你好，我是白汐汐。潮汐的汐，取的“嘻嘻”的谐音，是希望我开心快乐。
　　可能事与愿违吧，我并不快乐。我不知道是谁发现了这封信，可能是爸爸妈妈，可能是老师同学，也可能是叶子……无论是谁，请你读一读这封信，这才是真实的我想说的话想做的事。
　　我短暂的一生里，没有什么大风大浪。我像大部分人一样，都在普通的生活里挣扎，在普通的日子里学习——我好像一直在学习，小时候学走路学说话，长大了学课程学做人。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想要什么。
　　我没有经历过霸凌，没有衣食住行之苦，没有病魔缠身，平平安安长到17岁。
　　我似乎比大部分人都幸运。
　　可我太累了。很多人都说我性格好，开朗热情爱笑，都喜欢跟我相处。但我更喜欢一个人，更喜欢安安静静谁都不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我也尝试过做真实的自己。
　　可大家都以为我病了，很多人来问我怎么不爱说话不爱笑了，是不是不舒服。
　　这时候我才发现，大家都只认识活泼开朗的我，应该，也都只喜欢活泼开朗的我吧。
　　于是我继续成为那个活泼开朗的白汐汐。
　　其实，我宁肯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宁肯我自己也以为我就是爱笑开朗的人，那样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这个问题好像不是多么重要，有时候我也强迫自己不去想它……我怎么就做不到呢？
　　后来，我发现自己甚至哭不出来。明明心里很难过，感觉自己像行尸走肉没有情感，我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每天像个机器一样只知道做题学习，深夜失眠崩溃时却哭不出一滴眼泪。
　　我变得不再像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经常手抖地拿不稳笔。
　　对不起，我好像没办法坚持了。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总是吵架了，每次吵完妈妈都要哭很久，这些年憔悴了不少。对不起，生我养我的这17年，让你们失望了。
　　如果我从教学楼结束生命的话，同学们会害怕的吧。所以我想，6月的湖水应该没那么冷。
　　对不起我的朋友们，你们一定要有自己的未来。
　　对不起，没能等到你的告白。
　　…………
　　唐隅和程澈找到沈烨，是在一处不太有人知道的天台上。
　　程澈看了眼这栋楼的高度，紧张地不敢过去：“叶子！你别想不开！”
　　沈烨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有人来了，有气无力地开口：“想什么呢……这个地方是汐汐带我来的。”
　　两人稍微松了口气，走到沈烨身边一左一右站着，谁都没有说话，一时这里只有风声诉说着痛苦。
　　过了一会儿，沈烨从口袋里掏出刚去7班找到的信，自虐般一遍一遍看着。
　　他定定地盯着最后一句话，终于压抑不住情绪，眼泪决堤般涌出，才发现嗓子不知怎么突然哑了，想嘶喊却没法出声。
　　沈烨顺着墙根滑坐在地上，头靠在墙上，捂着脸的手都在颤抖：“汐汐肯定很痛苦，肯定很痛苦……”
　　“我为什么没有发现！她状态明显不对！”沈烨懊恼痛苦地用后脑砸着墙，“她请假的时候我就应该追去她家……”
　　“叶子！别这样！”唐隅按住沈烨的肩膀，程澈抬手把胳膊垫在他脑后，防止他继续撞墙。
　　沈烨抬头看向唐隅，眼睛却没有聚焦，哑着嗓子说：“你们知道吗，汐汐她之前问我，这里的花盆掉下去会不会砸到别人，我说会……她肯定那个时候就不想活了，我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沈烨抓着自己的头发追悔莫及，把头埋进臂弯里：“对不起汐汐，对不起，对不起……”
　　今天只是夏日里最普通的一天，蝉鸣清脆，空气燥热，世间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发生着，匆忙的行人不会知道，一个生命的离去。
　　上课铃声响起，沈烨短暂地从情绪中抽离了一瞬，他已经流不出眼泪，眼睛干涩，嘴里发苦，强烈的精神冲击让他觉得麻木：“她只是生病了，为什么要被这么议论……”
　　沈烨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身形不稳地晃了晃：“我自己待会儿，帮我给老班请个假。”
　　“叶子……”
　　唐隅轻轻拉了下沈烨，没有留住他。
　　沈烨仿佛听不见一点声音，沉默着离开了学校。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回忆似潮水般涌来，他能记得白汐汐说话的语气，记得她一颦一笑，记得她靠近时的呼吸，记得她牵着自己时温暖的手……
　　沈烨走了很远，走了很久，再抬头，是那家馄饨店。
　　他不禁想，汐汐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开心吗？会不会也是强撑着戴上乐观的面具？
　　如果他再细心点，如果他能经常陪着她，如果他那天表白了，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沈烨点了碗馄饨，依旧坐在那个位置。
　　其实馄饨早就不烫了，但他吹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