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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 1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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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真是好一个乐得轻快!”空旷的大殿内突起一阵掌声,元帝拍着手一步步从高台上而下,他微眯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梁远书,眸中已是失望透顶。
“竟不知,原来在朕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是个杀人如麻,狼心狗肺的恶子!”
“恶子?”也不知这话是哪里戳中了梁远书的痛点,他猛地转头回望向元帝,眼里早就没了身为臣子对君主该有的敬意。
“圣上说臣是恶子?可臣又怎么会成为这恶子呢?”男人上前逼近了些人,口中平平静静地吐出言语。只听下一刻,他又不合时宜地轻啧了一声,话语中还带着些微不可查的狠意。
“此番种种,还不都是因为元帝你吗?”
“要不是你当年登基后急着对梁府下手,他们又怎会急急忙忙地将我送到你身边?要不是你在自身羽翼未丰的情况下擅自亲近大臣,当年的宋揭云又怎么会死?”
梁远书一句句狠捶下,说的既是实话也是真话。如若不是元帝当年的言行不当,做事过于鲁莽,宋揭云此人是完全可以保下的。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你!一个窝囊无用的帝王!”
此话一出,堂下的所有人皆是身躯一震,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他们其中有不少对梁远书的话表示赞同,但也仅仅只是赞同而已了。
且不论当初圣上的年岁还不大,便是他们自己也尚不能分清楚朝堂中的利害关系,试问元帝又如何能在这复杂的局势中斡旋脱身?
正是因为宋景玉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元帝将当年的错事悉数告知时,他便不再一味地只会怨恨,身不由己的滋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一旁的常膳听闻这话,却是半分都不能容忍梁氏如此欺辱元帝,他散尽了眼中往日里的温和,越发皱眉抿嘴,怒道。“梁大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元帝?”
不待人再多说几句,元帝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音调,却又好像是落满了疲惫与苦涩。“罢了,罢了。”
说完,他就挥一把衣袖背过身,那袍子上金线绣的龙首似是也能随着人的喜怒哀乐活着一样,渐渐暗道了样貌,不再霸气威风。
也是直到这一刻起,元帝才确确实实开始反思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席下的众人也只能瞧着那身躯佝偻着,一下一下地越来越低,仿佛再也直不起来了一般。
只留下宋景玉一人独立在大殿中央,冷眼看着二人的对峙,他其实感受得到元帝的愧疚,对自己的,对元朝的,可谁又能说得清这件事的对错呢?
若是当年元帝保下了父亲,很难说不会让梁家找到另一个借口置人于死地。可若是不保下父亲,时至今日,不仍旧是被梁家牵着鼻子走吗?左右都是被人拿捏,所以这事的本质错不在元帝。
终于,宋景玉不再置身事外,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众怨已难平。“不,一切种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们梁府才对。”
男人口齿清晰,一句句道出的都是质问与审判。“钱宝公公有什么错?他不过是一句关心问候就丧了命。我父亲有什么错?他只是多一嘴嘱咐便让你慌了神。元帝又有什么错?一国之君难道不该为国殚精竭虑吗?”
“说到底,这都是梁氏你敏感,你多疑,你怯懦,你不堪!是你们梁府贪权慕禄,是你们欲望过甚,野心过头,是你们在为自己找借口,找理由!”
“可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一股接着一股的血迹从宋景玉的胸口处流出,他却视若无睹,一张苍白的玉面上写满了不解,拢在袖中的手也慢慢收紧狠掐着自己。
“本就是开国元老啊,几辈子的无忧无虑,你们还有什么想要的呢?还要去夺什么呢?”这一刻,宋景玉的心口发闷,眨眼间又忆起了宋揭云,他的父亲。
从前宋府的听澜院外有一棵桂树,是父亲很喜欢的树,他时常望着那棵树发愣。彼时的宋景玉还太小,只知道一味地在母亲的怀中撒娇打闹,不懂为什么。
一直到那一日,他问母亲为什么父亲总是爱看着那树不说话。母亲却回答道,因为桂树很特殊,和你得名字一样,它是忠贞之士,表示芳直不曲。
如今从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宋澜清也已不再是宋澜清,而是死去活来过一回的宋景玉。
随即,男人的眼神清明了过来,一瞬间又阴冷到极点,他握在手中的碎瓷片慢慢收紧,内心的暗潮汹涌无人可查。
下一秒,女子的惊呼声在大殿内响起,心口处一抹凉意忽闪过,宋景玉竟是直接动起了手。
“既然梁公子说自己没错,那还是让景玉错吧!”
他说得很轻,心中滔天的恨意远远不止表面那般平静,像是步步谋划了很久,只为等到眼下的这一刻般,死而无憾了。
梁远书不曾防备人有此招,腹部的伤因为躲避不及又浸透了衣料。他胸口正中了人一刀,虽说那利器没有深入胸腔之中,但也足以让他疼弯了腰。
二人这一来一回,看着席间的大臣们阵阵抖眉,好在常膳及时召来了侍卫护驾,才免去了许多忧虑。
渐渐的,梁远书慢慢在打斗中落了下风,没了气力应对宋景玉。他本就先受了梁安夜一刀,血已流失了大半,再加上身体的不中用,更就不是男人的对手。
许是预料到了自己今日怕是难逃一劫,梁远书眼眸晶亮,笑容艳丽,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用手挡住宋景玉的猛力一击,血迹滴在地上,滴答滴答直响。
“其实如今想想,你父亲也没什么错,不过是恰好说了那句话,又恰好被我给记恨上了而已。”梁远书加重了些力道,手中的艳色又更多了些,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这话是忏悔求饶的时候,男人的下一句话又让宋景玉眼中的阴郁迭起,嗜血难平。
“如果让我重来一回的话,我依旧不会放过他,当然,也一定不会让你活着逃出盛京!”
“很好。”宋景玉怒到眼尾泛红,这短短两个字像是从他口齿缝中拼命挤出来的一样,变了音调。
下一瞬,手中的碎瓷被人大力抽出,皮肉已经翻卷得不成样子,梁远书下意识观赏着人颜面的苦痛,内心早已无所畏惧。
他等的就是宋景玉怒火攻心,等的就是一个了断。经年的岁月漫长,他已经疲惫不堪,连自己的面目都瞧不清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怖啊。
突然,面上一阵微风呼过,利刃不加停留地直要往他眼眸中戳去,如此,也好。
可梁远书闭眼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想象中的锥心之痛。再一睁眼时,那尖利之物就悬停在他瞳孔上方一寸之处。
最后一刻,宋景玉还是停下了手,没有生出恶念。
宋澜清也依旧是宋澜清。